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玦焱來了精神:“哈, 原來你還不如我呢。”
見阮玉面色嚴肅,又斂了笑,緊接着憤憤然:“我自是不如尹三公子笛藝高超!”
阮玉一怔, 轉瞬明瞭。
原來他自打開始就滿臉的不樂意, 竟是因爲在吃尹金的醋。
金玦焱吃醋, 爲了她……
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有點暖, 有點辣,還有點酸,最後化作脣角的一絲淺笑:“個人有個人的好, 尹三公子也不比你有一雙慧眼。”
金玦焱高興起來了。
可不,否則他怎會娶了阮玉?
想想又不對, 這事是老頭子定的, 不過他還是發現了她的好, 否則怎會千方百計的討她歡心,生怕她一個不高興就把他給“出”了?
於是湊上前:“你想學?”
阮玉點點頭。
他便來了興致:“這個好學, 你只要把這幾個眼兒捂對了就行了。”
然後便自然而然的牽了阮玉的手,將手指一根根的擺在笛孔上:“看,就是這樣。吹宮音時按這個,其餘放開……發商音時就按這個,其餘仍放開……角、羽音是這樣的, 都差不多。吹徵時就要全捂上……哎呀, 你的手指太細了, 這樣漏風會走音的……”
金叫獸耐心的教, 阮童鞋認真的學, 倆人捱得越來越近。
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輕輕落在耳畔頸間,撩動髮絲搔弄她的臉頰, 癢癢的。
他能聞到自她衣領間飄出的香氣,合着藥香,有種讓人安然而心醉的感覺。而且從這個角度看去,她的鎖骨於斜斜的領口處若隱若現,即便是小小的一抹,亦可見其精巧。而下方,則是峰巒疊起,正微微起伏,彷彿在醞釀着什麼,讓人很想掀開如雪的白綾緞裡衣,一覽全部風光。
金玦焱的感覺這回來得非常及時,他只覺得身邊的一切都香香軟軟,而他的手有點不受控制,總想從笛子上移到那線因爲峰巒起伏而悄悄欠開一絲縫隙的衣襟上,一探究竟。
心轟隆轟隆的跳,頭有些暈,可又從來沒有哪個時刻如現在這般清醒。
他覺得他應該說點什麼。
他必須說點什麼!
他不能再這麼熬下去了。什麼面子,什麼驕傲,統統見鬼,跟自己媳婦低個頭算什麼?這可是他的女人,他們是一家人!
阮玉感到身邊人的呼吸漸漸急促,她雖然穿得還算嚴肅,可是倆人這麼待着的確有點曖昧。有心拿被子遮擋一下,如是倒好像在提醒着什麼。
或者攆他走纔是對的,但她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她此刻非常捨不得這種被關心的感覺,而且他的聲音很低很柔,就像琴絃撥動的餘韻,磁石一般吸引着她,讓她的心都跟着微微漾漾。
這是怎麼了,難道是藥裡摻了什麼東西,她怎麼有種意動神搖的感覺?
“阮玉,我想……”金玦焱開了口,聲音微啞。
阮玉擡了眸。
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太過緊張,長睫一個勁顫動,就好像撥動了水面,使得他的影子和聲音都跟着零零碎碎。
“我……”
金玦焱艱難的嚥了口吐沫,想着若是實在說不出口,就把人一抱了之,不管她是喊是叫還是踢打他,都死不放手。
可是念頭方方一動,一道冰冷就切斷了二人中間的曖昧。
“四爺,四奶奶,這是在做什麼?”
金玦焱一驚,差點掉地上。
阮玉則急忙將自己包在被窩裡,閉上眼睛裝睡。
想想又不對,連忙睜開,於是便見丁嬤嬤鑲在門口。闆闆整整的身材,闆闆整整的臉,看去就像一張老舊的照片,此刻正以祖先臨凡的架勢俯視她。
然後,照片開始動了。
“四爺,大中午的,不睡覺是要做什麼?不僅吵得人不能休息,四奶奶這還病着呢,又怎可讓她勞神?”
金玦焱站得筆直,如小學生在聆聽班主任的訓教。
“四奶奶,人尚病着,怎可這般不愛惜自己?四爺胡鬧,你也跟着胡鬧?”
阮玉沒法像金玦焱那般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只是攥緊了被角,一副楚楚可憐加虛心受教的模樣。
“既是都知道錯了,四爺還不趕緊離開,讓四奶奶好好休息?”
金玦焱連忙溜出了門。
待站到大太陽地裡,他醒過味來了。
他幹什麼離開?媳婦病了,他難道不應該貼身照顧?
不對,主屋有的是丫鬟,哪用得到他?
