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廢話!”拉旗拉扯着她,惡狠狠地吼着。
與單連城沉怒中夾雜着擔憂的目光相接,雲七夕是笑着的,從被挾持到此刻,她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臉上看不見半分恐懼。
“反正馬上就要死了,廢話也說一句少一句了,還不趁機說個痛快難道等下輩子?”
她把手擡起來,手中的東西在手心裡掂了掂,脣角掛着淡淡的笑。
“沒想到這枚火雷最終是留給我自己的,拉旗,你能親自體驗它的威力,應該感到很榮幸吧?”
單連城眉頭擰得很緊,目光緊緊地盯着她,雲七夕看得出來他的怒氣,卻仍是笑着。
“你們可要退後一些,呆會兒這枚火雷一落地,接近它的人都會沒命,我可不想傷及無辜,黃泉路上,有烏爾丹的二皇子拉旗一人作陪,就夠了。”
明顯能感到拉旗身體的僵硬,隨後卻聽見他哼笑道,“女人,你在威脅我?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一個失去所有的人,會怕死?”
“當然不怕了,你是英雄,怎麼會怕死呢?就算會被炸成肉醬或者四分五裂也沒關係,死都不怕又怎麼會在意死無全屍呢?”
雲七夕也是笑,語氣裡全是看輕生死的淡然。手裡那個圓滾滾的東西在她的手心裡拋上拋下。
每一下都彷彿在敲擊着在場每一個人的心,每一下都彷彿是生命的倒計時。
雲七夕看着單連城,他臉色很不好,她卻只是淡笑。
“單連城,黃泉路上我先走一步,你活夠了百年再來找我,夫妻一場,我會在奈何橋上等你。”
盯着他那越來越黑的臉色,以及捏得青筋暴起的拳頭,她卻仿若不知他的怒氣,笑得邪氣,“先別急着感動,我沒什麼定力你是知道的,萬一經不起哪個帥哥的勾引,跟着他走了你也不要怪我。”
到此刻,她還有心情開玩笑。
寒風呼呼地吹着,官道上死一般的沉寂,拉旗逼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刀寒光逼人,沒有人敢輕易接近。
而在這沉寂中,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在笑談生死。
“拉旗,你是抱着必死的心來的,想必也沒有什麼遺言可交代吧?你看看你背後,黑白無常已經在來接我們的路上了,火雷爆炸的聲音很好聽,拉旗,豎起你的耳朵。”
話剛落下,雲七夕手心裡的東西高高地拋了起來。
“去死吧!”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隨着那東西而去,包括拉旗。沒人注意到雲七夕在扔出東西的同時,另一隻手飛快地探向了拉旗的下身。
“啊!”沒有聽到爆炸的聲音,卻是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聲差點把雲七夕的鼓膜給震破。
趁着拉旗手上軟了力,雲七夕猛地推開了他的手臂,逃出了他的控制,而拉旗也已經往身後倒了去。
戈風趁機撲上去,將痛得臉色蒼白的拉旗控制住。
那幾個黑衣人大喊了幾聲,大概是在喊拉旗,原本是想撲上來救人,但阿古木不知道說了幾句什麼,他們就低下頭了,不敢再上前了。
戈風將拉旗給綁了起來。而拉旗下身的關鍵部位,半根銀針露在外面。
“該死的女人!我拉旗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拉旗痛得面部扭曲,已完全沒有反抗之力,但眼底的恨意猶如兩把劍,直直地射在雲七夕的身上。
“好啊,我等着。”雲七夕笑了,卻笑得有些牽強。
在她的眼中,此刻的拉旗是可憐,一生執着一種錯誤,這本身就是一種悲哀。
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一匹馬很快停在他們面前。
馬背上的人是雲衝,見到已經被戈風征服的拉旗,原本緊崩的神情鬆了下來。
“大家沒事就好。”
看他的樣子趕得很急,想必是猜測到拉旗可能會來襲擊他們,所以才趕來的。
他很快注意到了雲七夕脖子上的傷痕,皺了皺眉,下馬走過來。
“七夕,你沒事吧?”
雲七夕搖了搖頭,“沒事。”
雲衝點點頭,看向阿古木,知道他的毒也已經解了,對單連城說道,“殿下,咱們儘快上路吧,天色已晚。”
“帶走!”單連城看了拉旗一眼,沉聲說完,便拉着雲七夕往馬車走。
拉旗痛得站不起來,戈風拽着他,他走得踉踉蹌蹌。
雲七夕認爲自己的那一針已經扎得夠狠了,然而她還是小瞧了拉旗,或者說她是小瞧了一個被恨意衝昏了頭腦的人。
只感到一個寬大的胸膛突然撲到了她的背後,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悶哼,她才猛地轉過身。
“雲將軍!”戈風和顧遠驚呼了一聲。
“哥?”雲七夕詫異地盯着他。
雲衝舒展眉頭,鬆開抱住她的手,有禮地退出了兩步,雲七夕並未發現異樣,直到拉旗的頭從雲衝背後擡起,露出猙獰的笑,她心裡一沉,衝上前,這纔看見了深深插入雲衝背上的那把匕首。
“哥!”
