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玦淼起身,瀟灑一禮:“還是我去吧。鋪子裡的事雖多,但是家裡有大哥、二哥和四弟,也錯不了。”
又轉了頭:“四弟,你如今成了家,也該跟着學學了。”
金玦焱不以爲意的一笑。
金成舉便嘆氣。
“還有,眼瞅就年底了,我讓賬房把這一年的帳都攏了攏,過兩日還有幾個客戶來提貨,說是給重要人物準備的年禮,馬虎不得。大哥,你年紀大,有經驗,你就多操點心。”
金玦鑫微白了臉。
自從那回害得金家險些傾家蕩產,他一面對重要任務就腳打哆嗦。
姜氏瞪了他一眼,只恨男人不爭氣。
李氏倒彎起了脣角。
“作坊裡又出了新樣子,不過冶煉跟打造需要費一番工夫。二哥,就由你來監督了。”
金玦森最不耐煩把自個捆綁在一個地方,幹什麼都不自在,當即就要反對。
怎奈金玦淼已然回過身,很是誠懇而體貼的對金玦焱笑道:“四弟年輕,又剛成家,自是不好多流連在外。所以每天到幾個鋪子看看就成,記下需要添什麼改什麼,最近哪樣貨色賣得好……”
笑:“就要過年了,莊稼院還想要添一兩件玩意,大戶人家就更不用說了。四弟交遊廣闊,幹這個正合適。”
他說得娓娓動聽,似是爲每個人都打算到了,又不貪功。有人已經讚許點頭……比如金成舉,有人則是滿眼鬱憤……比如盧氏。
阮玉倒是覺得,他如此作態不過是想要大家覺出他的重要性,縱是少了誰,也少不得他。
且看金玦鑫的冷汗跟金玦森的不耐煩,他顯然挑了倆人最不愛做的事塞過去。而金玦焱……
他那微挑的脣角算什麼?
猜到了金玦淼的用心,還是對安排給他的俏活不屑一顧?
金玦淼正打算繼續,金玦森已然手一揮:“既然爹要我去幫忙操辦喪事,我看就聽爹的吧,反正祖屋我也好久沒去了,正好溜達溜達……”
前面的話還像樣,聽到後面,衆人都變了臉色。
金成舉瞪眼捏拳,狠狠砸了下檀木幾,震得紫金絲鏨的粉彩小蓋碗跟着一跳。
李氏絞帕咬脣,恨鐵不成鋼的盯着金玦森。
最高興的要數姜氏了,若不是今天的場合不適合表現過度,她就要放聲大笑了。
金玦森也覺出失言,急忙改口:“去宗祠,看看祖父祖母。”
算是被他糊弄過去了,也是現在的狀況不適合跟他計較。
金成舉收起怒色,平了平氣:“明早出發。要照顧好大伯跟大伯母,還有三叔和三嬸……”
“兒子知道了。”金玦森有些不耐煩。
姜氏突然插了句:“二弟一個人去,不大好吧?”
那就讓大哥跟着嘍,李氏就要接話。
卻不想,姜氏比她快了一步:“這操持喪事,可是個麻煩的活,裡裡外外都要照應到了,二弟一個人,能行嗎?要我說,咱們這個家裡,最能幹的就是二奶奶了……”
什麼?
李氏立即怒視她。
姜氏卻笑得更加自如:“且看咱們府裡這規整勁,哪少得了二奶奶的功勞?今年重陽節,常家三奶奶還說,就從沒見過哪個府像咱們府這麼有條理,一個勁跟我誇二奶奶是個能幹的人兒。所以我就想,肅媳婦去了,家裡正是亂的時候,若是讓二奶奶幫幫手,豈非事半功倍?”
“大嫂真會說話,我既是這麼能幹,若是走了,家裡怎麼辦?莫不是……”
李氏眯起了眸……你若是想搶班奪|權就直說!
姜氏笑笑:“二奶奶真是多慮了。府裡的人都被你調|教得有模有樣,做起事來有板有眼,哪還用人操心?再說,若當真要人操心……不是還有四弟妹嗎?”
阮玉正在瞧熱鬧,冷不防聽見自己被提名,李氏的目光隨即殺過來,頓時將她釘在了爭權奪位的恥辱柱上。
姜氏這招高啊,一方面拉攏了她,一方面藉機離間她與李氏。
李氏,你不想拉攏阮玉嗎?她可是你的勁敵呢。
這便是躺着也中槍吧。
阮玉頓時掌心冒汗,情急間,也沒有注意金玦焱已經皺起了眉。
阮玉無計可施,只得站起,準備推辭。
豈料余光中一個寶藍色的身影“噌”的站起:“大嫂真是過譽了,就憑她……”
鄙夷的瞧了瞧阮玉:“今兒個底下人還鬧騰起來了,來得這麼晚,怕是還沒處理利索吧?”
阮玉的火騰的就上來了。不過也好,她如此不堪,自然難當大任。
然而轉念一想,自己那邊的事他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有內奸?
“所以家裡的事,還是二嫂多費心吧。”
金玦焱簡簡單單,就把球踢了回去。
阮玉便又坐下。
思忖片刻,睇向金玦焱……他是想幫她?
