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珺心性簡單。
而且,他打從心眼裡覺得唐坤性格好,好說話。他不知道唐友剛爲什麼不開誠佈公的和唐坤談一談?
“老四,你想得太簡單了。你好生想想,他原本出身高貴,是一字並肩王府的小王爺,一出生就註定該榮華富貴衣食無憂。可是,你想想,他從前在咱們家過的是什麼生活?你娘從小將他視爲眼中釘肉中刺。他以前以爲他是你孃的親骨肉纔會忍耐,可是,你覺得他現在還會忍耐?再說,就算唐坤他原諒咱們,板栗她也不會原諒咱們一家子。板栗她比唐坤更加記仇,她可是一直記恨着你娘和你大姐想要將她賣到張府當童養媳的事…”
唐友剛嘆了口氣。
他原本以爲,唐坤的身世無論如何都不會曝光。
畢竟剛剛出生的嬰兒長得大抵差不多。如果不是他鬼使神差的用了坤字令的“坤”字給唐坤取名…
如果不是伍氏碰巧記住了她的親生兒子身上的那顆硃砂痣…
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他的兒子終究沒有那個福氣,可以做一輩子的小王爺。
“爹,聽你這麼說。就算咱們追回了娘和玲子,萬一二…二哥自己要去京城認親的話,那咱們該怎麼辦?”
牛車在安靜的街道上緩緩的行駛。
唐家父子三個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伍氏和唐玥計劃着要賣掉唐慄兒是時候,他們父子三個卻是誰也沒有替唐慄兒說過半句話。
實在也不怪唐慄兒會記恨他們。
過了良久,眼看唐瑋家的小院子已經出現在他們眼前,唐璉才費力的吞嚥了幾下,乾巴巴的開口問道。
“唐坤他不會。我瞭解唐坤,他們家現在正是磨坊最忙的時候,唐坤不會因爲自己的身世就將那麼多的紅薯浪費掉。再說,他也沒有把握王府一定會認他。如果可能的話,他大約會等到大橋和小杰學有所成,進京趕考的時候纔會考慮去京城尋親…”
唐友剛自認他對唐坤的性子知之甚深。
唐坤骨子裡並不是喜歡冒險的人。
再說,他們一家現在好不容易過上了現在的生活,日子正過得紅紅火火。他敢肯定,唐坤絕對不敢冒這個險。
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那天那個黑衣蒙面人不知是什麼樣的來頭。他們拿走那坤字令究竟有何打算?
“這就好…”
“爹,你說娘和玲子是怎麼想的?就算她們知道二哥他在京城,她們這樣冒冒失失的趕去京城,就不怕給二哥帶來危險嗎?”
唐璉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滿是不解的開口。
他是真心覺得伍氏的腦袋肯定進了水。
她這樣興沖沖的進京找二哥,不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二哥他不是一字並肩王的親生兒子嗎?如果二哥不是一字並肩王的親生兒子,那他還能安安穩穩的當他的小王爺嗎?
“我覺得這大概是玲子的主意,玲子大概對這次這些相看的對象都不滿意。總之,這次確實是我疏忽了…”
唐友剛的神情有些猙獰的開口。
他沒想到,這麼多年的疼愛卻讓唐玲長成了眼高手低貪慕虛榮的個性。
“但願娘和玲子在大哥這裡…”
轉眼間,他們已經到了唐瑋的小院子的外面。
唐珺一邊說話,一邊利落的下車敲門。
“誰呀?這大晚上的…”
或許是因爲北街的環境對於東街來說更加安全的緣故,唐瑋很快打開了院子門。
他原本不太耐煩的神情在看到唐友剛唐璉唐珺三個一起出現的時候迅速轉變成震驚以及不敢置信。
“爹,老三老四,你們怎麼來了?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他敏感的覺得家裡肯定出了大事。
要不然唐友剛唐璉唐珺三個肯定不會大半夜的同時出現在他家門口。
“老大,你娘和玲子有沒有過來找過你?她們現在在哪裡你知不知道?”
