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
他剛纔是衝動了些, 可是他太高興了,就像被圈了許久的潮水忽然衝破大壩,呼嘯着一傾而下, 而且他與她, 本來不就應該如此嗎?曾經, 他只敢在她病得糊塗時對她放肆, 感覺很好, 如今,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擁有她,感覺更好。
他所有的喜悅, 所有的宣泄只是想告訴她,他喜歡她, 是真情真意整顆心都發疼了的喜歡她。
只是她, 她現在的樣子, 一句話也不說,她是不是生氣了?
對面的人擡起眸子, 亮如晨星,卻令他心頭一緊:“小玉……”
“其實你若是……”阮玉咬咬嘴脣,聲音忽然大起來:“怎麼可以選這種地方?怎麼也得有許多人看見才能證明心意。而且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只有兩壇酒, 難道這是求……這麼大的事怎麼可以這麼簡陋?應該點許多許多蠟燭, 再買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還得抱着吉他唱一夜的歌……”
“急……什麼?誰着急?”
阮玉意識到說漏了嘴, 急忙打住。
說實話, 他突然……這樣,她既驚喜又尷尬, 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雖然她依舊有點懷疑他的心裡是否還藏着別人,但是,就讓她糊塗一回吧。
只是有些事不能矇混過關,而且方纔的一切作爲她人生中的首次經歷,無論如何也是個重大事件,可就這麼亂七八糟的過去了,還在這麼一個恐怖的地方,金玦焱這個傢伙,怎麼一點都不浪漫?
然而爲什麼,她的心裡甜絲絲的,就像鬆醪酒的回甘浸入了每一絲縫隙,到處都飄着淡淡的幽香?
金玦焱忽然笑了:“要多少根蠟燭?”
“越多越好,擺成心的樣子。”她比劃了一下。
其實她還想說,蠟燭的形狀也是有講究的,最好是做成花型或心形飄在水晶杯裡,顏色參差,這樣纔好看。
大學的時候,她們的宿舍長就被這麼追求過。雖然是老調子,但是也被羨慕了許久,那些盛蠟燭的小杯子被全校女生瓜分了,說是會帶來幸運。而當時的她雖然對未來沒有設想,自是沒有參與這種無聊的活動,卻也在心裡小小的渴望了一下。
只是面對金玦焱這樣沒有浪漫細胞的人,還是不要太過爲難他了吧。
“我會做到!”他斬釘截鐵:“你想要的我都能做到。給你買玫瑰花,九百九十九朵。我坐在花叢中,給你唱歌……”
阮玉表情一裂。
金玦焱好像不僅沒有浪漫細胞,還沒有音樂天賦,瞧他那笛子吹的。
“我這回出門,路過樊化,那裡的男子每到入夜時分就給心上人唱歌,我聽了很久……”
他的神情露出屬於回憶的迷惘,其實他想說,那時我就想,如果你在我身邊,多好……
“若是你不喜歡,吹笛子也行!”
阮玉頓時瞪大眼睛。
金玦焱一笑,帶一絲促狹,顯然是逗她的,然後輕輕的吐了口氣,將她攬入懷中:“小玉,我今天真開心,真開心……”
她在心裡默默的答,我也是。
不去想什麼溫香了,或許老天真的打算在這一世將她前生的缺失彌補,她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又經歷了一場陰差陽錯,想來就是爲了完成一個圓滿吧。
發心落下一記溫軟,她聽他在耳邊輕聲道:“山上風涼,我們回家吧。”
阮玉點頭。
金玦焱想要扶着她站起,卻見她仍抱着酒罈子,不禁想笑,轉而懊惱,其實在剛纔那種時候,他覺得她死死抱着的應該是他。
不過她當時應該很緊張吧,不論怎樣跟金家上下鬥智鬥勇,無論怎樣想方設法的賺銀子,哪怕是跟他鬥嘴,變着法的氣他,她都是聰明又能幹,機敏又調皮,可是面對他的一腔熱忱,她傻了,呆了,木了,懵了,即便張牙舞爪,也難掩心頭慌亂。
他心中好笑,然而更多的,是甜蜜,是疼愛,是無盡的柔軟。
這個女人,他一定要好好守着她,一定!
他開始有些費力的拔她懷裡的酒罈子。
阮玉方發現,自己竟然自始至終抱着這麼個玩意,在她人生的這麼重要的時刻,她似乎也很不浪漫。
她急忙放開手,又不忘掩飾:“嗯,這個,還沒有喝完……”
金玦焱不管酒罈裡還有什麼,長指扣住罈子的邊,把它和自己那壇酒並排擺在氈子上,很虔誠的樣子,彷彿在感謝這兩壇酒,又彷彿把這兩壇酒當做了他與她,要放到這裡做個見證。
然而夜幕下,荒山裡,兩隻供在一處的形狀很像那什麼的酒罈子……
阮玉的後背毛毛的。
金玦焱,果真一點都不浪漫!
