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蕭韻匆匆忙忙地回到鴻雁山莊,按照他的習慣,先是去了聽墨齋,聽金管家彙報這一天下來的事情。
“……大致就這樣,除了連接珍珠谷內溫泉的通道出現短暫的堵塞,倒也沒有別的大事。因爲及時找來人清淤,傍晚的時候就通了,後來丫頭們重新放了水進去,並不曾耽擱二少奶奶洗浴。”
“沒有就好,”蕭韻說,“清淤之人……”
金管家明白他的意思。“少爺放心,都是自己人。”他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
蕭韻滿意地點了點頭,看看房內的擺設,皺眉道:“是不是梧桐跟百合又給我收拾過了?原先擺好的都亂了。回去告訴她們,以後沒有我的吩咐,不得隨意過來。聽墨齋另一把鑰匙就交給你。”
“是。”蕭韻嚴肅起來氣勢冷略逼人,金管家被壓得額頭沁出汗來,卻不敢伸手去擦。
他心裡在猶豫,主子心情不好,要不要把下午聽到的告訴他?
“還有別的事?說。”蕭韻馬上就發現了他的異常。
“這……”
“你都已經刻意表明你有事要說了,還不講嗎?吞吞吐吐的。”催促的話不多,可是每個字吐出來,都好像冷冷的冰雹一般,砸到身上,不但疼,還冰冷徹骨。
冰冷這兩個字,跟最近一年的大少爺還真是很像。這兄弟倆鬧矛盾也就是最近幾年的事,後來大少爺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再後來……
可是他要說的事情,就和大少爺有關。
“是、是這樣的,今日大少爺突然來訪,恰逢二少奶奶在園子裡逛,可巧就遇上了……”
金管家磕磕巴巴地把從百合那裡聽來的事如數告訴他最敬重也最害怕的小主子。但是他沒有說這是百合告訴他的。因爲百合說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千萬別把她給出賣了。
“老奴是偶然經過園子,看到了這一幕的。”金管家戰戰兢兢地告訴臉色鐵青的蕭韻。
四月的天,房內本是洋溢着暖暖的花香,此刻卻突然變得好像冰窟窿一般。金管家手腳微微地顫抖,心裡十分後悔。
這種事情,如何能告訴對二少奶奶瘋魔一般地愛慕的二少爺。二少奶奶女扮男裝開鋪子,二少爺何等金尊玉貴之身,何等的日理萬機,竟然跑去她的鋪子裡給她做副手。她開的銀錢鋪子出了事兒,二少爺竟然動用了那支神秘的隊伍,僅僅就爲了給鏢局連夜運送銀子做護衛,不惜被老主子痛罵狠批,老主子甚至連取消他未來家主地位的話都說了,可是爲時已晚,二少爺已經那樣做了。真是好一個先斬後奏。
只這一件事就能看出來,二少爺對這個嬌小美麗又古靈精怪的二少奶奶是多麼上心。他悔恨自己沒有多想想,不過是幾個愛慕少爺的小丫頭一些隱秘的嫉妒心作祟,他一向老成,竟也能被攛掇到這個地步。
現在他沒管住嘴巴,把這沒影子的事兒說了出來,不管是真是假,傳播此事的人都要遭殃。
他沒敢再說原本打算用的託辭,即這事兒是有人彙報給他的。他害怕蕭韻會讓他把那人的名字報上來,然後……
然後怎樣處置,他不敢去想。如果他說是百合看見的,雖然這個丫頭一直很得少爺歡心,可到了這個份兒上,他不知道少爺會如何懲罰百合。惹怒他家小主子的後果,他是見過的。
蕭韻的臉色很難看。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用低沉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既然是你親眼看見的,以後便也只當作沒看見了。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果然是這樣的回答。金管家暗暗舒了口氣,急忙點頭。回去他就會告訴百合,今天一整天,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他會訓斥百合,讓她以後當自己是聾子啞巴,永遠不要忘了身爲奴婢的本分。
“如果他再過來,你就找人專門盯着他。”蕭韻又說。
這是說的蕭律。金管家不明白大少爺是怎麼悄無聲息地過來的,按說山莊門口有守門的,來了這麼尊貴的客人,應該有他的心腹過來向他報告一聲,怎麼會鬧出大少爺跑去逛園子,撞見新過門的二少奶奶這事。
兩人原本就有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這段鮮有人知的往事隨着二少奶奶得了無法痊癒的失憶症而徹底被淹沒了。難道現在大少爺還不死心,雖然二少奶奶人已嫁了過來,他又想頻繁接近她,藉以喚醒她對昔日的回憶嗎?