聽語氣又不大像,可若說不是……
金玦焱感到她的注視,不禁乜了一眼,那目光明顯寫着……麻煩!
李氏於是又得意了。
可是今天,姜氏偏偏處處壓她一頭,很快又道:“可若是二奶奶不去……我記得二奶奶跟肅媳婦的感情最好,這若是不見上最後一面……”
姜氏面露戚色,卻是明明白白告訴大家,李氏就是個嘴甜心苦的主兒!
李氏今天算是被拿捏住了,她只得求助的看向盧氏,希望婆婆能替她說句話。
怎料盧氏擡起眼皮:“老二媳婦,你就跟着老二一同去吧。否則他自個兒出門,平時又是被人伺候慣了的,我還真不放心。”
這話一出,李氏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偏姜氏又插了句:“可不是,若帶個姨娘去,也不是個事啊。”
李氏幾乎吐血。
“你要伺候他,到那邊也要忙活,可要注意身子。話說回來,你跟肅媳婦感情深,就等於是爲她盡一份情義吧。”
“可是……”李氏兩眼泛淚,嘴脣哆嗦:“孩子該怎麼辦?妍姐兒才六個月……”
盧氏不耐煩了,敲着案角:“當這些人都是死的嗎?哪個不會照顧孩子?妍姐兒雖小,可是有奶孃。你也不想想,自打她生下來,你帶過幾天?”
李氏被嗆住,只得喏喏道:“是,兒媳知錯了。”
盧氏便緩和了語氣:“放心,你去時什麼樣,回來還什麼樣。”
如此,便是給她吃了定心丸了。
李氏終於福禮,領命。
姜氏開心得不行,遭了李氏狠狠一瞪,也不在意,畢竟她終於贏了李氏一盤,而李氏一走,金家豈非就是她的天下?
李氏嘮嘮叨叨,開始勸金成舉跟盧氏保重身子,將盧氏每日用藥與進湯說得清清楚楚,弄得盧氏也不捨起來,很有些生離死別的味道。
阮玉知道李氏是想讓盧氏念着自己的好,省得姜氏翻浪,可是誰也沒想到,姜氏還有後招。
就在第二天,一行人打點妥當就要上船之際,李氏依舊跟盧氏嘮叨,表達關心,期待勿忘,姜氏則走到三太太劉氏跟前抹起了眼淚。
“還以爲三嬸能多住幾天,可不想肅媳婦出了這樣的事。如今三嬸要回去了,我這心裡……”
打袖子裡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包裹,塞給劉氏。
劉氏顛了顛,嘴便是一咧。
“三嬸走得匆忙,侄媳婦也沒什麼好準備的。這些,三嬸先拿去用。而且,我還有事要麻煩三嬸……”
劉氏立即露出鄭重表情:“侄媳婦儘管說。”
姜氏又抹了抹眼角:“大伯母年紀大了,又是白髮人送黑髮人,經不起刺激,聽說昨晚上就沒睡好,估計喪事上也不好操心。二奶奶雖是明白人,可畢竟年輕,又是第一次操辦這事,我怕她……”
欲言又止:“所以還請三嬸多提點提點……”
這種場合,阮玉作爲新婦,無疑只能當擺設。於是她立在面無表情的秦道韞身邊,做出有些哀傷的樣子,力爭使自己不那麼顯眼。
卻偏偏聽到了姜氏的這一番“好意”。
李氏跟劉氏不對付,全是因爲劉氏要插手金家中饋,雖未成功,倆人已然勢同水火。
姜氏如此作爲,無非是要給李氏添堵。
因爲劉氏雖無能,但畢竟是長輩,李氏就不能忤逆,而且去了鄉下,也不是自己的地盤,李氏還不任由劉氏拿捏?
偏姜氏又把劉氏舉得高高的,倒令人家對她高看一眼。
阮玉尚不知,除了兩面三刀的李氏,姜氏竟也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
而劉氏雖年紀大,卻是個沒腦子的主兒,被姜氏幾句話跟一包銀子拍得舒舒服服的,於情於理,自是會自覺自動的去“照顧”李氏。
阮玉已經可以想象那邊的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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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行歸來,阮玉狠狠的睡了一覺。
醒來後,夏至進來通知她,太太身邊的嬌鳳來過了,說今晚在魚躍軒用飯。
阮玉納罕,這又是出了什麼事?
李氏中途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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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了魚躍軒,因爲少了二房一家,顯得更爲安靜。
姨娘們跟昨日一樣沒有出場,偌大的黃木四角桌,金氏夫婦坐在主位,餘人順次排下。
姜氏上前迎了阮玉:“弟妹來了,快坐快坐。”
她如此殷勤,令阮玉覺得是李氏附身。
按例,她要坐在金玦焱對面。
金玦焱皺了眉,擡頭看了她一眼,臉色很是難看。
阮玉彎彎眼睛,心想,我還不愛瞧見你呢。
秦道韞睇向她,彎了彎脣角。
今天三奶奶很友好呢。
於是回以一笑。
秦道韞便又笑了。
今天……似乎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