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正鬧着, 那邊一迭連聲的喊:“三皇子來了……”
“三皇子來了……”
二人循聲望去,但見三匹駿馬正如追風逐日,飛奔而來。
奔跑在最前方的是一匹白馬, 御馬者是一蓮青湖綢袍服的青年, 樣貌不甚出衆, 但是神情專注, 眉宇間凝着一股勢在必得的執着, 使平淡的五官頓現出幾分英挺。見了衆人歡呼,又一揚鞭,脣角一彎, 容色立即像天空一樣明朗燦爛,便是阮玉只見過一面的三皇子印致遠無疑。
緊隨其後的, 是一個騎着黑馬的蒙古人。
具體而言, 是他的服裝打扮很接近古代的蒙古族。
即便身子微傾, 亦可見其身形高大。一身暗紅鑲黑邊的袍子,雖然隔得尚遠, 依舊可感覺衣料粗沉,就跟他的人一般,現出厚重之感,而隨着馬蹄疾馳,袍擺翻卷, 獵獵作響, 如旌旗飛揚, 有橫掃千軍之勢。
甫一打眼, 便知這是個英雄人物。但英雄粗獷不粗心, 依他的騎術跟體魄,完全有可能輕而易舉的超過印致遠, 卻始終落後半個身位,還做出奮力策馬的模樣,此等程度的把握,常人難及啊。
阮玉暗贊,如是倒也不算虛僞,無非是給身爲東道主的三皇子一個面子罷了。
目光不由後移,落到與他們相隔不到一丈遠的緊追不捨的紅馬身上。
那當是一匹好馬,阮玉想。
雖然她來自現代,而現代已經找不到幾匹馬了,她也沒有學過相馬術,但是僅憑直覺,僅看那匹馬的光澤,奔跑時突顯力度的肌肉,以及動作的流暢舒展,還有那快樂而有節奏的蹄聲,她可以斷定,這是一匹好馬!
隨着馬的接近,看着那飛揚飄舞仿若旌旗的鬃毛,她覺得手跟腳都開始癢起來。
她以無比熱切的目光迎接着馬的到來,這種對馬放電的感覺令金玦焱很不爽,他不明白身爲大家閨秀的阮玉怎麼會喜歡這種粗野的東西。
阮玉只盯着馬,完全沒有注意到馬身上還有個人。
也怪那個人,爲什麼穿着和馬一樣顏色的衣服?
馬上的小姑娘見所有人都驚讚的看着她,男人流露欣賞,女人流露豔羨,唯有一個女人傻不拉幾的盯着她的火龍駒看。
難道馬比她還好看嗎?
從小到大,還沒受過這種冷遇,頓時怒氣一漲,揚鞭一甩……
“小心!”
阮玉好像看到一道黑影向她襲來,正條件反射的要躲,一隻手臂已經攬過她,與此同時,一股陰風撲面而來,卻在觸及的瞬間戛然而止。
她睜了眼,正見金玦焱擋在她面前,手緊緊抓住鞭稍,而那鞭稍,就停在自己的鼻尖。
也不知是冷汗還是熱汗,統統冒了出來。
“蘇兒敏郡主,你的鞭子長了眼睛嗎?”
“焱哥哥……”蘇兒敏郡主扁起了嘴:“是她……”
“蘇兒敏,不許胡鬧!”
赫答王子從馬背上跳下來,上前跟金玦焱行禮,終於把鞭子從金玦焱手裡解救出來。
蘇兒敏收回鞭子,不滿的瞪了阮玉一眼。
阮玉這纔有心思打量她。
圓臉圓眼圓嘴巴,兩頰還肉嘟嘟的,是明顯的嬰兒肥,顯得人很可愛。因爲常年的塞外生活,皮膚呈小麥色,但絕不粗糙,還有一層油潤的光澤,一看就是個健康的孩子。只不過無論是舉止、神情還是高高揚起的下巴,就包括她身上掛着的不知叫做什麼但統一叮噹作響的物件都標誌着一個詞——刁蠻。
或許應該再來一個……任性,也可補充一個“嬌縱”,還可以……
不過她犯不着跟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置氣,於是笑了笑,打算走開。
“這位……夫人,”赫答王子打量了一下她的髮式,行禮:“小妹不懂事,讓夫人受驚了。”
“不妨事。”她還了禮。
金玦焱也不知出於什麼心思,腳步一挪,將她擋在身後。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看到了赫答王子。
只怪他體魄太過雄健,往那一站跟山似的。臉部輪廓深邃而剛勁,每一絲線條都好像拿粗硬的炭筆極致勾描,微微一動,整個表情都顯得遒勁有力。
金玦焱即便用後腦勺也能感覺到阮玉在偷瞄赫答,氣得眼角直跳。
這個女人,怎麼就不知道避嫌?
