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盯着漸漸走近的女子,臉色並不好,“你不是惠妃那個賤人身邊的宮女麼?你來做什麼?來看我笑話?”
青黎朝她福了福身,繞過她自己走了進去,將手裡提着的東西放在那個已經被駐蟲駐了許多洞的破舊桌案上。
“容妃娘娘,我雖然是惠妃娘娘身邊的宮女,可我不是受她的命令而來的。”
容妃垂着眸子,連眼皮子都懶得擡一下,回頭牀上,重新將被子裹在身上。
如今一個宮女看着都比她體面,宮女好歹穿得整潔,而她活得乞丐都不如。所以宮女在她面前都不用自稱奴婢了。
青黎一言不發地將東西一一拿了出來,有一些食物,還有禦寒的炭塊。
這真叫名符其實的雪中送炭?
容妃冷笑,“可別說你是來看我的,這個宮裡的人,心都是冷的,人人都想我的笑話,巴不得我不得好死。誰還記得我?誰還在意我?”
說到後來,變成悽婉地自語,不甘的叫囂。
青黎平靜地看向容妃,“容妃娘娘,這世上至少還有一個人是在意你的,他就是單聰。”
容妃神情一震,眼睛瞪如銅鈴。
“你說什麼?”她問得很輕。
青黎依然平靜地重複道,“是他,是五皇子讓我來的。”
容妃微微張着嘴巴,眼底寫滿了不可置信,最後都變成了激動的淚光。
“聰兒,我的聰兒,他回京城來了?不,他不能回來,皇上不會放過他,若是皇后知道的,更是會要了他的命。”
她從牀上跌到了地上,被子也脫離了她的身體,她爬起來,緊緊揪住青黎的衣服,瞪大的眼睛裡寫滿了驚懼。
“你讓他走,讓他走得遠遠地,永遠都不要回來,皇后不會放過他,就讓我在這裡自生自滅吧,這皇宮裡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你讓他走。”
青黎輕輕掙開她的手,走到一邊。
“他既然回來了,必然是做足了準備,容妃娘娘不必替他擔心,如今,你也爲她做不了什麼,只需管好自己,不要讓他再來操心你,就是幫他了。”
“聰兒,我的聰兒,哈哈,我的聰兒回來了,我的兒子,他回來了,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兒子。”
容妃披頭散髮,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活像一個瘋子。
青黎嘆息地看了她一眼,不得不提醒她。
“容妃娘娘,你想喊得人盡皆知嗎?”
經她一提醒,容妃立刻閉了嘴,眼淚卻還蓄在眼眶裡。
她走到桌前,看着那些吃食,嘴脣因爲傷心而抖動。
她是有好幾頓都沒有好好吃了,送來的東西都是嗖的,他們是想吃她。
這些東西是兒子的心,兒子還惦記着她,她必須要好好活着,等待着兒子見面的那一天。
她的眼淚落在桌面上,裹起了桌上的灰塵,一滴又一滴。
這天兒真是太冷了,流出來的淚都是冰涼的,彷彿快凍上了。
青黎轉身往外走去。
“等一下。”容妃叫住了她,從牀上一個布包裡翻出一包東西,遞到青黎的手裡。
“這是我這些年的一點積蓄,田昆的家裡還有一個年邁的母親,幫我把這些銀子拿去給她吧。”
提起田昆,她的嘴脣微微地抖動着,似是忍着傷心,把銀子往她手裡一放,就轉身,背對着她。
青黎對着她顫抖的背影說,“容妃娘娘放心吧,我會去做的。”
說完,她收好手裡的東西,轉身走出了冷宮。
外面的雪依然很大,她收緊了身上的衣服。
入了一趟冷宮,她只有一個感受,冷宮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小年的頭一天,雲七夕又去了一趟七夕號,再一次見到了那個老乞丐。
“他這些天每天都在這裡,所以,我們每天都有給他拿吃的。可能正是因爲這樣,他更是每天都來了。”翠翠有些無奈地告訴雲七夕。
雲七夕看着那個破爛的身影,笑了笑,“沒有關係,可能是你們的善良讓他覺得呆得舒服,又可以吃上一頓飽飯,所以他會不由自主地到這裡來,也許這已經成了他習慣,沒什麼,我七夕號養得起。”
翠翠含笑看着她,“雲姑娘,你真好。”
雲七夕看着她,笑着搖搖頭,“不,我並不是一個好人,我有時候是很壞的,只是你們不知道。”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有些膩歪地看向她,“翠翠,我跟你說的事兒,你有沒有照做?”
