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不足百戶人家,青壯年大部分長年在外,或去二百里外的縣城做學徒跑買賣,或跑去景德鎮做窯工,或是流落在三清山裡以狩獵爲生。守家守業面向黃土背朝天的,多是些故土難離的老人和不足十歲的留守孩子,集中在村西二爺傢俬塾裡讀《論語》。平日裡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民風淳樸,主要種些玉米地瓜和易種量大的蘿蔔土豆,撒點鹽做菜下飯,努力維持自給自足的平淡生活。
兒子已經兩歲,看着他滿地跑的樣子,阿季心頭熱熱的,新的生命在兒子體內奔涌,感覺全身的血在沸騰。阿季若許太過於望子成龍,兒子有一點點不合意的地方,比如說,是用手碰危險的開關,或者隨意將不乾淨的東西添進嘴裡,無論他是否明白錯在何處,阿季起先會說服,但幾次之後便忍不住發火,甚至上個周還動手打過兒子的屁股。儘管事後心裡也後悔,但他認爲:自古棍棒低下出孝子,孩子雖說不如像以前那般打,但說服教育並不是萬能的邊連成一個整體。。
秀兒是個漂亮的女孩,十八歲正是人生最華麗的時期,長髮披肩,鵝蛋臉,皮暫白晰,大專畢業後留在城裡,投在一家日本水產公司做會計。水產公司裡男孩子不少,但秀兒沒有一個看上眼,不是太高,就是太矮,要麼胖,要麼瘦,其實說白了,就是嫌對方的家庭條件一般。其實秀兒的家庭條。
村口長着一棵幾人合不攏的香樟樹,樹下有一個巨大的石磨。據村裡的老人說,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當年曾在此駐軍三日,見周圍羣山龍行虎距,山清水秀,隱顯幾分紫氣東來之勢,隨行的劉基劉伯溫進言,說朱元璋必因此地而廣有天下,但美中不足是南面的離位陰氣太盛,草木不旺。朱元璋便依周易之理在乾位親手植下這棵香樟樹以正乾坤。那盤石磨,曾經磨過無數大明軍隊的軍糧。磨盤上的石槽幾近平坦,下方早已與土地結爲一體,長滿青苔。
阿蔡模樣難看,但阿蔡口袋裡的鈔票多多,每天總會找到理由,開着家裡的別克君威找秀兒,要麼問帳期,要麼要發票。秀兒起先實在不願看阿蔡的樣子,但坐過幾次君威之後,倒也感覺不出阿蔡的模樣有多難看。秀兒分不出該對阿強好一些,還是對阿蔡好一些。阿強只是個普通的小職員,樣子灑脫,最多看一輛吉利;但阿蔡呢,獨生子一個,將來肯定是飼料廠的老闆。秀兒回家把情況一說,娘分析道:“有錢人是好,但你怎知道人家對你真心還是假意?或許是想玩一玩呢?”秀兒不愛聽孃的話,憑阿蔡那個智商想佔我的便宜?秀兒一甩頭髮不再理娘,心裡卻隱隱害怕娘說得
是真理。但真理也好,假設也罷,誰也不能跑到事情前面去看。
村裡老者當屬二爺,二爺姓劉,年屆七旬,身材瘦小,一縷白鬚,戴一副玳瑁老花鏡,終年一襲青色長袍,晚清秀才,算起來與狗柱奶奶家倒是有八杆子才能撥到的親緣關係。二爺本來有機緣參加大清國最後一次科考,卻因臨場腹瀉錯失第三場考試。事隔數十載,每憶至此,說到傷心處,都會忍不住落淚:“好端端的大清國,爲什麼不再辦一場科考?第三場,《四書》《五經》:首題‘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義’。次題爲‘中立而不倚強哉矯義’。三題爲‘致天下之民,聚天下自貨,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義’。以上各題,皆爲我所特也,何損於泄瀉?寒窗十幾載,天不予我哉。”說完,二行濁淚,鬍子一動一動,有時候會補充一句:“十年寒窗苦,一卷定終身。空有篇章傳海內,更無親族在朝中。不公哪,不公。”