唉,幸虧老主子不知道這件事,不然,還不知會如何厭惡二少奶奶。從目前看,二少奶奶心裡只有一個二少爺,兩人鶼鰈情深的,他由衷地希望不要再橫生波瀾了。
金管家退下之後,蕭韻一個人在聽墨齋裡坐了很久。最後,他走出書房,踏着春夜的芬芳,在靜謐的山莊裡漫步,不知不覺地來到了秋水湖前。
婚後像這麼晚回來還是第一次,他本來還擔心她是不是會生氣,可是現在,他突然不想那麼着急趕回靜雅閣了。
他的心裡很亂。金管家說的事兒不見得真就是那樣,可是……
輕柔夜風徐徐拂面,吹來氤氳水汽,頗有些江南水鄉的味道。
江南。仲春的江南美得像詩,他有許多回憶。
他也曾在草長鶯飛的日子裡沉溺於花紅柳綠的揚州夢。那時,他剛剛知曉自己的身份,從父親手裡接過了諾大的家業,同時,也已學有所成。他文武兼備、雄才偉略,父親手下那些人如同衆星捧月一般地追隨他。他風流得意,又且英俊多金,不禁飄飄然,縱馬花海,流連溫柔鄉,很是度過了一段紙醉金迷的生活。
然而漸漸地,他感到了厭倦。形形色色的美女,燕瘦環肥的,多才多藝的,他通通領教過了。她們癡迷於他的,不過是他英俊的相貌和優越的家世,便是有嘴裡不住宣稱欣賞他才華的,也不再能激起他的興趣。他面對一張張絕美的容顏,心頭浮上來的是濃濃的空虛。
他的母親說,每人都是一個半圓。而他需要找一個真正的另一半,和他一起組成一個圓,這樣的人生纔是圓滿的。雖然他的父親告訴他,就像茶壺總要匹配上一整套茶杯一樣,男人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可是他還是受母親的影響更多。他在那些脂粉紅顏中找不到能讓自己感到完整的另一半圓。
這個時候禍事來了,他不得不躲到齊家別院裡,卻從而遇見了謫仙一般的女孩齊霏。
而沒多久他的大哥也躲了過來……
蕭韻蹲下去,撿起湖邊的一塊石頭,用力扔向湖心。
發現齊霏和蕭律在一起的時候,他清楚地聽到了自己心絃斷掉的聲音……
後來的事情,他不願再想。暴怒,失望,絕望,瘋狂地追蹤,找到她之後的再次失望……
愛上現在這個一模一樣的女孩,是他做夢也沒想到的事情,也是他覺得上蒼送給他最珍貴的禮物。可是,難道從前不愉快的、叫他心痛的那一幕,還要重演嗎?
