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韻很晚才走,走的時候很是戀戀不捨,但雨璇沒有留他過夜。
雖然所有的話都說明白了,所有的誤會都澄清了,可到底,他現在是別人的丈夫--
她覺得自己像簡。愛一樣難以再和他走到一起。
蕭韻輕輕地抱了抱她。“你放心,我一定要找到蕭律。”
他告訴她,以後來找她的機會就不多了。
雨璇默然。本來他也極少出現,現在隨着抗災的勝利,朝廷那邊的鬥爭形勢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蕭韻想必會更忙的。
所以他這次來那樣着急把一切都告訴她,是不想她再對他有誤解吧。
“你多保重。”她只能這樣說。
……
第二天,雨璇住的小院子竟迎來了一位訪客。
龔六小姐。
“六六,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雨璇見到她還是很高興的,“你不怕被我傳染嗎?”
“我怎麼知道的,自然是三皇子殿下告訴我的呀。”龔六小姐笑嘻嘻地說,“我得知了三皇子妃身染惡疾的事,恰好在齊府遇見他,就直接過去問他,而他居然願意告訴我。不過,你這個什麼皮膚病,恐怕是你杜撰的吧?你一肚子鬼主意,我纔不信那些人說的是真的。”
雨璇笑了。到底是狡猾的龔六小姐,這個閨蜜蠻懂她的嘛。
“什麼叫我一肚子鬼主意。”她佯裝生氣,“我這叫智計百出。”
龔六小姐好奇地問:“這麼說,果然你那幅畫兒是你瞎胡塗抹的了?”
“不。”雨璇把自己怪病的經過告訴了她,“就是不能離開京城太遠。只要一到達五百里左右的地方,就開始發作,而只要往回城的方向走,馬上就開始好轉,特別詭異。”
龔六小姐嚇了一跳。
“我能看看那畫麼?”
“真的特嚇人,你還是別看了。我怕你會做噩夢,真的。”
其實她在描述症狀的時候就發現好友的臉色發白了。這麼恐怖的病,誰看了不覺得瘮得慌啊。
龔六小姐果然全身起雞皮疙瘩,她撫摸了一會兒自己的雙臂,見好友似笑非笑地看她,這才醒悟過來,急忙抱住雨璇的手臂:“雨璇,對不起嘛。”
“晚了,我的心靈已經受到了深深的傷害。”雨璇故意涼涼地說。
“那個……我真的是累昏頭了,昨天睡得太晚……”
“你忙什麼呢,繡自己的百子千孫帳嗎?”
龔六小姐臉紅了,馬上搖頭:“不是的,我、我就是……就是在陪着齊夫人說話,結果回去興奮過頭兒了。”
“……她已經好了?”
雨璇記起,上次見到齊震,他過來求她再扮成齊霏去勸慰齊夫人,因爲齊夫人病得很重。她當時拒絕了,這麼說齊震又去找了龔六小姐來做這事?龔六小姐雖然是他的未婚妻子,可到底也還沒過門呢,這樣合適嗎……
“好了很多。”龔六小姐臉更紅了,“是我聽五哥說她病得厲害,主動跑去齊家幫忙照顧她的,她……是我未來婆婆嘛……”說到這裡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雨璇有些吃驚。龔六小姐可是文盛侯府的女兒,明知這麼做不合適,沒過門就提前過去盡孝道,不怕惹非議--
可見她對齊震的愛意是多麼深厚。
“雨璇,我,我今天過來,一是看你,二呢,也是替、替他……跟你道歉的……”龔六小姐偷看了一眼雨璇的臉色,小聲說道,“他都告訴我了。他不經過你的同意就把你說成是三皇子妃,破壞了你平靜的生活,實在是……換了我,我也生氣的。”
雨璇苦笑了一下。
龔六小姐算是她在大益最好的朋友了,偏偏還做了齊震的未婚妻,這樣低聲下氣地求自己,她該怎麼說呢?
“我早不生氣了,氣這個做什麼。六六你別這樣。”雨璇把玩着龔六小姐帶給她的彩色小麪人兒,“你不說,我都快忘記了。”
“你恨他嗎?”
“恨誰,齊震嗎?”雨璇失笑,“我恨他做什麼?他又沒欺負我。”
齊震,不過是替齊家考慮罷了……
想到齊家,雨璇心裡一陣煩悶。齊夫人,王嬤嬤,翠環,小鶯……她對這些人真切地愛過護過,而她們也轉過頭來欺凌她。這些人,她可以理直氣壯地置之不理。可是,爲什麼她與齊震在一起的時候,還是有那種奇怪的親切感呢?
