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荒唐

養心殿內明德帝拖着病弱的身軀批閱奏摺, 明亮的燈火照的他有些心煩意亂。

自從蘇青山死後,再也沒有人能跟他像朋友一樣談話,江南水寇的事情依然沒有解決, 反而連軒兒也遭到了刺殺, 朝堂上那些迂腐昏聵的大臣只會訴苦脫罪, 卻提不出一點有用的的意見。

他看着手中明黃的摺子, 上面是薄太傅和上官長恭聯名一半京官請求讓太子接管兵部的建議。

明德帝眼中露出嘲諷的神色, 他還沒死呢,這些人就迫不及待地想擁立新主了。

“父皇!”皇甫明澤舒朗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父皇聖體違和, 更該好好保養,雖說朝中事務要緊, 然兒子心中實在不忍您如此辛勞。”

明德帝看着二兒子一臉關心, 想起前幾日武貴妃來找他, 想將衛廷的幺女嫁與明澤爲妻,左胸腔又一陣隱隱發痛, 深吸了口氣才緩和下來,笑道:“朕只是年紀大了,難免有些小病痛,子瞻不必擔憂,只是今日似乎並不是臨到你侍疾?”

“父皇哪裡話, 您正值盛年, 大祁朝的江山還要靠您執掌。今晚是太子大哥當值, 只是母妃憂心您的身體, 所以叫兒子送了她親自煲的茯苓鹿茸湯來。”

皇甫明澤說着果然讓太監從食盒裡取出保溫着的濃湯。明德帝心中微暖, 武貴妃伴他多年,雖然揹着他在後宮做了不少動作, 但卻是最知道他的喜好。

“這湯格外美味濃郁,與以往喝過的倒有不同。”

“母妃特意請太醫看了,加了不少滋補強身的藥材,對父皇身體的康復想必有所幫助。”明德帝滿意地點點頭。

太子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樣一幅父慈子孝的畫面,不免有些酸意:“二弟果然最是孝順,即便不是你當值的日子也天天往養心殿跑,倒顯得我這個做大哥的不夠盡心了。”

明德帝聞言皺了皺眉,太子心胸狹窄,說話耿直,幾次被人算計也不知收斂,讓他如何將大祁江山放心交到他的手上。

皇甫明澤聽出他語氣裡的嘲諷之意,也不在意只朝他點了點頭便嚮明德帝告辭出來。

明德帝板着臉瞥了眼皇甫明毅,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也不理他,繼續坐在圈椅上看摺子。

太子見到父皇不給他好臉色看,不知自己哪裡又做錯了,憋着滿肚子疑惑,拿了本國策,裝模作樣地坐在一旁,其實他素來厭惡讀書,最喜美色玩樂,不一會兒便打起了瞌睡。

明德帝對這個嫡出的大兒子感到十分無力,只得讓太監叫醒他:“去讓太子把二皇子送來的湯喝了,醒醒神。”

皇甫明毅喝了湯果然精神了些,只是心思還不放在書上,一雙眼睛飄着,將偌大的養心殿囫圇看了遍,最後視線落在一個穿粉衣的侍書女官身上。

窈窕的身姿,雪白的皮膚,水汪汪的眼睛好像會說話,嫣紅的小嘴彷彿在邀請他一般。用力甩了甩頭,移開視線,拿起矮几上的冷茶一飲而盡,纔將體內那股燥熱壓了下去。

直到亥時初刻明德帝纔將奏摺全部批完,太子急忙上前,正要扶他去裡間安歇。

皇帝疲憊地揮了揮手,讓他自去旁邊的暖閣休息,叫了常樂伺候他就寢。太子乖乖謝了恩,如蒙大赦地往暖閣走去。明德帝看着他急急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皇甫明毅躺在軟榻上怎麼也睡不着,一閉眼就想到方纔那勾人的女官,身上漸漸燥熱起來。

想他原本在府裡幾乎夜夜尋歡,最近爲了侍疾避嫌,連太子妃也不讓他近身,已經好幾個月不知女色滋味,不免有些飢渴難耐,只是往日裡也沒有像今日這般難受,定是被那小騷貨撩撥的。

想到那女官,皇甫明軒越發躺不住了,連下身都微微起了反應,這個時辰父皇應該已經睡着了,我若小心一些當不會被他發現纔是。

皇甫明毅朝一直跟在身邊的小太監四喜招了招手,讓他附耳過來,小太監聽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連連搖頭只說不妥。

皇甫明毅惱怒地踢了他一腳:“叫你去你就去,我都不怕你又怕什麼,你只說本太子看上她了,到時候再封她一個侍妾,還怕她不來?”

四喜依然猶豫着,卻被太子一腳踹出暖閣,只好爬起來摸摸鼻子照吩咐去做了。

過了片刻,只見四喜扛着一個人兒進來,急忙接住。

“如何弄暈了她?”