湖水一圈一圈地盪漾開來,他看着月光下的湖水,忽然就想起元夜那天和她在一起的情形來。那天的湖水也是這樣清澈,月光下她的眼睛,盛滿了溫柔和溫暖,就好像柔和的月光一樣,讓他覺得醉心且安心。
不知不覺地向靜雅閣走,等他意識過來的時候,已經站在熟睡的她身邊了。
帳幔沒有放下來,她側着身子,頭俯在枕上,一隻手垂在牀沿,下面扔着一本書。她連外裳都沒有脫,被子只蓋到一半。琉璃盞裡的蠟燭已經快要燃盡,忽明忽暗地,卻襯得她的睡顏分外嬌美,長長密密的眼睫毛好像在輕輕地顫動,猶如伏在花瓣上休憩的蝴蝶翅膀。
她分明是一直在看書,邊看邊等他,可是看着看着實在耐不住睏倦,終於睡着了。
蕭韻的目光柔和起來,他蹲在牀邊,捧起雨璇垂在半空的手,輕輕地印在自己的脣上。
……
雨璇睡得迷迷糊糊,夢中感到有人在給自己脫衣服。她記得自己沒脫外衣,還當是紫燕來催自己別再等姑爺了,一邊下意識地順着那個人,一邊囈語道:“姑爺就來,我再等一會兒……”
蕭韻停住了。他看着身旁的小女人,覺得從來沒有這樣地激動。本來他不過是想要讓她睡得舒服一些,沒打算碰她的……
雨璇在蕭韻火熱的吻觸中醒來時,只覺得全身都下了火一般,還以爲一下子到了夏天。待到睜開眼睛,再反覆眨眼,看見近在咫尺的蕭韻的帥臉,這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真討厭……這麼晚纔回來,一回來就做壞事……”她低聲呢喃,夢意十足的嬌媚卻加劇了他心頭那把火。
“寶貝,對你我不做壞事,只做好事……”蕭韻急切地將他渴望的小女人一起帶入洶涌的情潮,讓那醉人的波濤將他們共同吞沒。
“蕭韻……”當一切都結束時,她無力地偎依在他懷裡,軟軟地喚他。
“嗯?”他撫摸她小巧潔白的耳垂,不時在上面親吻。
“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都可以……”雖然這樣說着,可他還是有些怔忡,在這個時候,她會要求什麼呢?
“今天就不要去洗溫泉了,好不好?”她討好地懇求道,“那邊好遠,每次大張旗鼓的,丫頭們都知道了……”
蕭韻無聲地笑了起來,竟又來了興致,索性翻身再次壓住她。她當他是誰,她這樣說是打的什麼主意,他還不知道!
“你、你打住……難道你就不累……也不知道要節制一些……”她氣呼呼地掐他,推他,可是一點用都沒有。
“娘子,你說你喜不喜歡?說啊,只要你說一句不喜歡,我就立即停下來。”他壞笑着逗她。
“……”
雨璇氣急,只好一口咬住他的肩膀。要她說什麼?他使出這樣的伎倆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怎麼回答都沒用。
回答喜歡的話,後果是什麼就不用說了。而如果她膽敢回答不喜歡,他就會說,娘子不喜歡,那就是爲夫不夠努力了,我一定繼續努力,努力到娘子滿意爲止……
她的舉動刺激到了他,他激情萬丈地再次把她推向她既害怕又期盼的巔峰,讓她無奈地淪陷。
“今晚……就在這裡……洗浴……可不可以……”幾番被壓榨後,她連一根手指頭也擡不起來,但還是想爭取一下。
“只要我的寶貝喜歡,在哪裡都可以……”這是她那個腹黑夫君的回答。
接下來他給她蓋上薄被便再沒了動靜。她已累極,顧不得去管一身的黏膩,也忘記了去詫異一向愛潔的他怎麼這次破天荒偷懶了,閉上眼睛立即就睡着了。
身子被人打橫抱了起來,她感到晃晃悠悠地在移動。接着,她被放進一個盛滿了熱水的大木桶,全身浸泡在充滿了花香和藥香的熱水裡,舒服得一下子就醒了過來。
沒等她納悶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蕭韻已經跨了進來,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
等她再次軟成一灘泥,再次奄奄一息地被他抱回榻上,她已經連吐槽的勁都沒有了。
這就是他說的“在哪裡都可以”?