蕭韻中毒的時候,齊震不光十分支持她的一言一行,還很關照她。齊震是個細心的成熟男人,關心起人來簡直無微不至到令她沒脾氣。
比如說,在那間密室裡和十一等人商量的時候,她想喝水,還沒開口讓阿柱去端,就發現齊震已經捧着一杯水走過來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麼看出來她口渴的。
她住在那裡的客房,齊震派了最伶俐乖巧的丫頭過來輪流伺候。後來她才知道那些丫頭他都特別塞過紅包,叮囑她們要好好地服侍她。每天他都會私下詢問這日伺候她的丫頭,看她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不滿意的地方。
從前她假裝是齊霏的時候,齊震也關心她,不過沒有這麼細膩。她覺得齊震現在看着她的目光裡有一分愧疚,卻有九分寵溺,就好像大哥哥疼愛最小最弱的小妹妹一樣。
話說他弱弱小小的妹妹不是齊霏麼,幹嘛要這樣對待她,難道是替齊夫人補償她吃過的苦?
真是想不通。
“雨璇?雨璇?”龔六小姐把一雙手在雨璇面前晃了好幾下,“想什麼哪?我問你話呢。”
“……啊,沒什麼。你剛纔問我什麼?”
“我是說……”龔六小姐羞紅了臉,“我成親那天,你也來嘛。好不好?求你啦。”
龔六小姐和齊震的婚期遲遲未定,是因爲齊老爺一直沒有回來。他奉皇命帶着章信琮和幾個懂會計知識的人去對南方某個大壩的工程開支進行檢查,也就是現代說的審計,誰知一去就是數月,看來審計工作進展十分艱難。這樣一來,齊夫人就無法給兒子舉行婚禮。
見龔六小姐這樣說,雨璇沉思片刻,回答道:“可以是可以,不過我纔不要以齊霏的身份去參加。等我回頭找個合適的面具戴上,混到齊府吧。”
“哎!”龔六小姐高興得直點頭,“你戴什麼面具我也能認出你來!”
“……”
“到時候我再轉告三皇子,讓他把喜帖送給你哦。”
“好。”
龔六小姐樂不可支地說完,又歪着腦袋問雨璇:“你以後怎麼辦呢,難道就這麼過下去?”
雨璇嘆氣道:“暫時先這樣吧。等我治好了病,就可以出京城了,到時候我要挑一個美美的地方住下來。”
京城雖好,可是……
齊霏總會康復的。總有一天齊霏要回到三皇子府裡。是她把齊霏打昏的,一旦齊霏身子養好了,一定會想方設法報復她。她不想自己成爲第二個蕭雲錦。
龔六小姐忽然揚起了雙眉。“雨璇,我們出去吧!”
“啊?”
“我們去普濟寺燒柱香吧,祈禱早點治好你的病。那裡出過坐化的高僧呢,去多燒幾柱香虔誠地求一求,會有用的。”
雨璇撇了撇嘴。她是個無神論者,纔不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去試試嘛,普濟寺的神佛真的很靈的,我還去那裡拜過。”
“你都求了些什麼?”
“讓我不要通過採選。”
“……我認爲這個主要還是因爲你宮規禮儀實在學得很糟糕……”
“可是我如願以償啊!”龔六小姐得意,“對了,我還求佛祖保佑,讓齊夫人的病早點好起來。”
沒過門就拜佛燒香,祈禱未來婆婆早日康復,真是齊家的鐵桿兒媳。
“……你不覺得那是因爲你照顧得好,還會說話逗趣兒討病人歡喜麼?”
