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情煩悶, 就想喝酒,但……還是算了。
而到了晚上,尤其是夜深人靜, 心裡就開始鬧騰了。
滿心滿眼的都是阮玉, 就好像鑲在了他的眼睛裡, 瞅哪都是她的影子, 偏偏人還不在。
把自己蒙被子裡。
憋暈了算了, 暈了就不想她了。
可是沒用,夢裡也是她,還在埋怨他爲什麼不去找她。
找她?
他卟愣一下坐起, 就要出發。
又停住。
找她,要什麼理由?就這麼去了, 豈不是太沒面子?
再者, 見了面說什麼?難道要質問她爲什麼走時沒有通知他, 當他是什麼?
不妥不妥,太沒有氣勢。
直接暴跳如雷?
不行不行, 太沒有風度。
呃,阮玉,你跟我回去吧。
不好不好,太沒有水準。
去給她上一課,教導她什麼是三從四德, 夫爲妻綱……
不可不可, 太沒有特色。
到底該怎麼辦好呢?
於是這幾日, 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有心跟龐維德等人請教一下, 又難以啓齒,於是夜晚就分外難熬, 恨不能撞牆。
“表哥……”
該在的人不在,不該來的這幾天總來。
金玦焱轉了頭,怒視門口。
“表哥,我可以進來嗎?”
話雖如此,人卻已經推開了門扇。
滿頭珠翠,直接晃花了金玦焱的眼,然而媚眼比首飾還亮,“叮”的一響,直插到他面前,人也扭扭的跟了過來。
今夜的她穿着緋色單絲寬袖短襦,領口開得極低,露出蔥黃繡蔥綠鳶尾細花的肚兜,由一條殷紅的玲瓏如意繩吊着,故意若隱若現的露着,好映襯白嫩的肌膚。
下系同色月牙鳳尾羅裙,只是這樣的裙子若是阮玉那般高挑的身材穿着纔會顯得搖曳生姿,如今卻換在這一年裡已養得微胖的鐘憶柳身上,尤其她的證明極好生養的某個部位……
金玦焱厭惡的皺了皺眉。
他就發現,現在除了阮玉,他看哪個女人都不順眼。
夏至因了他利用璧兒的一番敲打,最近安分了許多,每日裡多是待在屋裡,見了他,便規規矩矩的行禮。他也不給她多表現的機會,只疾步而過。
璧兒則似乎在學着如何做個標準的丫鬟,也穩當了不少。
這丫頭畢竟伺候他多年,最近他正四處幫她踅摸合適的人家,也算對她盡了心意。
不過就跟蹺蹺板一樣,這邊下去了,那邊便起來了。
自打阮玉上了山,鍾憶柳一天三趟的往這邊跑,衣服越穿越少。
或許成親的確能使人變得成熟,若是以往,他只會以爲她可能傷風,可是現在……
是想成爲第二個夏至嗎?
鍾憶柳似乎絲毫不覺,只盡心盡力的展示自己的一切美好。
“表哥,這是我親手熬的批杷膏。晚飯的時候,我聽到你嗓子都啞了,便特意端了這個,正好可以清熱潤燥。表哥快來嚐嚐……”
金玦焱現在對所有的吃食跟氣味都異常警惕,就怕中招,尤其是阮玉莫名其妙的就被送去華嚴寺,此中奧妙,讓人不能不深思,於是見狀往後退了一步,冷冷道:“放這吧。”
鍾憶柳歡喜的放下釉彩青花綠竹盅子,卻也不走,轉身打量屋裡的擺置,一會走到書架旁翻翻找找,口裡道:“表哥最近在看什麼書,借我瞅瞅?”
一會又跑到博古架前,合攏雙手在胸前,做崇拜狀:“表哥好厲害,這都是你買的?真漂亮!”
又忽然驚叫:“哎呀,怎麼這麼多灰?無怪姨母總說,表哥娶親就跟沒娶一樣,始終沒個人照顧,就這麼點小事也做不好……”
撇了嘴,隨手打綠地套紫花玻璃瓶抽出根雞毛撣子,裝腔作勢的開始打掃。
屋裡的東西每天都有人清理,這個博古架又是他親自照管,怎會有灰塵?無非是想賴着不走罷了。
金玦焱看着她手臂輕揚,特意露出一截藕臂,還時不時的對他回眸一笑,媚眼亂飛,心裡就犯膈應。
可她又不同於夏至或璧兒,他呵斥一聲就能攆出去,誰也說不出個什麼。這個表妹很“柔弱”,若是他嗓門大一點,她就會哭着去找盧氏告狀,然後盧氏就訓斥他,即便他說她言行欠妥,盧氏也有辦法替她開脫,還道:“你們兩個是表兄妹,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早前還在一張席子上睡着,如今哪來這麼多窮講究?莫非是你媳婦挑唆的?”