……果然在哪裡都可以。外面的溫泉室也好,臥房裡的洗浴室也好,在哪裡她都是一樣的被吃掉。
所以,只要他在……
在哪裡洗浴都沒有區別。
……
晾衣間內,百合將冬天的棉被攤開掛在繩子上,拿出編成如意結的藤拍子,就着春日裡暖烘烘的太陽光,噼裡啪啦地擊打,聲音越來越響。
梧桐抱了一摞蕭韻的衣服過來晾曬,見了百合的神色和舉動,哭笑不得地說:“好好兒的這又是發什麼瘋?連少奶奶都不敢使喚咱們,讓咱們只服侍少爺就好,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說什麼話,我聽不懂。不過是在拍被子。”百合加重了手下的力道,“不多使使勁兒,被子就拍不軟乎,蓋着也不舒服。”
梧桐暗地裡嗤笑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專心地晾衣服。
“倒換得勤快。”百合一肚子氣話不敢倒出來,見梧桐一連晾了好幾件都是裡衣,心裡更是酸意十足。
梧桐幽幽地瞥了她一眼。“主子多久換一次衣裳,你也要管了?你這個丫頭,倒比那管家太太都操心。”
百合臉一紅,氣哼哼地跺跺腳,轉身繼續拍被子。
梧桐一直不說話,百合反倒憋不住了。“喂,你覺不覺得最近……少爺……那什麼……有些多了?”
“什麼有些多了?沒聽明白。”梧桐頭也不擡地說。
百合紅着臉跟在梧桐身後,從一邊繞到另一邊。“就是……就是少爺和……她……”
“嗯?”梧桐威嚴地扭頭瞪了百合一眼,“她?她現在好歹已成了咱們主子,你還是嘴頭上放尊重些,免得習慣了,哪天在少爺面前露餡兒。”
百合語塞,梧桐又接着道:“少爺還在新婚燕爾,這個樣子再正常不過了。怎麼,你看着礙眼,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去勸說少爺清心寡慾了?”
“我……”百合紅着臉辯解,“我就是心疼少爺而已,白天忙得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晚上還這麼……”畢竟是沒出嫁的女孩兒家,更露骨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可她的意思梧桐聽得明明白白。
“梧桐姐姐,你說,要是夫人在這裡,會不會去勸勸少爺……”
“行了!”梧桐不耐煩道,“我以前怎麼勸誡你的?做自己的本分事就好,非分之想莫要有!我和你一起長大,你這點心思當我不知道嗎?想要開臉做主子,就得學會隱忍!第一重要的,是要把你最討厭、最瞧不起的人給伺候歡喜了,而不是離她八丈遠,還天天在背後嚼舌頭!”
百合被說得眼淚汪汪,一顆一顆地掉下來,砸在她下意識地握在手裡的蕭韻的襯衣上。
梧桐將衣服從她手裡拽出來,又道:“我話糙理不糙,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你這人是個針尖兒大的心眼,偏偏又心比天高。”
“我、我就是心裡不舒坦,替咱翟家不值罷了。她跟大少爺不乾不淨的,還跟人私奔過,憑什麼少爺既往不咎,就因爲她忘了過去的事嗎?她倒輕鬆了,一句‘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推得乾乾淨淨,也不知道是真的忘記了,還是心機太重,太過善於僞裝……”
梧桐倒抽了一口冷氣,撲過去就捂住百合的嘴巴。
“我的小祖宗哎,你少說幾句行不行?你編排起主子來還上癮了?”她放低聲音道,“你明明知道她現在是少爺的心頭肉,還這樣想!這樣想也罷了,偏你還說出來!你再這樣嘴上沒個把門的,能在我跟前說就也能在別的人面前說,等傳到少爺耳朵裡,看他不讓人割了你的舌頭!”
“哪有編排,明明就是事實。我真的是替少爺不平……”
“住口!”梧桐厲聲喝道,“我再說最後一遍:非分之想不要有!切莫在背地裡編排主子!你要再這麼着,以後趁早離我遠遠的,沒的連累我!”
百合從來沒有被這麼指責過,好像被剝掉了厚厚的遮蔽之物,最醜惡最見不得人的東西就那樣生生地暴露在人前,不禁又羞又氣,哇地一聲就哭了。
“在姐姐面前,我也不能說點心裡話嗎?”她哭得梨花帶雨,“我六歲就和姐姐一起做事了,從那時起,一直把你當親姐姐……”
梧桐被她這樣一哭二鬧的撒嬌撒癡鬧得心煩意亂,不由放軟了聲音道:“好了好了,我又不是要去跟誰說三道四!我也是爲了你好啊。這麼隱秘的事,也不知你怎麼從金管家那邊套過來的。你既然知道了,就別再議論了,看失了咱們這等人家的教養和體面……喂,我說你能不能別哭了!”
