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 自己卻變得小氣又矯情,簡直連個孩子都不如。再看這些孩子們,哪怕是訓斥金寶銳的金寶姍, 都目光熱切的盯着鸚鵡。金寶鋒還小心的瞅瞅她, 眯起眼睛, 意圖看清她的表情。
阮玉抿抿脣, 忽然笑了:“其實鸚鵡不是這麼玩的……”
鸚鵡小腦袋一歪, 那我該是怎麼玩滴?
阮玉把鸚鵡從“糉子”裡解救出來。
鸚鵡就要逃,被她一把撈住,摸了摸腦袋, 安撫它的不安。
“這小東西聰明着呢,”她學着金玦焱的口氣:“你把東西藏到哪, 它都能找出來。”
“真的嗎?”
金寶姝立即來了精神, 開始在身上翻找, 然後一眼看到胸前戴的魚形香囊,就要解下來, 卻小心的瞅了瞅秦道韞……這個香囊是秦道韞親手給她做的。
秦道韞笑着點頭,她便高高興興摘下香囊,往阮玉面前一遞:“四嬸,我藏在哪?”
“這就要看你嘍……”
幾個小腦瓜湊在一處,嘰嘰咕咕, 還不時瞅鸚鵡一眼, 眼神裡滿是防備, 就好像小東西能聽懂似的。
鸚鵡不屑的轉過頭, 喉嚨裡咕嚕咕嚕。
孩子們忽然大喝一聲, 然後散開,往各處跑去。
阮玉噗嗤一聲笑出來:“我說你們屋裡的孩子真是個頂個的精靈, 但不知你肚子裡的這個將來是什麼模樣。噯,想好名字了嗎?”
秦道韞撫着肚子,微垂了頭:“名字早就取好了,他說到時候再告訴我……”
看着那柔和而恬淡的笑意,阮玉不覺羨慕起她來,然後忽然就有些猶豫:“呃,三爺,嗯,出門的時候,有沒有往家裡寫過信?”
“你說什麼?”
她聲音太低,孩子們又呼啦一下跑回來,結果秦道韞沒有聽清。
“呵,沒什麼,沒什麼。”阮玉忙不自在的笑笑。
就在這時,鸚鵡忽然飛起來,帶起一股風,吹得阮玉的鬢髮拉成了一道直線。 шшш¤тt kan¤C ○
這小東西,她還以爲得鬧一陣子脾氣呢,想來也是被孩子們給激到了,於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展本事。只見它在院子上空盤旋一圈,便直朝後院落去。
“不好,保護寶藏!”
金寶銳一揮手,孩子們呼啦啦的往後院涌去,就連剛會說話的金寶鈞也張張着小胳膊,“寶張寶張”的叫着,由奶孃抱着往後面趕去了。
阮玉跟秦道韞樂得不行。
秦道韞忽然捉住阮玉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目光閃閃:“他踢我了……”
真的,彷彿有一柄小錘,一下一下敲擊着阮玉的掌心。
“噯,這將來一定是個淘小子!”
秦道韞笑了,轉而又嘆了口氣:“大夫說我懷相不好,這孩子的身子……”
“大夫說得也未必準,”阮玉立即打斷她:“再說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拼。我見過不少生出來瘦巴巴的孩子,後來還不是長得又高又壯?”
秦道韞立即疑思的睇向她。
阮玉頓時發現自己說走了嘴,急忙補救:“小圓的俊哥兒,你是沒看到,洗三的時候像條米蟲子,現在,壯得跟個小水桶似的……”
秦道韞被她逗笑,也沒工夫追究她方纔的失言,她也知,阮玉是要安慰她的,只是有些話……唉,她還是不說了吧。
鸚鵡率先飛了出來,將戰利品往阮玉跟前一放,挺起小胸脯等待表揚。
孩子們有些挫敗,但更多的是興奮。
“它果真找到了,我埋了那麼深……”
“母親,三哥把我的香囊都弄髒了……”
“我那還有,一會回去你挑一個……”
“四嬸,我的紫晶耳墜去年丟了一隻,能不能讓鸚鵡幫着找回來?”
“還有我的,我的翡翠紐子不見了,讓鸚鵡幫忙瞧一瞧……”
“我的鎮尺也不見了……”
“書香丟了根針……”
“棋風昨天說篦頭的梳子不知道哪去了……”
一羣孩子嘰嘰喳喳的圍攻阮玉,所以沒有看到一個人悄悄進了院子,就立在不遠處,眉眼含笑的看她。
“四嬸,我又想好了一個絕佳的藏東西的地方……”
“四嬸,鸚鵡平時都喜歡吃什麼啊?”
“我帶了香糖果子,四嬸,鸚鵡吃不吃?”
