柳氏見陳夫人似乎有客,便起身告辭。陳夫人笑道:“七日後的小宴還望娘子賞光。”
柳氏連連道:“夫人相邀,自是要來的。”
秋兒替陳夫人相送柳氏母女,正好和被小丫鬟領來的夏君妍撞了個照面,四人皆是心裡一驚,陶玉欣年紀小跟着臉上也帶出了些許的驚訝,連忙用團扇遮住。
倒是柳氏很快鎮定下來,往夏君妍哪兒走了幾步,慈愛道:“大丫頭怎麼來了?”見陳府上的丫鬟面露好奇之色,柳氏也不藏着,笑說道:“這是我那親外甥女呢。”
說到這份上,夏君妍也只能微微曲了曲膝蓋:“舅母好,幾日不見舅母的氣色越發好了。”又衝着陶玉瑤陶玉欣二人笑了笑。
因陳夫人還等着,雙方也沒多少時間閒談。略略問候了一兩句,便各自隨着身旁的丫鬟走了。秋兒是頗有幾分看不上夏君妍的。她是陳夫人的親戚,人長得也機靈可愛,一來入得夫人的眼。陳夫人的女兒早已出嫁,秋兒一來便是被夫人親自教導書畫,雖然名義上是丫鬟,但這府裡拿的卻是副小姐的架子。
而夏君妍無非就是個廚娘,只是做了幾道鄉野菜色竟然也入了夫人的眼,真是可笑!
“真沒想到夏掌櫃竟然是娘子的親戚呢。”秋兒淺笑道,“那夏掌櫃做菜頗有一手,這次小宴恐怕也是夏掌櫃來掌勺。”外甥女就是個廚娘,親舅媽卻是座上賓,這熱鬧大了。
柳氏嘆道:“哎,大丫頭從小就是個苦命人。如今她能立起來,我看着也欣慰。”旁的話卻一句也不肯多說了。
秋兒見實在問不出什麼,將柳氏送到二門後便走了。
趕騾車早已被守在二門的婆子提醒着趕來。等簾子放下,陶玉欣忍不住的譏笑:“區區一個丫鬟也敢拿架子。”
陶玉瑤到底年長她幾歲,此刻道:“宰相門前七品官,陳夫人身邊貼身伺候的拿出去相當於是個小姐了。只是不知那個……”經過上次的事後,陶玉瑤都不敢直接提夏君妍的名字,此刻只是做了一個口型。
柳氏頓時就來了氣:“誰知道她又打的什麼鬼主意!你們那死鬼姑姑真是教的好女兒啊,最近可是風光着呢!”
見陶玉瑤陶玉欣還有些不明白,柳氏道:“那個小賤人前陣子又去了趟衙門,嘖嘖,你說她人小小一個,咋就那麼多的官司呢!還打到離咱們好幾十裡的壽橋村去了。”
陶玉瑤陶玉欣接是倒吸一口氣。陶玉瑤雖年長但膽子卻更小一些,之前夏君妍將陶慶年高了,就讓她連續做了好幾天的噩夢,沒想到這才安生幾天,又來了!此刻夏君妍在她眼裡和洪水猛獸也沒差了。
陶玉欣則好奇道:“她又作什麼幺蛾子呢?”
“她不是寶貝着她那鋪子麼,買了一個雜役回去,還學着大戶人家簽了賣身契。誰料那個小雜役竟然是有爹有孃的,還都是壽橋村的人,人家爹孃就尋來了。她卻攔着不讓人不和親爹孃見面。”
“真夠狠心的!”陶玉欣蹙眉,旋即又道,“買個雜役都能惹出這麼多麻煩,真是一點經濟之道都不懂。”
柳氏譏笑,這夏君妍真是鑽錢眼子裡了,貪小便宜都能到這個地步,也不怪她能將那鋪子寶貝成那樣,真是個眼皮子淺的。
陶玉瑤輕輕拉了拉柳氏的袖子,輕聲道:“娘,她這裡來夫人這裡,會不會……”
“會不會什麼?!”柳氏挑眉,“夫人是最講規矩的人,沒想到她就是去當個廚娘麼,她也就配當廚娘!”
“那倒是好。”陶玉欣掩面而笑,“要是她手藝可以,說不得咱們家請客還可以讓這位夏姐姐來幫着掌勺呢。”
柳氏道:“你們放心,她要是敢在陳府撒野,夫人第一個就不答應!”
如果說柳氏是憤怒,陶玉欣是不屑於顧,那麼陶玉瑤反而是有些懼怕。當初她可是親眼看着爹爹被官差帶了回來,什麼話也沒說,直接奪走了孃的首飾盒。幸好夏君妍和陶家的事並沒有被大肆宣揚,柴縣令人好心善,將此事定位家醜,雖然夏君妍是苦主,但這種事宣揚出去對她的名聲其實也不好,而陳夫人這樣的門第也不可能去關注這種小事,自然也不知道。要她說,這輩子都別和那個姓夏的打交道纔是好,而且她也要出嫁了,更得小心翼翼的過日子。
可她不去招惹夏君妍,夏君妍竟然自己跑到陳夫人這裡來了,說不定還會再夫人面前說些什麼。陶玉瑤滿心複雜,手裡的帕子被絞的不成模樣,……那夏君妍着實可惡,要是她能離開雲安縣就好了!
