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這番做作沒能引起方靜怡的注意,方靜怡笑笑:“小傢伙,以後再說吧,黛兒,我先走了,下午還要去教育局。”
“去教育局?你不是教大學嗎?怎麼去教育局?”賈黛有些納悶,她知道自己這同學,從英國回來後,始終沒有安排工作。現在不同以前了,以前學校或劇團僱人自己安排就行,現在要通過政府,由政府統一安排工作。
方靜怡本想去燕京大學或燕京音樂專科學校,可不知那卡住了,新成立的高教司就是不安排,她去了好幾次,就推說不知道,讓她在家等着,這一等便等了快半年,還是沒消息。
賈公秋很是失望的送走方靜怡,沿途拉着方靜怡的手,絲毫不掩飾依戀之情,讓方靜怡都驚訝之餘又有些高興。
回去的路上,賈公秋很是沮喪,小宇宙沒能燃燒;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這是什麼境界。電視書上是怎麼說的,櫻桃小丸子、柯南他們是怎麼來的?整個一萬人迷,輕輕鬆鬆便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前世除了跑場彈吉他唱歌外,這貨最喜歡的便是看動漫,也看過幾部青春劇,還學過幾節表演課,那時候的歌手有幾個不是雙棲三棲動物,至於其他的事,這貨知道可就不多了。
二十一世紀最重大的事件是什麼?
邁克爾傑克遜,死了;超人離開地球了。
賈公秋睡午覺很準時,午飯後練半個小時字便上牀睡覺,一個小時後準時起牀,然後便到朱秀跟前檢查功課,朱秀這裡通過了,便可以玩了。
賈公秋並不喜歡與賈新桅那幫小屁孩玩,他最喜歡的跟着六爺玩。將六爺逗高興了,聽六爺說他那些陳年往事,要不然就與六爺一塊去車間庫房巡查,一塊辨認那些藥材,聽他講這些藥材的用途。
可今天還在牀上便聽到客廳裡傳來一陣嘈雜的話聲,直覺告訴他外面人不少,老媽今天沒空,賈公秋又躺下了,小聲哼起了神曲,這曲子大概是他唯一敢哼出來的。
爲什麼?因爲誰也不懂,要不怎麼是神曲呢。
“少爺,起來了。”
可惜了好夢,賈公秋哼哼着從被窩裡爬出來,站在牀上,讓穗兒替他穿衣,然後就要往下跳,穗兒連忙攔着:“少爺別往下跳。”
賈公秋嘴一撇,大驚小怪作什麼,這麼點高,就能摔了。掀開門簾,廳堂裡面坐了不少人,留在燕京的賈家人全來了。
“爸,不能答應,這老鋪是我們賈家幾百年的基業,不能這樣給人。”
“爺爺,這老鋪要給了別人,將來可怎麼辦?”
“爺爺,公私合營是黨對民族資產階級的改造,吃祖宗飯,可恥,自己憑本事吃飯,這有什麼不好。”
賈公秋楞了下便站住了,賈家的產業要給別人,給誰?這可不行,絕對不行,老子的富二代大計要落空!
六爺拿着長長的煙桿默默無語的聽着,賈家藥房前些年也有了些變化,由原來的掌櫃賬房改爲很有現代味道的董事長股東,六爺自然是董事長,賈家的成員自然是股東,至於股份,由各房頭自己報,當年六爺的爺爺對股份的分配是大房四股二房三房各三股,益字輩公字輩寬字輩的股權分配便在各房頭股份上攤薄。
公私合營不是今天才提的,政策宣傳已經大半年了,市政府也分行業召開座談會,街面上的一些小飯店剃頭鋪率先實現合營,可是大的工廠主和商店卻都沒有動,這畢竟是關係子孫後代的大事。
“爺爺,
政策已經說明白了,合營了,資本更大,車間的規模會更大,產量更高,效益會更好,我們也有股息可拿,有什麼不好。”賈寬元已經說得口乾舌燥,可六爺始終沒鬆口,董事會裡除了朱秀態度模糊外,其餘全部旗幟鮮明反對。
“寬元,你別在那空白話,祖宗規矩,賈家藥房不能有外股,”三房的賈公翎立刻站起來反對,擡出了賈家的族規。
這是枚殺傷力極強的武器,賈家早在幾代以前便定下規矩,賈家藥房不能有外股,幾百年裡,賈家幾度興衰,賈家藥房也曾經一度被外人佔據,但最後也被賈家人全部收回,所以賈家藥房從來沒有外人持股。
現在公私合營,別說外股了,整個藥房將來就是別人的了,股東再也無法管理藥房車間,只能拿股息,而且只能拿八年,八年之後,藥房就是國家的了。
誰都知道,這是在挖賈家的根,上次獻寶,給工人漲工資,三反五反查賬,雖然有人反對,可反對的聲音沒這麼大,也沒這麼洪亮整齊。
“九叔,現在是新社會了,這幾百年的老規矩早就該廢除了,不能抱着這種陳腐的舊思想不變。”沒人幫賈寬元說話,他只能自己親自動口,看看周圍的叔伯兄弟,賈寬元感到有點孤掌難鳴。
果然,他的話音剛落,大房的賈公和便開口了,陰陽怪氣的說道:“寬元,就你們GCD事多,合營?這是合營嗎?這是搶!”
“二叔,會上不是說得很明白嗎,是自願,黨的原則是自願,……。”
“那我要不自願呢?”