噗!鋒利的刀子入肉的聲音再次響起,她想起來了,跟剛纔雲衝撲過來的時候,背後響起的聲音一樣。
一把長劍刺穿了拉旗的身體,他臉色僵硬地緩緩回頭,望着站在自己眼前的阿古木,這個剛剛還喚過自己一聲二哥的人。鮮血從他緊閉的脣角溢出,他卻笑了,只是因着脣角那一抹鮮紅的點綴,他的笑容有幾分慘烈與淒涼。
他踉蹌着退後,一步又一步,眼睛一直盯着阿古木,只是笑。
“你早就想要我的命了,一慣寬厚的太子殿下今天終於下手了。”
阿古木別開眼,面色冷漠。
“你今天難道不是來取我的命的?是你逼我的。”
拉旗笑得越發大聲,有更多的血從他的口中涌出。
“對,是我逼你的,無論你的手上染上了多少的血腥,你仍是寬厚善良的太子,我是亂臣賊子,哈哈……”
他的笑聲被這傍晚的寒風捲得蒼涼破碎。
阿古木已經閉上眼,似是不忍再看。此刻他的心裡不見得好過。
雲七夕下意識去看了單連城一眼,他亦是一臉沉重。
拉旗該死,大家都知,可是看到這一幕,卻仍是不免讓人感到唏噓。不知道單連城是否是聯想到了自己,此情此景,是否在他的夢裡出現過?以後的以後,又會不會在他的生命中同樣上演?他是那舉刀人,還是那流血人?
拉旗最終倒下了,重重落地時撲起了一地的灰塵。那把鋒利的劍還插在他的身上,他的那雙眼睛還大大地瞪着。
阿古木走過去,蹲下身,伸手輕輕將他的雙眼合上。起身時抽出了拉旗身體裡的劍,那劍身已被染紅,一滴滴鮮血順着那亮薄的劍刃流過,從劍尖滴下,滴在地上,如落日殘陽下綻放的玫瑰,豔麗卻又格外寒意森森。
“晉王殿下,請允許我將拉旗帶回烏爾丹厚葬。”阿古木鄭重地對單連城說。
單連城看了地上的拉旗一會兒,點了點頭。
暮色四合,馬車奔跑在已被黑暗吞噬的大地上。
“哥,你堅持住。”馬車裡,雲七夕正在用臨時採的草藥給雲衝止血。
雲衝略顯蒼白的臉安慰地扯了個笑,“沒事兒。”
身爲醫生,雲七夕知道這一刀要不了他的命,可她心裡內疚,這一刀原本是應該落在她的身上的,他替她捱了痛。
一行人馬不停蹄地趕回駐地時,已是深夜了。
雲七夕一刻也沒有耽擱,讓人把雲衝帶回營帳裡,這才仔細處理雲衝的傷,還好只是一把匕首,而不是可以刺得更深的長劍,再多刺入一分,就傷到心臟了。
“你如果有什麼事,寶珠一定不會原諒我?”
雲衝趴在牀上露出背上傷口,聽見她這樣說,笑了笑,“難道要我眼睜睜看你受傷,那樣我也不會原諒自己。”
處理完雲衝的傷出來,已經很晚。
阿古木的營帳四周,單連城安排了嚴密的守衛,經歷了拉旗被衛昂帶走的事情,相信沒有人再敢粗心大意。
回到帳中,看見桌上的飯菜,她纔想起來,他們似乎一整天都沒有吃飯。
可是,她此刻覺得睡覺是比吃飯更重要的事。
因爲她似乎有好些日子沒有好好地睡過一覺了。自從踏上來前線的步伐,她就沒有睡過一天好覺,在餘嘉嶺呆的那兩天,更是讓她身心疲憊。
她眼皮無神地擡着,歉意地看了坐在桌前等她吃飯的單連城一眼。
“你吃吧,我就是餓死,也要先睡一覺再說。”說完便徑直朝牀邊走去。
咚一聲往牀上一倒,不一會兒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單連城看着牀上那個單薄的背影一會兒,雙讓人把飯菜原封不動地撤了下去。走到牀前,他褪去外及,掀開被窩輕輕睡在了她的身邊,從背後摟住了她瘦弱的身子。動作小心翼翼,生怕驚醒了她。
這些日子,他又何嘗不是寢食難安?擔心她的那些日子,他是如何熬過來的?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有多久沒有摟她入睡?彷彿是很久了。
今日能有這一刻,是她努力來的,任性來的。他曾經有無數次氣她太過任性,尤其是在遍尋不見她的蹤跡的時候,可是這一刻,他還是感謝她來到了他的身邊。
雲七夕迷迷糊糊翻了個身,睡夢中摟住了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