可是方纔,他完全可以以此爲理由,怎麼就被趕出來了呢?
再說,他跟阮玉是夫妻,本就應該在一塊,他們愛幹什麼幹什麼,一個老太太憑什麼多嘴?
他也是,怎麼那張方塊臉一板,他就怕了呢?她不也是人嗎?有什麼好怕的?今兒爺就跟她較量較量,讓她知道知道,誰纔是這院的主子!
從皇宮裡出來就了不起麼?有本事你回去逞威風啊……
金玦焱捲了袖子就要殺回去。
身後一道門響讓他頓住腳步。
回了頭。
那是……
他皺了眉,這身衣裳,還有這背影,這跑路的姿勢,怎麼這麼像二哥?
他到烈焰居做什麼來了?
——————————
金家最近的氣氛有些詭異,而這種詭異,皆是來自於怡然院。
金家有意將庶出的六姑娘金玦琳許給季桐一事已經盡人皆知,而且大家也知道,如是不過是爲了走個過場。
不過金家也真本事,季桐是京城的風流名士,六姑娘不過是一庶出,如何配得上?若是旁人家,想都不敢想,無非是仗了皇商的身份,當然,再怎麼着也是個商戶,到底還是靠了阮丞相。
如此一來,便不能不提一下嫁入金家成爲金四奶奶的阮玉。
那可是預謀跟季桐私奔的人物,當初這事鬧得是多轟動啊,結果不到一年,季桐竟是同金家六姑娘扯上了關係,這是怎麼回事?金家莫非另有什麼打算?還是……
當然,這些都是摸不透的,唯一可知的,便是若應了這事,季桐能夠白得一大筆銀子,足夠他娶三個老婆夠三輩子花銷了,就是會落個鰥夫的名頭,但是他本來名氣就很亮,相比這麼個小污點對他構不成什麼影響。
不過這樣一個高潔傲岸的人物,能答應這門親事嗎?
爲了錢?爲了滿足六姑娘的最後心願?還是爲了別的什麼原因?
他會如何抉擇?
這件事已經牽動了金家上下乃至外面聽到風聲的人的心,金家人雖然不好像外面的人肆意談論,內裡也是激動不平的,甚至如同外面一般開了賭局,“應”與“不應”從一賠三直漲到一賠三十。有人爲了贏得賭局,正在千方百計的遊說季桐。
鍾憶柳打回廊那邊繞過來,恨恨的扯了朵玉簪花丟到地上。
六姑娘,六姑娘,大家都在操心她的親事,猜測她到底能不能嫁給季桐,怎麼就沒人關心自己?就因爲自己不是金家人,所以凡事都要往後排?
自己過年就二十一了,再不嫁,就真的成了老姑娘了。
再說,即便現在肯嫁,又有哪個正經人家能娶她做正房?縱然有,怕也是瞎的、瘸的、老得掉渣的,如何配得上她?
金玦琳,金玦琳,你纔多大,怎麼就如此恨嫁?說什麼身子不好,時日無多,我看你在盯着季桐的時候很精神嘛,還會發嗲,還會往他身邊靠,還會假裝突然無力即將跌倒來引他扶着你,賣弄虛弱來博他的同情和安慰,真不要臉!
鍾憶柳再扯了朵玉簪花,拿手恨恨的撕着。
她不是對錶哥變了心,也不是對季桐移了情,她是……
她是想嫁。
既然要嫁,女人這輩子又只能嫁一次,爲什麼不找個可心的人?爲什麼不嫁得好一點?
她是想嫁給表哥的,當初的情形,她最好的結局是撈個平妻。只是夏至突然殺出來,又有個璧兒曖昧不明,表哥對她也愛答不理,家裡又發生了幾件事,她發現,表哥跟阮玉似乎有相好的苗頭。
雖然誰也沒提,二人又都裝得一本正經,她卻覺得,自己想盡快嫁給表哥似乎不大可能了。
當然,現在不可能不代表以後不可能,只是若要她等……
她都多大了?要等到什麼時候?
姨母一心要她跟了表哥好協助自己壓制阮玉,可那邊她明明插不進去,姨母也不說爲她想轍,更不說爲她另尋人家,難道就要她死定定的守着老虔婆的寶貝兒子?憑什麼?
好在來了個季桐,她的機會也來了。
季桐是沒表哥有錢,可是人家有名聲,而且還不小。又體貼,又溫和,說話的聲音流出來,就像泉水一樣動聽,幾乎要把人泡醉了。
雖然人有些冷冷的,可神仙不都是冷冷的?
再說,無論自己求問什麼,他都仔細的解了,從沒有半點不耐煩。
他身上的氣息,他微揚的脣角,每每接近,都讓她心曠神怡,神遊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