“呵呵呵,好好的怎麼又拌嘴了!梧桐妹妹,百合年紀小,你做姐姐的好歹也讓着她些。”一道輕盈的身影走了過來。
“柚姐姐!”百合抽噎着喊了一聲。
“柚姑娘。”梧桐也客氣地喊。她比百合大一些,也沒有百合那麼會在丫頭們中間撒嬌,何況,夏柚的身份她還是始終記在心裡的。
夏柚溫柔地笑了笑,也不多說話,雪白的手指伸到袖子裡掏出一塊淡綠色的絲帕來,遞給百合擦眼淚。
“謝謝柚姐姐。”百合接過來擦乾眼淚,破涕爲笑道,“姐姐的手帕好香。哎呀,上面繡的這是什麼,好鮮亮的活計。”
“不過是幾片柚子樹的樹葉罷了。”
梧桐也探過腦袋看那絲帕。
“真真是好針線,我怎麼覺得要飛了幾隻蜢蟲兒來叮呢!”她邊豔羨邊開玩笑。
“這算什麼。和二少奶奶從前的手藝根本不能比。聽說她繡的花朵能引來蜂蝶嬉戲呢!”夏柚笑得謙遜。
梧桐沒有說話,百合冷笑了一聲,偷偷看了看梧桐的臉色,還是把嘴閉上了。
夏柚繼續說道:“是吧?聽金管家說,二少奶奶在從前的時候呀,不光繡得一手漂亮的針線,彈的琴,畫的畫,做的詩,都是萬里挑一的好呢!她讀過的書,比咱們吃過的飯都多!真是個學富五車、多才多藝的大家閨秀,難怪少爺對她那麼上心,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又怕化了!”
百合小聲哼了一聲,梧桐這次沒有阻止她。
“怎麼,不是這樣嗎?”夏柚驚訝地說,“你們兩個不是還服侍過她一陣子?”
“我們哪有那個運氣服侍她!”百合冷笑,“我們不過是少爺房裡的小丫頭罷了,平日裡只管盯着少爺衣裳茶飯。”
“呵呵,這是怎麼說呢,現在人家已經嫁了進來,是咱們鴻雁山莊的女主子了,你們原先服侍少爺,難道現在還只服侍少爺,把她晾在一邊不成!”夏柚說。
“柚姐姐,你可不知道。她交待過我們的,只要和過去一樣做該做的事就行,她說她自己那邊不需要我們伺候。想來是她用慣了自己人,既然主子發話了,我們哪裡好厚着臉皮去抱人家大腿呢!倒讓什麼紫燕、小鶯、小紅這些二少奶奶面前的當紅精細伶俐人兒笑話。”
“是這樣的嗎?”夏柚轉向梧桐問。
梧桐點了點頭。“說起來,二少奶奶考慮的倒也挺周到的,這樣百合跟我都不覺得有什麼不適應,手頭的活兒還和過去一樣,唯一不同的,不過是從臨風閣搬到這裡而已。”
“我看那是她做賊心虛,生怕我們把她從前……的事兒說出去,特別拿這個來賄賂我們的。”百合小嘴一撇就想吐槽,梧桐凌厲地瞪了她一眼,她這才改了用詞。
“從前什麼事兒?”夏柚問。
“也沒什麼,不過是些陳年舊事了,不值一提的。”梧桐淡淡地說完,繼續晾衣服。
夏柚見梧桐不說話,便找了個藉口把百合拉到一邊。
“百合,昨天的事,你沒有告訴別人吧?”她悄悄地問。
百合看了一眼不遠處幹活兒的梧桐,眼珠子轉了又轉,這才搖頭道:“……沒有。柚姐姐你放心。”
夏柚把她所有的神情變化都看在眼裡,不禁心下一寬。昨天她使的心機到底是奏效了,該讓那人知道的,應該已經統統都傳到他的耳朵裡了。不但達到了她想要的效果,還不着痕跡地把自己掩飾得很好。
就是不知道他是何反應。
“哦,那就好。今日我去找二少奶奶,結果在靜雅閣門口就讓紫燕給攔住了,說二少奶奶今天不舒服,讓我明日再過來。我還在想,該不會是我昨天跟你說了那些,結果讓哪個偷聽壁腳的給聽到了,告訴給少爺了呢……看來是我想多了……”
“她今天……不舒服?”百合瞪大眼睛問道,“當真?”