“是呀,誰傻呀,自己的東西幹嘛給別人。”
賈寬元很是無奈,家裡人整天就待在府內,從不願睜眼看看外面的世界,解放都五年了,腦筋還是這樣舊,看不清形勢。
“爺爺,道理我都講明白了,公私合營是大勢所趨。”賈寬元說完站起來:“爺爺,我還有事,您再想想。”
賈寬元一走,客廳裡的氣氛一下活躍起來,賈公秋沒有說話,上午在方靜怡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讓他明白自己的分量,他最大的致命傷是年齡,以他現在的年齡,說破大天也沒人把他當回事。
靠在老媽身邊聽了半天,賈公秋也不明白,甚至都糊塗了,這麼明白的事,有什麼好討論的,拿八年股息,八年後,公司給別人,把聚寶盆換成現金,這不腦殘嗎。
老爸,你可要HOLD住了,我這富二代還指望你呢。
藥房保住了,一切照舊,衆人高高興興的走了,等人走光了。六爺依舊吧噠吧噠的抽菸,沒有理會。朱秀將賈公秋拉到一邊,開始問起功課來,賈公秋背起昨天的功課。
“山川之精英,每泄爲至寶;乾坤之瑞氣,恆結爲奇珍。故玉足以庇嘉穀,珠可以御火災。魚目豈可混珠,碔砆焉能亂玉。黃金生於麗水,白銀出自朱提。曰孔方、家兄,俱爲錢號;曰青蚨、曰鵝眼,亦是錢名。…….”
一篇珍寶堪堪背完,朱秀見一字不差心裡很是高興:“好兒子,背得好,背得真好。行了,玩去吧。”
“來,兒子,給爸點袋煙。”六爺將煙桿伸出來,賈公秋正想給他打打氣,乖巧的跑過去劃根火柴把煙點上,可沒等他開口,六爺便問:“兒子,知道剛纔背的書是什麼意思嗎?”
賈公秋想了下搖頭說:“老師沒教,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是不敢知道。
“這篇書叫珍寶,講的是奇珍異寶,黃金銀錢的來歷,奇珍異寶是怎麼來的呢?是名山大川的精華,天地的祥瑞靈氣,所以才喜歡它,可是有的人便忘記了,這些珍寶不過是死物,無法與真正的珍寶相比,真正的珍寶是什麼呢?是人。
有才華的人,姜太公,藺相如,這樣的人才是國家的珍寶,所以作人要作有才幹的人,不要作那種貪財的廢人。”
老祖宗是聰明的,二十一世紀什麼最貴,人才!黎叔也不過是盜用老祖宗的話。
六爺諄諄教導,卻絲毫引不起這貨的興趣,這貨依舊堅定不移的準備走向廢柴富二代。
作爲二十一世紀五好青年,他堅信寧肯作一頭簡單快樂的豬,也不作痛苦的蘇格拉底。
“更進一步說錢,錢這東西可以通神,不管是皇帝還是高官,沒有錢都會感到顏面無光,所以說錢是人的顏面,是人的膽。可這錢怎麼來呢?要取之有道。”
賈公秋望着六爺心裡在琢磨,這老爸是怎麼想的呢?剛纔他也沒說話,無論是寬元的開導,還是公和他們反對,都任由他們鬧。
“我明白了老爸,嗯,老爸,啥是公私合營呀?”賈公秋小心翼翼的邁出一步,還故意作出天真樣。
“你小孩子管這些幹嘛,”還沒等六爺開口,朱秀便過來了:“兒子,你現在還小,問這些作啥,好了,去練幾篇字吧,練完了就去玩吧。”
賈公秋嘟囔起嘴帶點撒嬌:“老媽,剛纔他們說了這麼多,我都聽不明白,究竟什麼事。”
“你呀,等你大了就明白了。”
“哼,”賈公秋眼珠一轉想起一句臺詞:“你們大人就拿這個來矇事,好像啥事只有你們才懂似的。”
“呵呵,口氣不小,”六爺露出淡淡的笑意故意逗道:“那你說說,你都懂什麼?”
“聽他們說起來,好像有人要偷咱們家的藥房。”賈公秋不敢把話說透:“老爸,你可得小心點,別讓人騙了。”
“讓人騙了,呵呵,傻兒子, 我還真想讓人騙一次,這世上能騙你老爸的人還真沒遇上。”
不但六爺樂了,連朱秀也樂出聲來,可朱秀的笑聲與六爺不完全一樣。
賈六爺在燕京城赫赫有名,除了他高明的醫術和賈家藥房的名聲,另外多半都是因爲糊塗,一生掙錢無數,花錢無邊。買的假畫假古董不少,別人蒙了他的錢,也從來不往回要,頂破天也就將那人嘲諷一頓。
朱秀最初也以爲六爺是糊塗,可跟他時間久了後才知道,那是六爺不在乎,懶得搭理這些小事,那天晚上,她躺在六爺懷裡,聽着六爺一個一個給她講家裡的外面的,這些朋友那些有那些才華,他們的缺點是什麼,後來日子中她再一一對照,不得不歎服,六爺的眼光真毒,竟一個沒看錯。
“別走。”
賈公秋剛走到門口便被六爺叫回來,賈公秋滿心高興的跑回來,正準備作出兒子依戀父親的姿態,六爺煙桿輕輕一擺:“回你房間去,待會我給你請的老師要來。”
啊,賈公秋有點傻了,老師?什麼老師?敢情這貨已經將早晨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六爺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怎麼回事了,不過他沒放在心上,小孩子沒定性,自然而然的。
賈公秋不知有多膩味,自己的遠大抱負就想做個不勞而獲的廢柴富二代,學這麼多幹嘛。
不輸在起跑線上,中國兒童的惡夢,兩世爲人都沒躲過!
天呀!上帝!如來!玉皇大帝!孫悟空!多拉a夢!
拯救中國的父母吧!
賈公秋在心裡拼命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