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禪機

再說蘇瑾這頭沒等多久惠安大師便送了三個文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出來,兩個留着長髯一個面白無鬚,看他們的穿着打扮應是從京都而來。

“咱們過去吧。”蘇瑾叫上二人,雲嶺乖乖應了,蘇明軒卻不動,只望着三人,神色複雜。“你們先去吧,我去尋阿璃來。”

蘇瑾對着他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又倏地笑了,對雲嶺道:“咱倆先去,不等他們。”

蘇明軒來到大殿見佛祖像前圍了的一圈人慢慢散開,蘇璃三人走了出來,便上前道:“過去吧。”

四人復來到惠安禪房。進門只見蘇瑾雲嶺二人端端正正坐在一方矮几前,上面放了茶船,茶海,茶銑等物什,對面坐了個慈眉善目的長臉老和尚,想必就是惠安大師了,四人與惠安見了禮,唸了聲“阿彌陀佛”也在矮几兩邊坐下。

惠安大師果然深諳茶道,從燙杯到出茶,一氣呵成,動作流暢優美,令人歎服。

“請各位施主品茶。”蘇璃前世並不喜喝茶,對茶道也一竅不通,今日見這杯中之物,碧綠清透,不必細聞,縷縷幽香縈繞鼻端,心知必是好茶。低頭輕呷,入口卻有絲清苦的味道,但並不重,到了喉嚨底又回味無窮,嚐出些甘甜來。“果然好茶!”

雲採秀秀氣氣地端着小茶盞,口中卻道:“大師再來一杯!”

“你呀,再好的東西照你這般牛飲也被糟蹋了!”蘇璃斜睨了她一眼笑罵道。

“這不是一杯不過癮嘛!大師出家人慈悲爲懷,必不會吝惜這一杯兩杯的。”

衆人聞言皆笑了。蘇璃發現只坐自己右手邊的蘇明軒沉默不語,手中把玩着白瓷的小盞,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便鬼使神差地拿手肘碰了碰他。

“嗯?”蘇明軒感到身邊小人的動靜,不明所以地轉過頭。蘇璃看着他的灰眸反不知道說些什麼,又有些暗惱,自己碰他做什麼,復轉過頭去悶悶地道:“沒事!”

蘇明軒又偏頭看了她一會兒,放下茶盞輕聲道:“我沒事。”

幾人喝了會子茶,又聽惠安大師講了佛經,便要告辭出去。

蘇璃與蘇明軒二人走在最後,卻聽身後惠安道:“二位施主請留步!貧僧略通相面卜卦之術,今日與二位相遇也是有緣,卻有幾句話相贈。”

兩人聞言停下腳步,蘇璃經穿越一事,深知如這般世外高人大抵都是識得幾分玄機的,便躬身聆聽。

“二位都是有福之人,只跟女施主說一句:既來之則安之!而這位公子本是貴人,只是凡事莫要太執着了。阿彌陀佛!”蘇璃兩人對視一眼,心中皆是大驚,卻不表現出來,只是道謝,便跟上衆人。

此時已近晌午,衆人腹中皆感到飢餓,便商議去哪裡用膳,“聽說這裡的素齋做的不錯,不如就在這裡吃個素齋吧。”蘇瑾提議。

其餘人還未說話,雲採便搶先道:“蘇瑾好你個小氣鬼,咱們好不容易出來玩耍一會,你卻讓我們去吃那一點油水也無的齋菜,還虧的你是平安城第一客棧的大公子,也忒吝嗇了點!”

“罷罷,那你說去吃什麼?”蘇瑾對這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同窗甚是無轍。

“依我看,既在山中便不可辜負了此間的豐富物產,不如找一塊乾淨地,你們去溪裡捉幾條魚,我來給你們烤魚吃,也算圖個野意兒,如何?”蘇璃想起前世和大學室友一同去海邊燒烤,這些公子小姐必不曾吃過,想來也是極有趣的。

“好主意!”雲採是個貪玩兒的,首先響應。

餘下衆人也覺得新奇,又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一時興起,便尋了一塊圓桌面大的青石,蘇瑾雲嶺自去捉魚,雲採呼三喝四地也要同去,蘇璃本想讓她和自己去找些柴火,無奈拗她不過,只好一個人去了。林放和蘇明軒卻不知哪去了,幾人也無暇管他兩個。

蘇璃見附近皆是松柏等不宜燒火的常青樹木,便沿着前人踩踏出來的一條小路往遠處尋去。走了半晌,樹影斑駁間隱隱聽到有人說話聲:“……但有吩咐,屬下願盡犬馬之勞。”