唐友剛顧不得寒暄,直接開口問道。
“我娘和玲子?她們怎麼呢?我今天一整天都呆在家裡沒有出門,我娘和玲子沒有並沒有過來找過我們。爹,你和娘是不是又因爲唐坤他吵架了?所以娘纔會帶着玲子不見了…”
唐瑋有些不太贊同的看着唐友剛。
他知道這大半年來,唐友剛和唐坤的關係越來越好,唐坤偶爾還會請唐友剛到他家吃飯。
現在看來,他娘終於忍不住決定離家出走了。
“這事說來話長…”
或許是剛剛在牛車上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聽見唐瑋說沒有看到伍氏和唐玲,唐友剛也沒有覺得特別失望。他只是整個人突然覺得十分疲憊,說話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
“大哥,你還是讓大嫂隨便煮的東西給我們墊墊肚子得了。我們從村裡趕到鎮上,晚飯都沒來得及吃…”
唐珺也顧不得給唐瑋解惑,直接吆喝起吃的東西來。
wωw▲ttκā n▲¢O
他早就餓得受不了了。
“什麼?你們這時候還沒吃晚飯?快,先快進屋喝杯熱茶。我現在就讓婷兒她們去竈屋煮飯給你們吃…”
聽到他們到現在都還沒有吃晚飯,唐瑋不由得更加擔心起來。
他趕緊將他們迎進宴客廳裡,他的老婆宋氏和女兒唐婷趕緊去竈屋重新煮飯炒菜。
等到唐瑋知道伍氏和唐玲出走的真正原因後,不由得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唐友剛他居然還能做出混餚一字並肩王府血脈的事來…
越是功勳人家越注重自身血脈的延續。尤其是像唐友剛這樣有心將自己的兒子調換後送進王府的,更是罪不可赦…
“爹,明天咱們幾個分頭行動吧。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咱娘和玲子兩個去京城…”
最後居然是由唐瑋一錘定音。
“娘,前面好像有房子。要不,咱們到前面去借宿一晚吧?我…我實在走不動了…”
唐玲和伍氏兩個沿着官道往前走,直到天黑,伸手不見五指,她們總算看到前面隱隱約約有房屋的影子。
“好,咱們兩個去前面看看。不過,等會敲門的時候你先躲起來知道嗎?你是女娃子,又長得這般美貌,咱們可不能冒一點的險,知道嗎?”
伍氏有些戰戰兢兢的開口。
其實,她現在心裡也害怕的不得了。
早知道這官道兩邊這麼遠的地方看不到房屋和人影的話,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帶着唐玲離開團山鎮的。
幸好,這一路除了她們兩個並沒有碰到其他的歹人。
“好。娘,我知道了。”
唐玲這會又累又餓,恨不得立刻有香噴噴的飯菜和溫暖的牀鋪讓她吃讓她休息。
她們兩個小心的慢慢的朝黑夜裡的房屋走去。
可是,越是靠近她們兩個心裡卻越是心驚膽顫。因爲離得近了她們才發現,那棟房屋裡面看不到一點燈光,黑漆漆的看不到一絲的人煙。
“娘,我怕…”
唐玲緊緊的攥着伍氏的手,嚇得兩股都有些打顫。
那棟看不到一點燈光的房屋在黑暗中好像一個巨大的怪獸,正張大了嘴巴等着她們的自投羅網。
“玲子,有娘在這裡呢,不怕。你放心,無論如何娘都會保護你的…”
伍氏自己心裡也直打鼓,但是她卻不能流露出一丁點的害怕。
她們終於走到了那棟房屋的前面,卻發現原來這裡不過是一座土地廟。
難怪一點燈光都看不見。
“玲子,你看。原來是座土地廟。咱們今晚就在這裡落腳吧。”
伍氏一腳走進廟裡,高興的說道。
好歹今晚不要在荒郊野外露宿了。
“娘,就這麼個破廟,咱們怎麼睡啊?還有,我又累又餓,咱們今天晚上吃什麼啊?”
唐玲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顧不得自己身上今天才穿上身的新衣裳。
“玲子,我早說過,京城不是一天時間就可以走到的。讓你穿舊衣裳你偏不聽。你看,新衣裳又被你弄髒了吧?”