“四嬸,鸚鵡叫什麼啊?”
阮玉應得了這個應不了那個,忙得鼻尖出汗,然而視線一掠處,忽然捕捉到一個身影,便自然而然的望過去……
騰。
阮玉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
鸚鵡本蹲坐在她的膝上,她這麼一動,小傢伙一下子滾落下來,嘎嘎怪叫兩聲,扇動着翅膀,降落在一旁的小几上。
孩子們循着看去……
“四叔……”
“四叔……”
院子霎時又熱鬧起來。
可是阮玉好像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她眼中只有那一人,心裡不斷翻滾着自見到他便蹦出的一系列信息……他好像瘦了,黑了,眼睛也有些凹陷了,這些日子都睡不好吧?不過看起來很明亮,怎麼那麼亮呢?衣服有些髒,還有點皺,他雖不是個極注重個人形象的人,但也從不邋遢。他回來了,怎麼沒人通報一聲?他站在那多久了?怎麼連個動靜都沒有?我現在看起來怎麼樣?不難看吧?我該做點什麼?我不是在做夢吧……
彷彿魚吐泡似的在那想着,然後嘴裡冒出一句:“我給小四取了個名字……”
眼瞅着金玦焱笑了。
他笑得可真好看,就跟五月的陽光似的,不,是六月,總是那麼明烈。
然後在陽光的灼燙下,她也跟着彎了彎脣角,隨即覺得有點傻,再看着他向自己走來,整個人就跟定住似的,只有心在咕咚咕咚亂跳。
秦道韞早在丫鬟的攙扶下朝門口開動。
孕婦行動緩慢,待走到院門時回頭一看,阮玉還在那站着。
她不覺會心一笑。
阮玉不管面對什麼事都鎮定自若,即便盧氏無理取鬧,李氏口蜜腹劍,姜氏裝瘋賣傻,其餘人跟着煽風點火,她都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一副你們再怎麼抽風我依舊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架勢。
自己有時真挺佩服她的定力,可是現在,她就像是傻掉了一般,完全忘了該做什麼,完全忘了周圍發生了什麼,只定定的望着對面的人。
原來再有定力的人也有失態的時候,原來再瀟灑的人,也有她最柔軟的一面。
秦道韞嘆了口氣,悄悄的走了。
那邊廂,金寶銳一把抄起自那二人視線對上就物我兩忘結果因爲發現自己被遺忘而表現呆滯的鸚鵡,還捏緊了它的嘴,避免它出聲,然後偷笑着,帶着兄弟姐妹們溜了。
這邊廂,金玦焱走近阮玉。
“取了什麼名字?”
“小四……”
阮玉本打算是自己叫着玩的,結果他這一問,她便招了,全然沒有意識之前她就說了個病句。心裡正自懊惱,他又示意她伸出手,她夢遊般的照做了,腦子裡還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被催眠了?怎麼一切都好像不聽使喚了?
然後便看到他在她腕上繫了條彩色的絲線。
長命縷?
這回是真的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一隻手溫柔的拂過她的髮際,將不聽話的鬢髮別至耳後,又爲她正了正他送她的白玉簪子,再認真看她一眼:“等我回來……”
“噯,你要上哪去?”
說話間,她已追出了兩步,意識不妥,又站住。
金玦焱回頭看她,眸子是如星夜般的光彩:“去見老爺太太,一會就回來。”
阮玉木然的點頭,看着他走了,只覺多日不見,他怎麼好像長高了?
一邊琢磨,一邊心裡默唸,他去見老爺太太,一會就回來,一會就回來……
回來……
心頭霍的一亮,他回來了!
直到此刻,一切感覺才接對線,整個人都好像注入了活力,差點跳起來。
轉了身,正見春分等人抿着嘴看她。
她連忙端莊了神色,可語氣裡的興奮是掩也掩不住的:“去給四爺做點飯,吩咐後廚,看有沒有黃魚,做一道雪菜黃魚,四爺最愛吃的。若是沒有,就到外面叫去,醉仙樓的手藝最地道。順便再叫盤蔥爆羊肉和酒燒香螺……後廚也別閒着,趕緊燒洗澡水,給四爺解解乏……”
方纔他袖子一擡,她明顯的聞到了一股汗酸味。
然而話一出口,突然意識到洗澡水的事不該歸她安排,她在想什麼呢?
頓時臉一紅,就要往屋裡鑽。
千依的話音大大咧咧的傳過來:“辦完了事就馬不停蹄的往回趕,真真是八百里加急啊。到了家,那邊讓管事往泰安院通報,自己就直奔這邊來了……”
阮玉感覺到大家的目光又射了過來,充滿了意味深長,不覺臉頰更燙,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事辦得怎麼樣了?”
“嘿,您就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