“嘿嘿嘿……正好我也要去普濟寺還願的,雨璇,你就當是陪我去嘛。”龔六小姐開始撒嬌,“我說的不過是這兩樁,別的姐妹還有更多靈驗的事,可惜你又不能見她們。好歹你也試一試,你這個病這麼邪門,說不定讓那裡的大師念念經、送你個開光過的手串玉佩什麼的,你就完全沒事了呢。”
雨璇當然還是不信,但她到底拗不過好友,只好答應了。兩人約定第二天一早過去。
……
次日龔六小姐的馬車果然很早就到了鞦韆巷,令雨璇意外的是齊震也騎着馬來了。龔六小姐解釋說,他是作爲她的保鏢陪同的。
雨璇沒有說什麼,只衝齊震淡淡地笑了笑。她心裡明白龔六小姐多少想要緩和一下她和齊震之間的尷尬,但這其中的複雜,又怎麼讓這個嬌憨活潑的少女明白呢。
因爲是來找她,龔六小姐特意沒有帶丫頭,雨璇便也沒讓阿柱小紅跟着。反正蕭韻給她配的那幾名暗衛無時無刻不跟在周圍,她無須擔心安全問題。
一路上龔六小姐大說大笑的,讓雨璇也受到了歡樂的感染。她遠離朋友圈子有多久了?三不五時地見見好友,發發牢騷,聊聊八卦,這纔是正常的人生啊。
這讓她更強烈地渴望把自己的怪病治好。
齊震騎着馬跟在馬車旁,聽着車廂內傳來的說笑聲,嘴角也不由勾了起來。他並不討厭龔六小姐,對於這門婚事,他現在甚至有點渴望早些拜堂。
美中不足的是雨璇不能再當他的妹妹了。
到了普濟寺,齊震陪着兩個女孩去找住持,說明來意,並交了香火錢。
“齊大人來得正巧。”住持說,“本寺的淨照大師昨日剛好出關,可見與兩位女施主有緣。淨照大師一閉關就是兩年呢,幾日後再來,說不得就又閉關修行了。”
主持帶路,雨璇一路走着,心裡砰砰直跳。她知道佛家人閉關的含義,一閉數年,可見真是一位修煉到了高層次的高僧。難道他真能給她找出那怪病的根源?
普濟寺後面有一大片密林,密林中有一座小屋,就是淨照大師閉關之處。
門口立着幾個一動不動眼觀鼻鼻觀心的中年和尚,看樣子像是大師修煉時的護法。主持和他們行了禮,指着雨璇幾人說明來意,一個和尚看了看她們,把小屋的門打開了。
淨照大師就在小屋的內室,他剛做完早課。龔六小姐衝雨璇做了個鬼臉,讓她先進去。
“女施主,此次前來,還是問平安康泰嗎?”進去後就見到了淨照大師,這是一位鬚髮皆白、慈眉善目的老人,看不出年紀。按照常識,他這個樣子起碼應該有九十多歲了。
好奇怪,聽他的口氣,好像見過她似的。
淨照大師看出了她的心思。“兩年前,大約也是現在的時候,女施主和母親一起來找貧僧,問關於未來康健之事,女施主不記得了?”
雨璇微微點頭。想來是齊夫人帶着女兒來求高僧保佑吧。淨照大師閉關前見到了齊霏,出關後又見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面孔,當然要以爲是同一個人了。
“當時小女子身體孱弱,生病吃藥乃是家常便飯,家母見了心急,便來求助大師,希翼能借助大師的法力,讓小女子獲得一些保佑。”
“正是這樣。”
“小女子此次前來也是爲了同樣的事。是這樣的……”雨璇把自己得的那種怪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淨照大師,“有名的大夫也找了無數,俱都因沒有發病症狀,個個搖頭離去。可是,一旦遠離京城五百里,那怪病便開始折磨小女子,實在是痛苦不堪。”
淨照大師靜默片刻,纔開口問道:“敢問女施主,可是三皇子妃娘娘?”
“……是。”看來口傳報載的消息都傳到了普濟寺。
淨照大師擡頭仔細看着她。
“女施主的面相竟和兩年前大有不同。”他的聲音裡帶了幾分疑惑,“出家人不打誑語。兩年前是一副短命相,而今卻變得面目全非。”
雨璇大驚。“短命?”
難道齊霏快死了嗎?
“是。當時貧僧就是這麼說的……但顯然女施主和母親都不信。”
齊霏是把身子養好了纔回來的,齊夫人和她當然都不信了。
“那我現在是什麼面相?”
淨照躊躇。
“像長壽卻又有短命之兆,似康健卻又有病危之徵。”
“天哪!大師您確定嗎?”
“請女施主讓貧僧看一看手掌。”淨照顯然自己也不相信自己這種自相矛盾的論斷,要看看手相來佐證一下。
雨璇把右手放入他瘦骨嶙峋的手掌裡,淨照看了又看,搖搖頭說:“女施主的掌紋,和兩年前一模一樣,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是以,貧僧也看不出來……請恕貧僧修爲有限……”
“女施主?”
雨璇愣了半天,聽見淨照喊自己,這纔回過神。
“大師,您方纔說我……掌紋絲毫未變?”
“是。”
“您……確定嗎?”
“是。”
雨璇把右手的五指張開,伸到他眼前。
“抱歉,大師能不能再好好看一看,當真一絲變化也沒有?”
“出家人不打誑語,是便說是,非便說非。”
雨璇的手頹唐地落下。
她竟連掌紋都和齊霏一模一樣。
不同的只是命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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