伍氏人雖然比唐玲的年紀要大得多,但是平常做事做得多,身體反而比唐玲的身體要好得多。她一把拉起唐玲,不讓她坐在髒兮兮的地上。
“娘,你就饒了我吧。你有力氣還不如點堆火,找點東西來填飽肚子…”
唐玲這時候哪裡還管的了身上的衣裳。
她覺得自己再不吃東西的話,肯定會死,
中午她光顧着開心根本沒吃多少東西,下午又一直不停的走路。她的一雙腿早已走得麻木,腳上更是走了好幾個水泡…
她從來沒有吃過這種苦。
可是偏偏她們出來的匆忙,根本沒有準備什麼乾糧。在團山鎮買的幾個肉包子,她們兩個剛剛在路上就吃得精光。
“玲子,這黑燈瞎火的娘去哪裡給你找吃的?再說,剛剛那肉包子,你吃得比娘還多…”
伍氏有些莫名其妙的盯着唐玲,不明白她憑什麼對她這個當孃的頤指氣使。
“娘,我的腳好疼。你點燈看看,我這腳上全都是水泡,疼死我了。嗚嗚…”
唐玲一聽伍氏這話,居然馬上委屈的哭了起來。
她也不想這樣對伍氏說話,而是今天她實在太遭罪了。而且這土地廟黑漆漆的,她本能的覺得害怕。
“點燈?你以爲這是在家裡啊?別說這廟裡沒有柴火,就算是有柴火,咱們身上也沒帶火摺子…”
直到這時,伍氏這才知道,她和唐玲兩個將一切想得都太簡單了一些。
她們兩個除了收拾細軟和衣服,身上甚至連火摺子這種常用的基本工具都沒有帶。她現在無比後悔,在團山鎮的時候她因爲心疼銀子連肉包子都沒有多買幾個…
“娘,那咱們現在怎麼辦啊?難道咱們就這樣躺在地上睡一夜?如果真這樣的話,咱們即使沒有餓死也會凍死…”
唐玲也知道,她現在就算髮脾氣也改變不了現狀。
她是真的怕了。
早知道去京城的路上會這麼遭罪的話,她也不知道自己明天還有沒有信心繼續趕路?
“玲子,你先站這裡別動。娘到處看看,看看有沒有稍微避風一點的位置讓咱們過夜…”
或許是因爲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伍氏隱隱看到土地廟角落的位置好像堆了些什麼東西。她安撫好唐玲,自己摸索着往角落的方向走去。
“玲子,快來。這裡有一堆乾草,咱們兩個今晚就在這乾草上躺一夜好了…”
伍氏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因爲看到一堆乾草而這麼興奮。
她就知道,天無絕人之路。她一定能順利的進京,找到自己的親生兒子,然後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
“娘,我實在走不動了。我餓得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嗚嗚…”
唐玲聽到角落裡有乾草,心也跟着定了定。
現在雖然是夏天,但是夜晚還是涼颼颼的。尤其這土地廟連扇擋風的門都沒有。
她想邁腳往伍氏那邊走去,但是她這才發現,她不僅腳疼腿疼,她還餓得整個人都發慌,全身發軟,連路都走不了了…
“玲子,你別哭。我保證,明天天一亮娘就出去找吃的。等咱們到了高平縣,咱們也學那有錢人的樣,到酒樓裡面好好的吃一頓,然後找個客棧好好的睡上幾天再趕路好不好?”
聽到唐玲失聲痛哭,伍氏終究有些不忍心的趕緊走到唐玲的面前,攙扶着她一步步小心的往牆角的乾草堆走去。
等到她們終於一步步挪到乾草堆坐下,伍氏脫下唐玲的鞋子。就算沒有燈光和月亮,她也感覺得到唐玲一雙細嫩的雙腳的腳底全是水泡。
有些水泡已經被擠破,將她雙腳上纏的裹腳布都浸溼了。
“玲子,快,將裹腳布給解開透透氣。要不然明天這裹腳布就全部和肉黏在了一起,想解開都解不掉…”
伍氏沒想到唐玲的情況會這麼糟。
早知道這樣,她們無論如何都應該在團山鎮休息一晚再走。
“娘,我不解。我怕解開了這腳就會爛了。嗚嗚…”
“娘,我好怕。我從來都沒有這麼怕過。娘,你說我會不會就這麼死在這座破廟裡?”
唐玲掙扎着不肯讓伍氏解下她腳上的裹腳布。
她的雙腳已經痛到了麻木,可是被伍氏這一折騰,又開始痛的厲害了。
“呸!玲子,娘不准你說喪氣話。咱們還要進京找你二哥,讓你二哥幫咱們玲子找一門好的親事。玲子,你可一定要堅持下去,等到咱們娘倆揚眉吐氣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