“我方纔在惠安門外見到王忠和戶部的兩個老匹夫,必是來尋我的,也不知月姑姑如何了……”“……那惠安……”

蘇璃本就被方纔惠安的幾句話說得心驚肉跳,想他莫非看出自己自己來歷不成,且聽他說蘇明軒是貴人,現在又撞見他倆這般說話,自覺再聽下去於己無益,便咳嗽一聲,又往前走了幾步。

兩人聽到聲響,打住話頭,從樹後轉出,正是不見的林放和蘇明軒。

蘇璃故作驚訝:“大家都在忙碌,只你兩個在這裡偷懶,還不快來幫我撿柴火。”林放看了眼蘇明軒,見他並無反應,便道:“我去捉點別的野味來。”自顧離開了。

蘇明軒深深看了蘇璃一眼,大概是走了不少路,白皙的小臉透着些紅暈,額頭沁出了少許汗,卻給人健康的感覺,見她神色坦然,彷彿並無聽到什麼,嘆了口氣:“走吧,前面有不少乾枯的樹枝。”

兩人走了不遠,果見一棵柿子樹下落了一堆灰色的枯枝,更妙的是樹上結了一個個紅燈籠似的柿子,個兒有成人拳頭那麼大,紅豔豔地,煞是誘人。

蘇璃望在眼裡不禁露出些欣羨之色來,卻聽身邊輕風掠過,蘇明軒幾個起落,便摘了不少又大又紅的柿子下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輕功?

蘇瑾腦子好使,卻不懂武功,蘇父鬍子雖長,然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書院雖有射藝課,但也不過騎馬射箭之術,與此間蘇明軒上樹摘柿子的本領還是有云泥之別,蘇璃心裡佩服非常,不知不覺看的入了神。

蘇明軒看着她呆呆望着自己的模樣,有些好笑,將柿子遞給她,蘇璃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拿外面的襦裙兜住接了,蘇明軒右手夾了一捧枯枝,兩人往回走去。

遠遠地望見衆人圍着大青石,雲採那丫頭蹦躂地正歡,嘴裡不知說些什麼,神采飛揚的,蘇璃幾步走上前去,只見上面扔了幾尾一尺長的鯽魚,還有一隻林放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兔子,右後腿受了傷,血染得毛紅紅的。

蘇璃心裡有些不忍,又不好拂了其他人的興致,便道:“我只會烤,這宰兔剖魚的事你們誰來?”語畢,又拿眼覷雲採。

雲採見衆人都瞧着她,不由的蔫了,想她家是平安城有名的大米商,從小到大十指不沾陽春水,捉魚因是覺得好玩,纔跟着湊趣兒,像宰殺這種血性的活兒怎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願意做的。

“算了,咱們也別逗她了,還是我和林放兄去如何?”蘇瑾及時地出來打了圓場,雲採自是感激不盡,並主動請纓幫蘇璃堆柴生火。

一會兒,果見蘇林二人將魚兔洗剝乾淨,拿松枝穿了。蘇璃支起幾個支架,將之一一放到火上燒烤,細細轉動,不過片刻,皮肉金黃,散發出混了松脂的誘人香氣。

蘇瑾暗奇自家除了上學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妹妹,什麼時候竟學的這般手藝,這個蘇小妹自兩個月前從樹上摔下來以後,品格性情都變了許多,不但更加懂事,爲人也更妥當了,彷彿換了個人一般。

“好燙!”雲採接過蘇璃遞給他的松枝,上面穿的一條魚烤的焦嫩酥脆。“你慢點,還有的。”蘇璃看她慌手忙腳的樣子笑嗔道,又將剩下的魚和兔肉分與衆人。

蘇明軒優雅地吃着這種以前從未吃過的食物,看着這個救過自己性命的女子,心裡有種從未有過的奇怪感覺,但潛意識裡他覺得他不排斥這種感覺。

雖無油鹽調味,卻勝在就地取材,食材皆新鮮,又保留了最原始的香味,衆人吃的十分中意,雲採更是大呼過癮,直道下次還要如此。

幾人又將蘇明軒摘的柿子分食了,此時已近酉時,天邊晚霞如火燒一般,照的遠處幾個山頭嫣紅一片,煞是好看。

看了一會子,蘇瑾便提議下山,衆人應允。及至山腳,阿勇早駕了馬車在原處候着,蘇瑾先將雲採幾人送到華旭閣,待他們坐了自家馬車回去,三人才回蘇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