翠翠立刻明白她指的什麼,臉一紅,“我……”
雲七夕故意嘆了口氣,“哎,問你也是白問,我去問東子去。”
她作勢要起身,翠翠急忙按住她,“別,雲姑娘,我真是拿你沒有辦法,我……有。”
“有什麼?”雲七夕假裝不懂。
這下,翠翠的臉就更紅了,咬着脣,羞得不行,“雲姑娘,你是故意的。”
知道翠翠臉皮薄,雲七夕也不再逗她了,笑道,“有就行,下次我再幫你算啊,聽我的話,中獎的機率會大大增加的,相信我。”
翠翠早已臉燒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了。
第二天是小年。
單連城說小年夜要去宮裡與惠妃娘娘一起過,寶珠與雲衝也會去。
雲七夕倒是願意吃這一頓團圓飯,她只是不怎麼想見到青黎,更不想讓單連城見到。
不過這一次青黎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現,除了跟其他宮女一樣上菜上茶,便一直靜靜地立在一邊。
這還是他們一家人第一次這樣吃飯,沒有任何外人在,氣氛很好。雲七夕儘量不去關注不喜歡的人,免得影響心情。
想想他們這兩對的組合倒是神奇,彼此的妹妹嫁給了彼此的哥哥,若是在民間,恐怕會被誤認爲是換婚呢。
單寶珠一直叫她嫂子,她卻習慣叫她寶珠。在她心裡,寶珠始終還小,她只能把她當妹妹一樣看。
“寶珠,我哥的傷好了嗎?”在飯桌上,雲七夕突然問。
雲衝正要張嘴回答,雲七夕瞪了他一眼,“沒問你。”
雲衝笑了笑,尷尬不已。
單寶珠有些小害羞,看了雲衝一眼,“好,好得差不多了。”
雲七夕點點頭,“那就好。”
惠妃有多日未見到自己的女兒了,看着寶珠比從前消瘦了不少,也着實有些心疼。
“寶珠,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雲七夕笑了,“母妃,你這話是說給我哥聽的,想讓我哥好好照顧她,我哥能明白你的意思,是吧,哥?”
雲衝不知在想什麼,聽見她的話才猛然擡起頭,敷衍地說了一聲,“是。”
明顯不在一個頻道上啊。
吃飯的過程中惠妃還提到過年給皇上準備新年禮物的事,希望我們能費點心思。
吃過了飯,宮女們收拾碗筷,大家坐到一邊。
單寶珠撒嬌地挽着單連城的手臂,笑着對雲七夕道,“我有多日沒見到哥了,想跟我哥說說話,嫂子,你不介意吧?”
雲七夕看了他們一眼,隨即也笑道,“我也有多日沒見到我哥了,我也要跟我哥說說話,你不介意吧?”
兩個女子說完,相視一笑。
最後,單連城與單寶珠在屋子裡,雲七夕與雲沖走到了院子裡來。
雲衝微昂着頭,盯着天上飄落的雪花出神。
“你在想什麼?”雲七夕問。
雲衝回頭,就那麼盯着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眸光微動。
“哥?”
“我在想七夕。” Wωω ¸тt kǎn ¸¢○
一句話柔軟地砸在了雲七夕的心上,而他那憂鬱的眼神有着淡淡的哀傷。
這種闔家團圓的日子,總是會容易想起故人的。
比如那個和他一起成長在屋檐下十六年的女子,她也曾他一聲“哥”,換了十六年。
她輕輕一笑,“我想,她應該很好,她所呆的地方一定四季如春,沒有雪,沒有寒冷,沒有病痛,也沒有陰謀和欺騙,只有快樂。”
雲衝盯着她,也是輕輕一笑,突地手伸向她,拂掉了落在她頭上的雪花,
“七夕,你快樂嗎?”
他的眸光很暖,眼底的哀傷卻始終沒有散去。
雲七夕認真地點點頭,“快樂!不快樂的我都會很快忘掉的。”
雲衝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那就好。”
“寶珠她……”
“她很好!”雲衝脣角牽動着一絲笑意,接過了口。
“她是一個善良的姑娘,我會讓她忘掉那些不快樂,重新快樂起來。”
雲七夕深吸了一口氣,頓時覺得雪天裡的空氣特別清新,她眼眶有些熱,卻笑得特別燦爛,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你是一個有擔當的好男人!”
雲衝苦笑,“過獎了。”
“外面冷,我們進去吧。”他說。
“你先進去吧,我還想再呆一會兒。”她笑回。
雲衝點點頭,回了屋。
雲七夕從透着光的窗口望進去。正好可以看見單連城與單寶珠坐着說話的位置,而青黎站在他們的身後不遠處,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他。
毒辣的女人原來也有執着的一面,人遠了,心卻從未離開!
雲七夕呼了口氣,走出了怡月宮。
冷宮裡的蕭條,沒有去過的人根本不會知道,尤其是雪天,除了雪,彷彿再看不見別的。
可冷宮裡有歌聲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