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的打算,雨璇沒有說太多。
能接近齊霏最好,不能的話,她可以通過梧桐百合這兩個丫頭,瞭解一些蕭律的情況。這人不見了數月,蕭韻始終沒有找到他,而她總覺得從他身上能得知關於她穿越至此的更多秘密。
當晚雨璇和連萍來到了一處偏僻的民宅,兩人抵足而眠,幾乎一夜沒閤眼。連萍唧唧呱呱地把雨璇走後這段時間銀錢鋪子的情況一點一滴地告訴她,直到說得嗓子嘶啞。
蕭韻十分珍惜這所雨璇親手設立的鋪子,把它進行了改頭換面。他盤下與之相連的數間商鋪,將它們和現有鋪子連成一片,又進行了重新翻修和裝潢。現在的京城借貸社,已經是一座氣派的大商鋪了。
鋪面擴張,也是爲了適應業務的翻倍增長。現在三皇子地位穩固,鋪子也成了京城百信心中的朝廷錢莊,只不過這家錢莊還給存錢人支付利息。京城本是經濟中心,往來客商絡繹不絕,也在此辦理業務。鋪子每日吞吐資金量高達幾百萬兩銀子,原先不足十人的規模哪裡能應付得了這般繁重的業務量,自然是招了許多新人進來。
連萍、連露、連葉、連羽這四個女孩子都長大了,依然住在鋪子裡,成爲不同業務條線的副主管。每人都有獨立的寢居,而連萍身爲主管,臥房是一所帶有會客室的小套間,還驕傲地告訴雨璇,那裡收拾得十分舒適,她住下後一定會夜夜好眠。
曾經的學徒工蘭丁,也已做了大堂經理,是個獨當一面的棒小夥了。雨璇在鋪子成立之初親自帶出來的那四名舉人,現在都已受到了皇帝重用,自然已不在鋪子裡做事。取而代之的都是蕭韻安排進來的人。
“姑娘,”連萍拿着一張名單,“這些是鋪子夥計的花名冊。櫃面的,後臺的,大堂經理,各業務條線副主管等等,全在這裡了。我還整理了他們的個人履歷,一起給您熟悉熟悉。”
清秀小楷寫得整整齊齊又簡潔明瞭。雨璇讚賞地看完,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扮作連萍在鋪子裡充當女主管,熟悉這些人和事,處理她本就精通的業務,這些都不在話下。可是,她的字和連萍完全不一樣!
連萍想想道:“金管家一向只讓人說事兒,不怎麼看寫的東西。每次我去府裡找他,稟報完就出來了,停留的時間也不長。”
只要留心警醒着,還是能夠避免暴露身份的。
見雨璇皺起了眉,連萍擔心地問:“姑娘,您真要這麼做嗎?”
三殿下的府邸那麼多侍衛和暗衛,可說是戒備森嚴,姑娘能實現她的計劃嗎?
雨璇輕嘆:“怎麼樣也要試一試的。到時見機行事就是了,若不這樣,我光躲着有什麼用?”