皇甫明毅有些不滿,這無知無覺的女人總比醒着躺在他身下承歡的少了許多情趣。

“我的主子喲,不弄暈了她,如何肯來?我好說歹說才騙她到了暖閣門口,她卻不肯進來了,奴才只好打暈了她。”

皇甫明毅看着他可憐兮兮的樣子有些不耐煩,揮了揮手讓他趕緊滾出去看着點人,然後迫不及待地去解榻上之人的衣衫。

明德帝的睡眠一向不好,這大概是身居高位之人的宿疾。他闔上雙目,卻無睡意,蘇青山的死,蘇瑾的失蹤,雲妃的小產,太子的荒唐,明澤的心機……

一樁樁一件件不停地在腦海中盤旋,玖兒,如果你還在,咱們的煜兒也好好的,我大概不會這麼辛苦,他們說當年是韶華害了你,我其實是不信的,只是衆口鑠金,又證據確鑿……

明德帝有些恍恍惚惚,卻被東暖閣一聲尖叫驚得瞬間清醒:“發生了什麼事?”

皇甫明毅滿足地喘息着,誰知身下之人卻被劇痛驚醒,看到伏在自己身上的太子,驚叫起來。

皇甫明毅不料她會突然醒過來,更被她的叫聲嚇得瞬間清醒了,僵着身子,迅速從她身上下來,慌慌張張地穿戴。那女官白着臉用錦被遮住自己的身子,視線落在繡了花團錦簇百鳥朝鳳圖樣的被單上的一抹血紅,嗚嗚哭了起來。

常樂攙着明德帝撩起暖閣的珠簾,正看到太子手忙腳亂地提着褲子,牀上的侍書女官在不斷抽泣,旋即明白髮生了什麼:“逆子,竟在養心殿中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情,來人,將太子押到宗人府關起來,沒有我的旨意誰也不得探視!”

“父皇,我,我……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是冤枉的……”

“事實擺在眼前,是誰害的你,又是誰冤的你?”明德帝感到心口一陣抽搐的劇痛,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聖上!”常樂一聲驚呼,連忙叫人去請太醫。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太子在侍疾期間淫/褻女官,氣暈聖上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後宮,太后,武貴妃和雲妃等匆匆趕來,鳳翔殿內禁足三月的趙皇后卻是頹然地坐在地上,毅兒怎可如此糊塗!

太后恨鐵不成鋼地狠狠瞪了眼跪在地上的太子,讓人趕緊帶他下去,別再氣着皇帝,而後焦急地守在明德帝牀邊。

武貴妃站在一旁飛快地朝貼身宮女使了個眼色,後者偷偷將仍擺在案几上的湯碗藏在袖子裡,雲妃不着痕跡地打量着衆人的神色,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這後宮裡到處都是牛鬼蛇神,簡直不是活人呆的地方。

正月十五這日,蘇璃醒的特別晚,不是她嗜睡,而是下意識地不想醒來。

如果不是皇甫明軒看她接連錯過了早膳和午膳,只拿了幾塊玫瑰糕充飢,硬把她從牀上拖起來,只怕她連晚膳也要睡過去。

“我帶你去吃元宵,看花燈。”

皇甫明軒拉起穿戴齊整的蘇璃,在來人來往,燈火通明的南寧城主街上慢慢走着。

不知是上元節的氣氛感染了人們的心情,還是人們的歡樂渲染了上元節的喜慶,看着三五成羣,結伴賞燈的百姓。

蘇璃原本悲傷的情緒消去了不少,兩人走到一個賣元宵的小攤前,叫了兩碗熱氣騰騰的芝麻糖餡元宵。

蘇璃走了不少路,白天又沒正經吃飯,現在聞到芝麻的香氣,不由得食指大動,一口氣消滅了整碗的元宵,連湯汁也喝了個乾淨,她滿足地擡起頭,正撞進皇甫明軒溫柔寵溺的視線,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唉,她方纔的吃相沒有太難看吧。

皇甫明軒看她面上漸漸浮起的紅暈,微微一哂,將自己那碗幾乎沒有動過的推到了她的面前。

“不用了,晚上吃的太多容易積食,不好!”

蘇璃訕笑着擺擺手,不敢再去看他,只將目光四處遊蕩,卻在一棵掛了幾盞鯉魚燈,兔子燈的大柳樹下,看到一個被昏黃燈光籠罩的熟悉身影,心頭一顫,脫口而出:“大哥!”

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那人卻像突然蒸發了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蘇璃猛地站起來,朝那樹下跑去,哪有什麼蘇瑾,連方纔被他挨着的柳枝也不曾晃動一分。

皇甫明軒緊跟在她身後,晶瑩的淚珠在明明滅滅的燈火中彷彿要刺痛他的眼,他輕輕將她攬在懷裡,下巴抵着她的頭頂:“阿璃,不要哭!”

經過這一出,自然沒了繼續逛街的心情,兩人早早回到城主府,蘇璃走進房間正要關門卻被皇甫明軒伸手抵住了門扉:“讓我進去坐坐。”

蘇璃怒目瞪他,大晚上的進女子閨房,居心何在,皇甫明軒不爲所動,依然倚着不走。

她嘆了口氣,不再管他,自顧坐到梳妝檯前,歸置小屜中整齊地不能再整齊的零碎物件,過了不一會,卻感覺自己的包子髻被人輕輕解散。

男子修長的手指穿過絲滑的烏髮,溫柔地梳理着,仔細挑出一束綰在腦後,擦得鋥亮的青銅鏡中,一支瑩潤通透的白玉芙蓉簪穿過髮髻,耳邊傳來他沉靜如水的嗓音:“阿璃,今日你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