此刻夏君妍正在之前柳氏等人坐的那個報夏廳內,陳夫人給她上了一碗酸梅湯,和氣道:“這天熱,讓夏掌櫃來回奔波,真是對不住了。”
“夫人說的哪裡話,我既然應了夫人,這差事自然是要辦的妥當。”說着,又拿出早已擬好的章程遞給陳夫人。上面寫明瞭小宴當日安排的菜色,以及需要的食材,和銀錢等等。
接到夏君妍安名帖後,陳夫人對章程上的字也算是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可以看得出夏君妍根本就沒怎麼練過字,準確的說……可能以前連筆都沒拿過,只是最近這段日子學來的。
不過這章程倒非常詳細,一條一條寫的明明白白,想必是花了心思的。也罷,字若不好以後還能多練練,態度在就行了。
坐在下首的夏君妍心裡倒是有幾分忐忑。她當然知道自己那一手毛筆字是個什麼水平,在現代的時候就沒碰過!只是在夏君妍的觀念裡,這小宴上的菜色也算得上是商業機密了,她不可能去找個讀書人來幫着寫,萬一透出去了怎麼好。而她自己親手寫,雖然不好看,但也透着一絲真誠不是。
陳夫人耐着性子看完了,將手中小冊合起道:“很好,夏掌櫃有心了。就照這上面的來辦吧,到時候我會專調兩個婆子並八個丫鬟去後面竈房。打個下手或者傳個話,都由夏掌櫃安排。”
夏君妍先謝過。辦完正事自然不能立刻走,不然會顯得人十分功利,陪着陳夫人聊聊天也不是什麼難事,況且陳夫人看起來談性很高。此時她正問道夏君妍是什麼時候唸的書,誰教她識的字。
夏君妍低頭作小女兒狀:“小時候頑皮,爹爹爲了讓我靜靜性子,便教我讀書識字了。”
陳夫人瞭然,只是好奇這夏家老爹怎麼只教了閨女認字,卻不寫字呢。當然這話不能明着問,正好夏君妍說到自己去買書的事了,陳夫人笑道:“正好我這兒也有幾本開蒙的書,也是我早年讀的,難道夏掌櫃也是愛書之人,若是不嫌棄,不妨一閱?”
陳夫人這種身份的女子所藏書籍肯定比小小云安縣的書坊裡的更加精美,就是擔心是《女則》《女戒》一類的書,夏君妍覺得自己翻一頁都會把書撕掉。但陳夫人的好意也不能推辭,大不了看幾眼還回來便是,便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陳夫人擺了擺手,讓瑞珠去將書拿來,順便還拿了一本字帖,一起包起送給夏君妍。
等陳夫子回來後,便發現自家夫人手裡拿着一本小冊子,走去一看,頓時蹙了眉。“夫人何必污了眼睛。”
陳夫人笑道:“莫惱,這孩子還是初學,也沒個人教她。”
陳夫子掃了一眼落款,心道夫人還真的對那女掌櫃上心了?
陳夫人見他回來了,乾脆也放下了冊子,隨陳夫子去了屏風後伺候他更衣。換了一身寬敞的,陳夫子也舒服的喟嘆了一聲。陳夫人見他今兒回來的這般早,也有些好奇。
陳夫子虛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怎地把這大事給忘了?”
陳夫人一愣,旋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這不是最近忙暈了麼,你那學生要去童生試了?”
“恩。”陳夫子放下茶杯,嘆道,“總算是教出幾個不算愚笨的。”
陳夫人好奇問:“你看有幾個能中秀才?”
“夫人還當這裡是州府呢。”陳夫子無奈搖頭,笑嘆,“那二十幾個後生裡,能有四五個我便要去給聖人上三炷香了。”
陳夫人激動的心頓時也平靜下來了。普通的鎮子上裡,多少人考到知天命的年齡依舊是個童生呢。又道:“能有四五個也是大喜事了,老爺回來之前,這鎮上也沒幾個有功名的後生。”倒不是雲安縣上真的沒有聰明人了,師資力量跟不上來,再好的玉也琢磨不出流暢的造型來。
“等榜出來後,夫人那女學也能辦起來了。”陳夫子倒也惦記着陳夫人的這件大事,“不知夫人看中了哪幾家呢?”
“還不是與你書院裡的差不多了。”陳夫人心中也有些隱隱的失望,但面對現實也無可奈何。能將家裡的小子送到書院裡的人,大多也是比其他人家更重視讀書。家裡的女孩們自然也有機會跟着識幾個字了。女學這件事陳夫人忙了好幾個月,至今也只撿到了夏君妍這一個漏。
陳夫子倒覺得很正常:“要麼旁人都說是書香門第呢,讀書人的家裡必須要有風氣。雖然書院裡的多是後生,但也能由小見大了。”
夏君妍回去後,便將陳夫人送給她的書都拿了出來。謝天謝地,沒有女則一類,多是一些簡單的小詩。陳夫人說的開蒙用書,果然不誠騙她。只是那一本字帖……
夏君妍乾笑,雖然屋裡就她一個人,但還是有些尷尬。如果她的食譜要走高端大氣的路線話,身爲掌櫃的,一手字必須要拿得出來。不然今天的尷尬還會重現。
“哎……”夏君妍頭疼的揉揉額,據她所知毛筆字的練習必須要找先生來教,可現在她上哪兒去找先生,這世上除了大戶人家哪裡會有先生願意教女子習字呢。她鬱悶的在房間裡關了一下午。直到快要用晚膳的時間,姜小蓮輕輕敲了敲她的房門:“掌櫃的,莫大人來了,你不說今兒要請莫大人吃飯嗎?”
聽罷,夏君妍頭頂上頓時亮起一盞小燈泡!
作者有話要說:因爲下個星期要考科目二,這幾天更得少點,大家見諒。^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