她可以像昭睿說的那樣,嫁給他,徹底斬斷蕭韻的念頭。但這樣還不是得依靠別人?她最終還是想要回現代,回到自己的世界。
梧桐百合都是金管家看着長大的,她們和已死掉的夏柚一樣,金管家都有意培養她們掌家的本領。現在梧桐百合回到了齊霏身邊,齊霏怎麼可能不在他身邊安插自己的人?就是齊霏不這麼做,齊夫人也會這麼建議的。
所以她以連萍身份找金管家,遇見梧桐或百合的可能性一定很大。而蕭韻平常都在宮裡的汀闌殿,晚上纔回府,應該能夠避開他,危險還是很少的。
想到這裡又覺得有些酸楚,曾幾何時,蕭韻竟然變成她的危險了……
那晚,她們聽見外面鬧哄哄的,據說是順天府的官兵在通宵捉拿強盜,而宮中也派出了人。有官差挨戶搜查,見到這般狹窄的房裡只有她們兩個弱女子,沒有仔細盤問就走了。
雨璇心裡明白,這一定是蕭韻真的以爲她再次被擄走了,他這次公然發動這麼多人尋她,必是打着爲旭王世子尋找家眷的名義,不用再瞞着皇帝。縱然蕭韻再犀利精明,又哪裡能想到,這不過是昭睿在故佈疑陣。
雨璇在嘆息中進入了夢鄉,她希望今後的計劃能夠順利實現。
……
一切準備齊全,雨璇扮作連萍的摸樣回到了京城借貸社。
連萍在二樓有自己的小小書房,也就是辦公室,那傢俱樣式還是按照雨璇那些現代風格的圖紙打製的。看樣子,蕭韻對連萍相當重用。
雨璇看完了堆在連萍案頭的賬本,結合之前連萍向她介紹的經營情況,對鋪子數月內取得的進展吃驚不已。
鋪子每日開門之前,第一件事是晨會,也就是所有員工在一樓的大廳裡集合,由主管進行簡單的訓話,如果當天有什麼特別要求,可以這個時候提出來。藉着這個機會,雨璇一一認過了鋪子目前的各個夥計,所幸後院那些打雜下人裡還有很多熟悉面孔,她也不至於因爲過於生疏而引人懷疑。
晨會結束後,鋪子就開門迎客了,一切運作都還照舊。
大廳足有從前的五倍大,辦理存取款的窗口多達十幾個。雨璇跟着蘭丁轉了一圈,見櫃檯後的員工做起事來有條不紊,差不多五到十分鐘就能處理完一名客戶的業務,顯然已是嫺熟至極,她心裡感到很滿意。
果然金融事業開始在大益發揚光大了,這種感覺真好像在看着自己撫養的孩子出人頭地。
“蘭丁,你暫時找人頂替你一會兒,”雨璇說,“來我辦公室坐坐,我問你點事兒。”她想再細問一些關於這些櫃員的情況。
“好的,阿萍姐。”蘭丁馬上就答應了,雖然也微微詫異,今天阿萍姐說話的語氣讓他想起了從前的東家。
那位東家,聽說是齊公子的親信,可惜後來就由三殿下派來的人代勞了,本人則再沒出現過。
雨璇見蘭丁沒有什麼異樣,對自己的聲音更加放心。她吃了那改變聲音的藥物好幾天了,總算是差不多能矇混過去。但願見到金管家的時候也同樣順利。
然而,她和蘭丁的談話只進行到一半就被一陣緊急的敲門聲打斷了。
“阿萍姐、蘭丁哥,”慌慌張張闖進來的是暫時代勞大堂經理的連葉,“下面有人吵鬧,好像在說發現了假鈔什麼的……”
雨璇和蘭丁都震驚了。
又有假鈔?曾經秦劍還以此爲藉口,把借貸社告到了順天府。齊震很重視這事,還專門去查過。不過後來齊霏回來,雨璇離開鴻雁山莊,便再沒過問了。
蘭丁告訴她,假鈔曾經氾濫過一陣。“齊公子什麼線索也沒有查到,秦家倒臺後,齊公子也懷疑過國公府有人私自印假鈔,但因爲抄家的活兒讓旭王的人領了去,齊公子便不好再插手。在那之後,假鈔便徹底消失了。”
誰知,現在又出現了。
雨璇合上自己的筆記本:“走,下去看看。”
下樓到一半就聽見大廳傳來的叫罵聲,連葉帶着幾個夥計正在苦苦勸解。
人堆正中央,暴跳如雷的那位是個留着山羊鬍子的胖老頭兒,他手裡攥了一把鈔票,正在怒火滔天地叫罵:“你們這家鋪子好黑心!給我的錢這麼髒也就算了,居然還不是真的!老漢我存點體己不容易,你們這不是坑人嗎!”