秀兒分不出該對阿強好一些,還是對阿蔡好一些。阿強只是個普通的小職員,樣子灑脫,最多看一輛吉利;但阿蔡呢,獨生子一個,將來肯定是飼料廠的老闆。秀兒回家把情況一說,娘分析道:“有錢人是好,但你怎知道人家對你真心還是假意?或許是想玩一玩呢?”秀兒不愛聽孃的話,憑阿蔡那個智商想佔我的便宜?秀兒一甩頭髮不再理娘,心裡卻隱隱害怕娘說得是真理。但真理也好,假設也罷,誰也
二爺兒子在城裡綢緞莊裡做二掌櫃,遇到週末休假,總是在自家的馬車裡裝滿食品用品跑回村裡。當然,這不是孝敬給老爺子的,而是用它換一些村民手裡的特色東西,美其名曰“方便鄉親。”
兒子已經兩歲,看着他滿地跑的樣子,阿季心頭熱熱的,新的生命在兒子體內奔涌,感覺全身的血在沸騰。阿季若許太過於望子成龍,兒子有一點點不合意的地方,比如說,是用手碰危險的開關,或者隨意將不乾淨的東西添進嘴裡,無論他是否明白錯在何處,阿季起先會說服,但幾次之後便
“狗柱,你早些回來,別胡鬧。”蒼老尖利的聲音傳來,話音未落,一個身材瘦小的身影從街門裡竄出,一溜煙跑出狹窄的衚衕。“早上睜開眼時天還黑,又躺一會,結果晚大了。”他邊跑邊想,一口氣跑到村頭,停下腳步,喘息不定,好個俊秀的孩子:稚氣未脫的臉,兩條淺淡的眉毛斜插入鬢,眉間距寬兩指,兩隻眼睛不大卻精氣十足,尖尖的小鼻子,元寶耳朵,腦袋上頂着小“茶壺蓋”,身上衣服補丁連補丁。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四周,從地上拾起向堅銳的石子裝進口袋。
兒子是孃的心尖肉,妻子阿華捨不得丈夫打兒子,兩歲的孩子哪懂什麼?你得學會耐心教育,次數多了,兒子潛移默化自然會明白。但說過幾次不頂用,爲這事夫妻兩個還拌過幾次嘴。良好的親子關係是孩子建立人際關係的基礎,打是必不可缺,但沒有原則的打,那隻會適得其反。秀兒是個漂亮的女孩,十八歲正是人生最華麗的時期,長髮披肩,鵝蛋臉,皮暫白晰,大專畢業後留在城裡,投在一家日本水產公司做會計。水產公司裡男孩子不少,但秀兒沒有一個看上眼,不是太高,就是太矮,要麼胖,要麼瘦,其實說白了,就是嫌對方的家庭條件一般。其實秀兒的家庭條件也一般,父母憑着幾畝櫻桃園,一年掙個幾萬塊錢而已,但這不能阻止秀兒的“向進心”。阿強是報關行的職員,經常去秀兒的單位聯絡業務,一來兩去開始追求秀兒,今天請吃飯,明天送頭髮,秀兒的虛榮得到滿足,但卻高低不肯讓阿強握自己的手。除去阿強,還有一個姓蔡的男孩子對秀兒緊追不捨。阿蔡的父親有一家不大的飼料加工廠,包銷水產公司的下腳料。家底殷實,但阿蔡的模樣實在不敢恭維,跟下
村裡升起一縷縷炊煙,村裡的二爺從村口的大樟樹後面轉出來,迎面碰着狗柱,“柱兒,吃過飯了?這麼早跑出來幹嘛呢?”
“不幹嘛。”狗柱看一眼二爺,“溜彎麼,二太爺。今天還講《楊家將》麼?趙匡義殺沒殺潘美?”
“昨天講到潘美想當皇上吧?人老了,腦子不好使了。”
狗柱看到二爺拈鬍子的樣子感覺十分好笑,臉上卻不動聲色,安慰說:“二太爺,你記憶好得很,身體健康呢。不是你常說,人到七十古來稀嗎?”
“還是你這孩子會講話,確與他們不同。”二爺又拈鬍子,“孺子可教矣。下午三時來講書吧。”
“謝二爺。”狗柱說完,不待二爺回話,擡腳往山上走。他有重點事情要做,沒空兒說閒話。
二爺叫住他,“柱兒,你不上學堂?”
“不去。”狗柱不得已停下腳,回答乾脆利落。
“爲什麼?讀書纔可明理,才能報效國家。”
“還是不去。”狗柱望着二爺,樣子有些賭氣,家裡哪能拿出學費?與其說窮,不如說不去。
“爲什麼?”二爺有些抹不下面子:兔崽子,村裡誰敢在我面前說個“不”字?跟你說話,是給你多大面子,你小子不識擡舉。沒辦法,誰讓我看你小子是個材料?
“改天我去問你奶吧。”二爺說完轉身拂袖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