“是啊,不過也沒說她哪裡不舒服,我還拼命去嗅呢,可是一絲兒藥味也沒聞到。”夏柚說着將手帕又折了起來。
“柚姐姐,這帕子我給你弄髒了,讓我洗乾淨了再還給你唄!怪不好意思的。”
“值什麼,”夏柚笑眯眯地說,“你和梧桐可是二少爺房裡的人,我哪裡敢勞煩你們。”
“房裡人”三個字說得特別重,百合小臉一紅,傻笑了一聲。
方纔被梧桐責罵的羞辱,在聽到自己討厭的人極有可能倒了大黴後,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了。她擡起頭癡癡地看着遠處的雲,深深地吸了一口富含着花香的空氣,都沒有留意到滿臉笑容的夏柚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少爺已發現了她舉止輕佻,等恍然大悟她不守婦道的、難以更改的本性之後,就會徹底厭倦她。到時,必定會休了她,或者是把她遠遠地發到哪個莊子上去,而那個時候的少爺一定極其灰心失望,夫人就會做主,從他身邊的貼身丫頭裡擡一個……
春天裡的鴻雁山莊,有春日,春風,春花,是個多麼美麗的地方。
適合做春夢。
……
雨璇帶着紫燕她們三個丫頭在靜雅閣附近的竹林裡散步。她這次不敢往遠的地方跑了,鴻雁山莊這麼大,再迷路一回,她可不敢保證會再遇到什麼人。
昨天蕭律過來的事,她忘了告訴蕭韻。
也……沒有機會告訴他。
誰叫他回來那麼晚,回來之後又那麼不老實。他是個極其富有耐心、極其富有耐力的人,她哪回都被他榨得一丟丟力氣都沒有,只想睡覺,什麼事情都拋到十萬八千里之外了。
真不知道他早出晚歸的,怎麼夜裡還這樣生猛。難道他天天都吃人蔘果?
早晨她根本起不了牀,閉着眼睛任他親個沒完,結果他差點又冒邪火,嚇得她緊緊地把自己裹成一隻春捲,睡意就這麼被他嚇飛了,這纔有點精神跟他說會兒話。
蕭韻已經穿戴整齊,笑着把她連同身上裹着的被子一起摟到懷裡。
“寶貝,我又有事要離開三日,好想把你一起帶走。”
“啊?又要一走就走上幾天啊!真討厭!”雨璇失望地把身子轉向牆壁,“本來已經那麼忙了,還要往外地跑!你是要做多大的生意啊,不知道自己還在新婚嗎?!”
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蕭韻果然也逃不開這鐵一般的定律!她還想等他有時間的時候陪她在山莊裡多轉轉呢,作爲山莊女主人,對自己的地盤這麼不熟悉,以後還怎麼邀請龔六小姐這樣的朋友來做客。
蕭韻看着懷裡小女人的後腦勺,無聲地笑,樂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根子底下。
她氣鼓鼓的樣子取悅了他。嫁給他之前,她太善解人意了,面對一次次的分離,好像沒有表現過多少依依不捨,弄得他很挫敗,內心充滿了不自信。像現在這樣不高興和他分開,她還是頭一回呢。
再生氣一會兒,再多氣一點兒,越氣他越開心!
“……喂,你怎麼不說話?而且,你怎麼還不走,不是說有要緊的事情嗎?”向隅而“氣”了一會兒,雨璇發現環抱着自己的人一動不動,就奇怪地又把身子轉了過來。
蕭韻臉色一黑。多麼不解風情的小女人,就是不湊趣兒!