說着就揚起一張紙鈔給周圍人看。
“大爺,您消消氣兒,能不能給我看一看?”雨璇帶着蘭丁擠過去,笑眯眯勸道,“您也知道咱們這裡新來了不少學徒,一時疏忽沒認出假鈔來也是有的。其實啊,最萬惡滔天的還是那製作假鈔的人,我們也最頭疼這種事了……”
雨璇說話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大門口不知何時悄悄走過來一隊人,簇擁着正中央的一男一女,正是一身便裝的蕭雲錦和蕭韻。
蕭雲錦見到鋪子裡亂哄哄的,有些怔愣。她主持這邊的事務有段時間了,還沒碰到過這樣的麻煩呢。
吵鬧的胖老頭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沒人過來迎接。蕭韻扶着蕭雲錦坐在牆角顧客等候的座位上,對隨侍的人囑咐了幾句,便悄悄分開人羣,擠過去看情況。
此時雨璇已經把那張胖老頭說有問題的紙鈔放到了手中,而蘭丁已讓人拿來了鑑別工具,雨璇便仔細地將紙鈔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還放到耳邊,去聽彈紙張所發出的聲音。這些,都是之前她從錢莊請來的師傅教過的鑑別技巧。
其實這張假鈔做得很粗糙,就是普通百姓,也能發現它有問題。
“確實是假的。”雨璇看完說,“大爺您別急。咱們鋪子的承諾是,發現櫃員不慎將假鈔給付客戶,而被客戶發現的,鋪子對客戶進行十倍賠付。蘭丁,你帶這位大爺去支銀子吧。”
人羣中發出一陣騷動,胖老頭吃驚得鬍子都翹起來了。
這張紙鈔面值一百文,十倍就是一千文,好賺!
雨璇臉上雖然神情從容,心裡還是極其肉疼的。一下子虧掉一千文錢,打她開鋪子以來還沒遇到過這樣的事呢。
可是,沒有辦法。這條規矩還是她自己制定的,當時這麼做就是爲了向員工們強調細心處理錢幣業務的重要性。
況且,這麼做也是爲了告訴所有儲戶,他們的財富在這裡是安全的,是受到保障的。信譽的毀損對於鋪子的危害,那次擠兌危機已讓她充分領教了。
蕭韻面沉如水地站在雨璇身後,蘭丁認出了他,正要恭敬下跪,被他揮手製止了。
對於此次假鈔事件,他也覺得意義重大,想要多瞭解些情況。
詢問的話還沒出口,雨璇已經替他說了出來:“大爺,您能不能隨我去貴賓室坐一會兒?我讓人給您準備賠給您的錢,還有就是想要跟您瞭解些情況。”
說着衝櫃檯那邊道:“方纔是哪位夥計給這位大爺辦的取錢業務?一起過來吧。”
櫃檯的夥計現在都沒有女性了。雨璇話音剛落,就有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兒站了起來:“阿萍姐,是我。”
聲音還很稚嫩,雨璇辨認出他叫高亭,是一名學徒工,長得瘦瘦高高的,滿臉通紅。
還真是讓她想起了當年假鈔事件中的蘭丁啊。
高亭跟着雨璇、蘭丁,還有胖老頭,四個人一起穿過人羣,走向貴賓室。其餘的人多半是客戶,在連葉的張羅下散了開來,繼續在櫃檯前排隊,等着辦自己的事兒。
雨璇一直到坐在貴賓室的座位上才發現尾隨進入的蕭韻。
她嚇得差點叫出聲,還以爲蕭韻識破了她,這是來抓她回去的。
蕭韻的臉色蒼白蒼白的,雙眼都是血絲,嘴脣也乾裂了,一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見雨璇驚懼的眼神,他擺擺手道:“本……我只是過來看一看。你忙你的。”說完就找了個座位坐下。
雨璇心裡一鬆,原來他沒有認出她。
又覺得有些酸楚和愧疚,他的聲音聽上去這麼嘶啞,形容這麼憔悴……
他以前經常來這裡,夥計們都知道他的身份,而他這麼說,顯然是不想嚇着那位胖老頭兒。假鈔的事兒,他是不是也很感興趣?