然後就痛斥阮玉若何如何行爲不端,氣得他只想怒吼。
如今這個表妹就像掉進灰堆的豆腐,吹不得,拍不得,煩人得很。
他一卷袖子,一甩袍擺……你不走,我走!
而且他已想好了去處……阮玉的臥房。人不在,他感受感受氣息總可以吧?
爲數不多的幾次近距離相處,僅有一次的臥榻酣眠,屬於她的氣息已經深深印在他的心裡,哪怕只是淺淺的呼吸,都會感到她的香氣縈繞鼻端。
於是,他準備出發了。
“表哥……”
鍾憶柳見他要走,頓時急了,就要追上去,怎奈袖子勾到了博古架,架子一晃,格子裡的一隻瓶子就要傾倒下來。
鍾憶柳的頭頂頓時冒起了青煙,她深知這些寶貝對於金玦焱的重要,若是她弄壞了什麼……
突發的緊急往往能激發人的潛能,鍾憶柳腰身一扭,手臂一伸,恰恰捏住了瓶子的一隻“耳朵”。可是還沒等她鬆口氣,只聽“咯嘣”一聲,耳朵竟然齊刷刷的掉了下來。
她一下就愣住了,無法想象這隻耳朵爲何如此不堪一揪。
也就是這片刻的愣怔,眼瞅着瓶子就往地面砸下去了。
關鍵時刻,金玦焱一個海底撈月救起了瓶子。
她立即面露驚喜:“表哥……”
卻見表哥盯着她手裡的“耳朵”,頓時臉色一白:“表哥,我……”
“滾——”
一聲怒吼。
鍾憶柳嚇得一個哆嗦,身下頓時流出一些可疑之物。
她後退兩步,嘴脣一個勁哆嗦,而後轉了身……
“放下——”
鍾憶柳沒敢回頭,將“耳朵”丟到博古架上,鬼攆似的跑了。
金玦焱抱着瓶子,皺眉看門扇在那呼扇,忽的上前一步,踹上房門。
緊繃的神色隨即一鬆。
太好了,誰都知道自己對這些寶貝視之如命,如今看她還要上哪裡告狀,他還想告她呢!
他哼了一聲,目光移到那隻耳朵上,緩緩拿過。
鍾憶柳自是沒有練就神功,這隻耳朵,且看那碴口,定是生生撞下來的。
可是這屋裡的古董都由他親自照管,就是璧兒當初備受信賴,他也不會讓她動上一動,那麼這隻景泰藍喜上眉梢鎏金翼龍雙耳瓶是什麼時候損壞的呢?
他尚記得,去年金成舉做壽,他去阮玉屋裡借了只一模一樣的湊成一對,擺在福壽堂圖個好看吉利,然後她便還回來了,莫非是那時……
指尖摩挲着“耳朵”,眼睛越來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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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後,金玦焱換了身新袍子,抱起瓶子,對鏡搔首弄姿了半天,然後揣起“耳朵”,殺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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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四爺,這都宵禁了……”車伕扯着馬繮,不肯套車。
“宵禁怎麼了?爺想出門,誰攔得住?”
“四爺自是隨意,可是城門,城門不開啊!”
“爺這有京兆尹女公子的手書,哪個敢攔?”
車伕死活不肯,苦苦哀求:“四爺要出門,也得讓小的問問老爺……”
“怎麼,你還敢抗命?”
“不,小的,小的……”
“閃開,你不去我自己來!”
“不不,小的,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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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的時間後,一輛輕便馬車駛出靜謐的金府,眨眼便沒入黑暗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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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
金玦焱撫摸着懷裡的瓶子,心裡就像盛滿了水,隨着馬車的顛簸,幾回回的要溢出來。
他敲着車壁:“老王,再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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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金玦焱抱着瓶子攀登在雲以山的崎嶇小徑上。
縱使武功傍身,此際也難免氣喘吁吁,尤其是心裡揣着事,只覺這小徑異常漫長,兩旁的枝葉異常擋眼。
他一把撥開礙事的樹枝。
華嚴寺就靜默在半山腰,沐着夜光,莊嚴而肅穆。
他邁開腳步,繼續前行。
阮玉,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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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他深更半夜的叫開山門又把她從牀上揪起來就爲了這隻破瓶子?
阮玉打量坐在面前,頭上沾着樹葉,鞋邊攢着泥土,紫花細布袍颳了道口子,懷裡還抱着只瓶子,煞有介事瞪着她的金玦焱。
“是,瓶子是我弄壞的,粘好後給你送了回去。”
怎麼,不等他質問就招了?還打了個呵欠轉回身,竟是一副繼續去睡請他離開的架勢。
“阮玉……”
他追上前,扯住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