他臆想中,她應該摟住他的脖子又哭又鬧,非要纏着他讓他帶她一起走,然後說上一堆纏綿情話兒,最好是引得他再次和她纏綿一場!
想到這裡身體就誠實地有了反應,懷裡敏感的小女人立即發現了,可是他泄氣地發現她瞪圓了眼睛,掙扎着想要滾到牀的最裡面去。
“……你再不走,損失個十萬二十萬的,可別怪到我頭上!”她恨恨地威脅。
其實他是很想和她再燃燒一回的,尤其看到她如臨大敵的樣子,越是躲反而越是挑起了他的興致。
可是轉念一想,他覺得自己委實太放縱了。她畢竟是個身嬌體弱的姑娘,天天被他這樣如狼似虎地吃個大半夜,根本就不能好好休息,他清楚地看見她眼睛下的兩抹青痕。她沒有什麼功夫,哪裡能和常年練武的他相比。
他吻了吻她的小嘴,悄聲說道:“今日就饒了你。這筆賬我記下了,等我回來連本帶利跟你好好地算一算。”
她臉頰飛紅地啐道:“去死!”
“對了,這個給你。”手心一涼,蕭韻把什麼東西塞到了她手裡,那是一把鑰匙。
“這個是聽墨齋的鑰匙,我讓金管家把門鎖了,只有你和他有鑰匙。金管家平時都在忙別的事,你要是悶了可以去那兒看書。”
“看書?好啊好啊,你有很多書嗎?”
雨璇很興奮,她怎麼沒想過這個。
搬進來之後,梧桐和百合倒是說過她們還負責打掃整理蕭韻的書房。雨璇對這兩個客氣又疏遠的丫頭多多少少有些頭大,她還沒有收服她們,可她也沒有王熙鳳那樣狠辣的手段,只暫時先讓她們還做從前的事。
在雨璇的心裡,書房是一個重要的地方。齊老爺每次有重要的事情,都是在書房裡和人商議的。書房代表了一個人的隱秘空間。每人都有權有自己的習慣與隱私,蕭韻的書房裡應該放了不少機密的商業文件等等,她是不會去那裡亂翻的。住進鴻雁山莊之後,她從未興起過去聽墨齋“參觀”的興致,而蕭韻也沒有這樣提議過。
現在他忽然把聽墨齋的鑰匙交給她,這讓她很開心也很感動。
她尊重愛人的隱私,不代表就不歡迎愛人對自己敞開心扉。蕭韻這麼做,說明他信任她,他愛她愛到了這個地步。
“你沒去過聽墨齋,那裡很大,有很多房間。我的藏書放滿了好些間屋子,說汗牛充棟也不爲過,保證你在裡面待上一整天都不會捨得出來。”
蕭韻邊說邊笑嘻嘻地吻着她的臉頰。“如此,也好讓你多個消遣的好去處,畢竟現在小七被我調走了,而阿柱還沒有學成回來,我又太忙,你不方便自己外出。而我也不想你在這麼大的園子裡迷路。”
“你都知道了?”雨璇聽到這裡連忙擡起身子,“昨天我……”
蕭韻輕輕地啄了一下她的脣。“下次找熟悉這裡的人陪你逛,夏柚或者金管家,都是可以的。”
她想起蕭律的話來。她覺得蕭律臨走時的話語和動作分明就是一場陰謀,不會蕭韻知道了吧,萬一他對自己有什麼誤會……
“我告訴你啊,昨天大哥他……”
說到這裡她停頓住了。她能說蕭律怎麼了?他不過是說了幾句關於蕭韻更加關心未曾“失憶”的自己的、有挑撥之嫌的話,外加幾句驢脣不對馬嘴的客套話,不過是在她差點撞到假山的時候拉了她一把,除此之外,他並沒有什麼出格舉動。
蕭律畢竟是蕭韻唯一的哥哥,她剛剛嫁進來,能這樣在背後發表對他不好的看法嗎?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她討厭蕭律挑撥離間的行爲,而她自己也不會做這樣的事。
“大哥怎麼了?”蕭韻眯起眼睛問。
她欲言又止,他注意到了。他很想知道她在猶豫些什麼,很想知道她會怎樣描述昨天的事。
“昨天我迷路了,正好遇到大哥和夏柚,大哥就一直把我帶到了靜雅閣附近。”雨璇只作了表面的描述。
“你遇到了大哥,還有夏柚?”蕭韻皺了皺眉,金管家明明說過是他親自路過看到的。他稟報的時候,並沒有說過夏柚也在啊!