想到這裡,她做出恭恭敬敬的樣子:“是。”
然後整理了一下情緒,微笑着走向胖老頭,給他倒好了茶水:“大爺,等下還要麻煩您老,把事情經過說一說。”
……
聽完胖老頭和高亭的敘述,雨璇暗自唏噓,難道她是個招禍精,怎麼一來就碰到這種極品客戶呢。
這天一大早,有位儲戶來存錢,還是個新客戶。誇張的是,他帶過來一個裝滿了錢的大麻袋,還是好幾個人一起扛進來的。
高亭見了還以爲是多有錢的主顧,就熱情地吆喝,把那人引到自己的窗口前面。誰知麻袋一打開他傻眼了,偌大的袋子裡,滿滿裝的全是一枚一枚的銅錢。
整整一大麻袋的銅錢啊!又不能拒之門外,但凡有空的夥計都過來幫忙數。
連葉一邊笑着安撫客人,一邊心急地看他們數錢。數了大半個時辰,才數出來,麻袋裡一共是兩萬五千枚銅錢。
兩萬五千枚銅錢,相當於二十五兩銀子。才存了這麼點兒錢,要耽誤大半個時辰的功夫。
最叫人受不了的,是那銅錢還一股子臭魚爛蝦味兒,連葉被薰得差點兒吐了。
多半是個賣魚蝦的小販。攢這麼多銀子也是不容易呢。
大益一枚銅錢大約五克重,兩萬五千枚銅錢,那就是二百五十斤。雨璇聽到這裡時嘴角抽搐,多麼傻的數字啊……
二百五十斤,差不多是一口大肥豬的重量呢,怪不得要幾個人一起擡。
好吧,這種事在現代銀行都不少見的,別說存兩萬五千個銅錢了,存半個銅錢也得笑臉迎客啊。
“這跟假鈔有什麼關係?”
“問題就在這裡。”高亭說,“他還掏出來一卷紙鈔,有二十五張,加起來一共存五十兩。”
銀錢鋪子的學徒最頭疼的就是看見紙鈔了,回回都得仔仔細細地辨認半天,比玳瑁閣的玉器行家鑑別真玉假玉還花時間。這一下子進來二十五張,夠高亭這個新手忙的了。
於是他開始仔仔細細地一張一張看起來。這一看還真的發現了幾張假鈔。
“我明白了。有的假鈔你沒看出來,是不是?”雨璇問。
“不是這樣的,怎麼說呢……”高亭開始抹眼淚,十四五歲的小男孩兒,好容易有份不錯的工作,還是很害怕被炒魷魚的。
“別哭。慢慢說,越仔細越好。”雨璇拍拍他的肩膀,“這次也是我不對,把蘭丁叫走了,我也沒在邊上幫忙。把你能記得的所有細節都告訴我,這次罰的錢算我的。”
高亭吃驚地看着雨璇,蕭韻望向她的目光也透出深思來。
規矩他懂,但這樣有擔當有魄力的話,真不像阿萍姐的風格啊。
“是!”高亭的聲音裡飽含感激。
高亭仔細,一共發現了六張假鈔,趕緊告訴那小販。
按照大益律法,發現假鈔是要沒收的。六兩銀子,得打多少魚蝦才能掙回來啊,小販急得滿頭汗,苦苦哀求把假鈔還給他。
“是那收魚的人哄了我,小哥,你行行好,把這錢鈔還我,我找他算賬去。”
人家說得也有道理,高亭只好答應他。可就在兩人一答一問之間,後面有人不願意了,說是已經等了這麼久怎麼還沒辦完,鬧了起來。這不願意的人,就是山羊鬍子的胖老頭。
“我一慌張,就只給了他五張,還有一張粘在別的鈔票上面了,我沒有發現。”高亭羞愧地說。
那小販急火火地接過假鈔就走了,連數都沒數。
於是,沒人發現此事。
結果,這張“躲藏”在真鈔裡的假鈔,就被當做真鈔,支付給了胖老頭,這纔有了後面的糾紛。
……
把胖老頭送走後,雨璇撫摸着手中的假鈔陷入沉思。今天的假鈔事件,好像有點不對頭啊。
蕭韻已將蕭雲錦安置在她慣常去的那間休息室。在那之後,他在大廳裡找了一圈,沒看見想要找的人,立刻回到了那間貴賓室。
他立即開口:“連萍,你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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