“走吧。”爲她緊了緊披風,牽起她的手。
阮玉還在扭頭看那倆酒罈子,想着是不是要提醒金玦焱一下,冷不防腳下一絆,整個人都跟着一暈。
她的確喝了不少,之前被他嚇得醒了醒,這會一動,醉意再次上浮。
“來……”金玦焱彎了腰,背對着她,回頭一笑:“上來,我揹你!”
阮玉一下子就想起那回她迷失在西山的林子裡,掉進了陷阱,他找到她,爲她採擷清露,又一路揹着昏沉的她走出困境。
似乎就是從那時起,她對他動了心,後來還幫他出謀劃策追求溫香,並安慰自己這叫報恩。豈料她口頭堅決,行動上卻消極怠工,甚至下意識的希望計劃失敗。
在那時,她從未想過他與她會走到一起,若她當真永遠是如花或者變成了金玦琳,今天又會怎樣?
原來老天真的想起照顧她,不論如何兜兜轉轉,終是給了她幸福。
脣畔浮出幸福的笑,在醉意的薰染下,格外的嫵媚動人。
她走上前,瞧了瞧彎腰駝背的金玦焱,眨眨眼,忽的一跳,便趴到他背上。
他的背很寬很結實,因爲肌肉精壯,所以軟硬適度,趴起來很舒服。
手臂環住他的頸子,將頭枕在他肩上,藉着酒勁胡說八道:“你既然答應揹着我,可不能半路丟下哦。”
是要討他的承諾嗎?一輩子在一起的承諾?
他彎彎脣角:“不丟下!”
腦袋在他耳邊蹭了蹭,聲音軟靡而嬌媚:“那你……不累嗎?”
她一向冷靜持重,簡直就不像這個年紀的女孩,所以有時他即便動了點什麼心思,卻是顧忌着她的沉穩,不敢造次。若說最讓他回味的,就是在西山的林子裡,她也是像此刻這般,可憐無助的趴在他背上。
她雖驕傲,但也有軟弱的時候。那天她哭了好幾場,哭得他心煩意亂,卻是軟綿綿的,只想護着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還有那次,她負氣落水,回來便大病一場,他想要照顧她,可不知怎麼就照顧到了牀上。
她燒得暈暈乎乎,任他爲所欲爲,可是即便情迷心亂,他也能感覺到她對自己的依賴。
小玉,你知道嗎?其實我很喜歡你撒嬌的樣子。你是很能幹,可是有了我,你沒有必要那麼辛苦,這會讓我覺得……我很遜色。我也在努力,你看到了嗎?我在變得強大,只爲保護你。
我們是夫妻,而我要做一棵參天的大樹,你是花也好,草也好,藤也好,樹也好,你有自己的風姿,但是我會爲你撐開一片遮風擋雨的濃蔭,要你永遠自在的生活。
“我不累。你,會不會累?”
我們在一起是一輩子的事啊,可是我有那麼多的缺點,你會不會……
可是他聽到她笑了,毛茸茸的頭髮蹭得他的脖子跟耳朵都癢癢的,連心也跟着癢癢的。
她又咕噥了什麼,他沒有聽清,只是大步的往山下走去。
但他沒有忘記他還負着一個人,這一路,走得很沉穩。
到了山下,打了個唿哨,黑電便顛顛的從樹叢裡跑出來,嘴裡還嚼着一綹嫩草。
這傢伙,果然是個吃貨。
金玦焱先將阮玉安置到馬鞍上,自己旋即跳了上去,讓她安安穩穩的靠在懷裡。
一手攬着她,一手挽着繮繩。
天高地闊,人顯得很是渺小,然而他的懷裡,心裡,皆是滿滿的幸福。
“我們去哪?”懷中人睜開醉眼,朦朧打量。
“你說去哪便去哪……”金玦焱順便親了一下她的發心。
把一切說開真好,他現在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再無顧慮,簡直是大快人心。
其實他還想趁機提出個請求。他倒不是想搬回主屋對她如何如何,他就是不願跟她分開,一時一刻的也不願。
“那我們……浪跡江湖?”她忽然道。
他一怔,大笑:“也不是不可,只是現在沒有什麼準備,如果就這麼跑了,就成流落江湖了。”
她也笑。
她當然知道這不可能,因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牽掛和責任,如何能說走就走呢?她也不過是胡說八道而已。只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真的有一種拋下一切,遠遁天涯的意境,或者是,他們已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