“當然,我還帶着紫燕她們三個丫頭呢,不信你可以去問她們呀。”雨璇說,“其實是夏柚一直在前面帶路,大哥和我並肩走在後面的。不過我看大哥的樣子,好像對咱們這山莊很熟悉似的。”
蕭韻微微地點頭。夏柚跟隨金管家這麼多年,金管家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一般,如此說來,其實是金管家在替夏柚掩護吧,一切都是夏柚看見的。
她說,夏柚一直都在前面帶路,那麼是不可能“看”到兩個人有什麼拉拉扯扯的行爲的。
可是,夏柚對翟家、對他忠心耿耿,還救過他的命。
到底要相信哪個人的說法呢?
蕭韻暗暗地嘆了口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被人揹叛過一次,是不是他太敏感、太多疑了?
也許,一切都只是誤會。夏柚看錯了,就錯誤地稟報給金管家。金管家又毫無保留地告訴了自己。
他看着她清澈的雙眸,那裡面映着他的影子,此外,還有一些血絲,以及……濃濃的不捨。
心忽然就柔軟得不可思議。他低頭,深深地吻住她。
“以後我一定陪着你走遍整個山莊。”他低喃。
他選擇相信她。她在這裡無依無靠的,除了他,還能去愛誰。她臉上根本藏不住情緒,她有沒有說謊,第一個看出來的就是他。
她絕不可能喜歡蕭律。
……
“姑娘,您不是說,繞過竹林,順着那條青石板路走到盡頭就是聽墨齋嗎?”小紅興致勃勃地說,“這裡都走了好幾遍了,怪膩的。咱們過去看看好不好?”
雨璇想着早晨蕭韻走之前向自己“交鑰匙”時的甜蜜場景,嘴角露出了微笑。
蕭韻說過,她可以帶着三個貼身丫頭過去玩,真是大方。
“好啊,如果你們不累的話,咱們就去聽墨齋。”她笑着說。
紫燕還沒有說什麼,小鶯和小紅都歡呼雀躍起來,天曉得她們在靜雅閣附近走得快要吐了,她們姑娘這個路癡昨天迷了路,竟然變得這麼膽小,一步也不敢多走。
四個人高高興興地向聽墨齋走去。
另一邊,夏柚正在自己的房間裡和別人說話,房門緊閉,她和那個人的聲音壓得極其低沉,唯恐有人偷聽。
“聽墨齋裡面每個房間都沒有鑰匙,但那間書房有鑰匙。只有兩把,他已從梧桐百合手裡收了回去,給了金管家。這就是金管家那把鑰匙,你用完還放回去。”
“是的,大少爺。”夏柚低聲回答,“難道您要奴婢去偷東西麼?二少爺眼睛可厲害了,少什麼一眼就能看出來,什麼東西擺的方位和之前不一樣,他都能看出來的。”
“我知道。”蕭律嗤笑,“我不是讓你去偷東西,而是讓你去放一樣東西進去。”說着他把一個紙箱遞給夏柚。
“這幾天他不在,最合適了。你晚上找機會把這個箱子放到那間內室去,挑個隱秘的地方放置。”
“是。”夏柚抖抖縮縮地回答,“另外,聽墨齋門口的護衛……”
“你去時會換成我的人。”
蕭律離開的時候,眼睛裡依舊閃爍着快意與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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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們,昨天的章節,就是第145章,除了發到第一卷之外,還有一個錯的地方,是翟夫人而不是老夫人,我已經改了,對不起大家,以後會注意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