不過阮玉已經準備避讓了,豈料她剛轉了身,就聽蘇兒敏問道:“焱哥哥,聽說你娶了親?是哪個女子?今天來了嗎?讓我瞧瞧!”
想必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阮玉身上,於是阮玉聽到一聲尖叫:“是她?!”
想來蘇兒敏郡主漢話說得還不夠好,這聲驚歎直接爆出一種古怪的調門。
緊接着,這位草原郡主從馬背上跳下來,直奔向她,到了跟前,挺胸揚頭還翹了腳,鼓脣瞪眼了半天,終於泄了氣,變回原來的長短,但仍不忘惡狠狠的瞪着阮玉。
這等眼神讓阮玉明白了,她當是遇到了情敵。
情敵?
她想笑。
此刻,方開始環視衆人。
因爲大家越來越熟悉,所以這幾回見面便沒了以前的客套,顯得格外隨意。
阮玉隔着人羣跟芸娘對上視線,彼此點頭示意,便又繼續張望。
尹金不在……
他這人總這樣,動不動就遲到,只不過今天是三皇子做東,如此倒有些不妥了。
再一看,溫香也不在。
她不由自主的就睇向金玦焱,恰見他也在看她,好像要說什麼,可是蘇兒敏忽然蹦過來,挽住他的胳膊:“焱哥哥,這回咱們去什麼地方玩?對了,要不去吃燒烤?上回你烤的是什麼鳥來着?真好吃!”
金玦焱覷着阮玉,把胳膊抽出來:“這回沒空!”
“怎麼沒空?你又不做生意,莫非是你媳婦看着不讓出來?這還了得?什麼時候女人管起男人的事來了?若是擱在我們草原,還不拿鞭子抽死她?”
說着,示威的看向阮玉。
“郡主,你可不知,咱們金四奶奶是阮相的千金呢,我們平日都要讓着敬着,又有哪個敢管她?”阿嫋突然來了一句。
阮玉方一皺眉,蘇兒敏已經蹦了過來:“阮相怎麼了?一個二臣,你們還怕他?我們草原兒女都笑話死他了。像這種叛徒,剝皮拆骨也不爲過!”
“蘇兒敏!”
三道聲音一同響起。
阮玉邁步上前。
沒事拿她開涮她已經不滿了,如今還捎帶上阮洵。
無知的蠢貨,你們可知若是沒有阮洵,今天這些人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沐浴陽光,享受太平,說些不三不四的風涼話?如今錦衣玉食,就開始反攻倒算了?殊不知這些個滿口仁義道德之輩心裡會是怎樣的骯髒齷齪!講究別人口若懸河,遇到危難抱頭鼠竄,這就是你們的高尚情操?
她正要怒斥,赫答王子已經一把抓住蘇兒敏的手腕:“你若是再胡說八道就給我回草原去!”
“哥……”蘇兒敏奮力甩開胳膊:“人家不過是……”
“住嘴!”赫答怒斥,轉頭對阮玉一抱拳:“舍妹失禮,請夫人看在她年少無知的份上,寬恕她這一回,赫答在此賠罪了。”
言畢,就要單膝跪地。
縱然蘇兒敏有錯在先,可是對於阮玉一個商人之妻,哪怕墊上相府千金的名頭,依他的身份,這禮依舊是重了。
阮玉正要避開,蘇兒敏已經一跺腳:“你竟然給她賠禮,給這個……”
“三皇子,想必我夫妻二人此番來錯了,就此告辭!”
金玦焱突然出言,也不管任何人的臉色,象徵性的拱了手,拉了阮玉便走。
阮玉暗自使勁,她還沒有收拾這個嘴賤的丫頭,怎麼可以走?
衆人自是不讓,於是赫答又轉過來給金玦焱賠罪,就連印致遠也上前講情,連連說自己的不是,可是金玦焱下定了決心,只冷着臉,非要帶阮玉離開。
蘇兒敏急得眼淚汪汪,一個勁叫“焱哥哥”,結果金玦焱的臉更青了。
龐維德見狀不好,若是再這麼攔下去,金玦焱怕是就要揍人了,到時天王老子來了都不好使。而且金四自打成了親,還未跟任何人發生過暴力事件,這回還不得徹底爆發啊。
於是急忙“披荊斬棘”,先攔了三皇子:“還是讓四哥走吧,日後若有機會……”
“誒,尹三公子,你怎麼纔來?”
“咦,溫二姑娘,你竟然也來遲了……”
衆人均循聲望去,這邊的緊張頓時一鬆。
阮玉不由懷疑,尹金似乎專門是爲救急而生的。
衆人故意大聲寒暄,以前所未有的熱情歡迎後來者。
金玦焱捏了捏阮玉的手,低頭看她,薄脣微動,不知是想要安慰還是打算道歉。
蘇兒敏溜過來,牽住他的手:“焱哥哥……”
金玦焱皺眉,然而就在他甩開蘇兒敏的拉扯時,阮玉已經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