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蠻不敢看她,只是低着頭,不知是不是太冷的原因,身子微微有些發抖。
雪花在二人眼前飄過,落在了兩人的手上,頃刻間便融化了。
“小蠻,你應該需要一些安神的藥,我給你帶來了。”
雲七夕神色淡然,語氣平靜,平靜到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這種平靜越發讓小蠻感到不安。
小蠻沒有擡頭,也不敢伸手去接她遞過來的藥。
雲七夕側徑直走了進去,放在了屋子裡的桌子上。
從站在門口的向飛身邊走過,確實聞到一陣酒氣。
向飛沒有說話,陰鬱着一張臉,像是心情不好的樣子。
屋子裡面有咳嗽聲傳了出來。
“小蠻,有客人嗎?”老人的聲音有些嘶啞地問道。
小蠻淚眼汪汪地盯着雲七夕,向飛也沒有說話。
“是朋友。”還是雲七夕平靜地回答了老人家的問題。
小蠻的眸子頓時睜大,兩行淚水一滾就出來了。
站在門口的向飛神情怔忡,更顯悲涼。
小蠻的母親看不見,聽見此話卻是會心一笑。
“原來是你們的朋友啊,趕緊讓人家坐啊,這個天兒還來看你們,一定很冷,給倒杯熱茶吧。”
小蠻聞言立刻就要去做。
“不必了。”雲七夕說着,往牀邊走去,伸手把上老人家枯瘦如柴的手。
“姑娘,你的手很冷,這一路來凍壞了吧?”
老人家的臉朝着雲七夕的方向,雖然看不見,神情卻充滿了慈愛。
雲七夕沒說話,靜靜地把了一會兒脈,才鬆開手。
“老人家,您的身體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多注意休息。”
老母親一臉慈祥地點點頭,“好,姑娘,你還會醫術,真是謝謝你,小蠻自從跟向飛在一起,認識的這些朋友還真是不錯,前兩天還有一個朋友非要接我到他家裡去做客,我這個老婆子都拒絕不了。”
雲七夕眸子裡精光一閃,點了點頭,“老人家,你好好休息。”
說完,她走到書桌前,就着書桌上的鋪的白紙寫字。
“這是給你母親的藥方,你們自己去抓吧,另外……”
她頓了一下,走了出去。
小蠻低着頭跟了出去。
她背對着他們,看着漫天白雪。
“你們可以離開了。”
小蠻的眼淚奔眶而出,走上前去,想去拉雲七夕的衣服,又似乎有些怕,只是拼命地搖着頭。
雲七夕回過頭來時,她已經哭得像個淚人,但她又忍着沒哭出聲,似是不想讓裡面的老母親聽見,只是那一雙閃躲的眼睛裡充滿了愧疚。
向飛站在她的身後,什麼也沒說,但他的不好受全都寫在臉上。
“小蠻,這件事怪不得你,你身不由己,再說,即使沒有那隻鸚鵡,也有李安,他們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始終都是逃不掉的。”
小蠻訝然地盯着她,眼裡猶還掛着淚。向飛也是詫異地擡起頭看着她。
雲七夕不再說什麼,轉身走出了院子。
其實在事發的當時,她就已經想到鸚鵡這件事是小蠻做的。
因爲她仔細回憶過,入宮以後,那鳥籠子一直提在自己手上,後來拿到怡月宮去給惠妃看的時候都還是原來那隻紅牡丹,而提到太和殿去的途中,只有小蠻幫忙提了一下。
而且那兩日,小蠻的狀態確實不正常,她的舌頭被剪,也是有原因的。
剛纔聽小蠻母親的意思,估計前兩天是對方挾持了她的母親來威脅她這樣做。
終究都是身不由己,終究都是逃不掉的。
冷靜了一天,雲七夕想,她該好好計劃一下該怎麼反轉局面了。
晚上,當巧兒和小路子忐忑不安地把飯菜端進來,擺放好,正爲難怎麼勸這位主子吃飯纔好,沒想到雲七夕就自己坐了過來,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吃了一會兒,擡頭看着他們詫異地目光。
“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
兩人齊齊搖頭,“沒,沒有。”
“巧兒,這湯淡了一點。”雲七夕平淡地說。
巧兒訝然地張大嘴巴,又趕緊回答,“哦,我下次注意。”
雲七夕則已經想通了,她必須要好好吃飯,好好休息,精神百倍地去應對一切。
晚上,她躺在牀上輾轉難眠,身邊空空的感覺,讓她心裡很不好受。
他睡了沒有?冷嗎?餓嗎?會想她嗎?皇上會對他用刑嗎?應該不會吧,畢竟叫了那麼多年的父皇呢。
不知到了幾時,她才模模糊糊睡着。
睡夢中,她隱約覺得身邊縈繞着屬於他的那股熟悉的氣,一個溫暖的懷抱緊緊將她包裹住。她甚至覺得他的脣落在了她的脣上,他熱熱的手掌就貼在她的肚子上。
那種感覺好真實,真實到讓她不由自主地依靠過去。真實到彷彿他從沒有離開過。
不對,他不是在牢中嗎?
雲七夕突然驚醒,下意識扭頭,身旁空空地,房中只有她一人。
錯覺嗎?
可是,空氣裡,他的味道那麼清晰。身邊的被子甚至還有餘溫。
捏緊被子,她的心被揪扯得發痛。
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次日一早,她去了一趟良醫所,拿去了一張方子。
“顧老,按照這張方子做成小藥丸。”
顧遠察言觀色,小心地接過方子來。
晉王的變故他自然也是知道了,此時此刻不由悲從中來。
“爺他……”
“顧老,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你照我說的做,我有用。”
顧遠一臉悲傷地點點頭,“哎,好。”
響午時,單寶珠和雲衝來了。
單寶珠顯然不如她淡定,一見面就撲過來,眼淚就出來了。
“嫂子,我哥怎麼辦?我母妃怎麼辦?”
雲七夕嘆息一聲,輕輕擁住她。
“寶珠,哭也沒用不是嗎?我會想辦法把他救出來的,他會沒事的。”
她反常地平靜讓雲衝看過去的眼神寫着擔憂。
“我沒事!”雲七夕看懂了他,對他說。
“嫂子,哥真的是,是那個代國大王的兒子嗎?他真的想要殺死父皇爲那個大王報仇嗎?”
單寶珠問出這話,自己都是害怕的。
如果真的是,該怎麼辦?一個是她的父皇,一個是她的哥哥。她該怎麼辦?
雲七夕卻突地笑了,“寶珠,就算你哥真是代國大王的兒子,李安也與他沒有關係。如果李安真的是代國人,並且希望扶持你哥復國的話,他怎麼可能在大庭廣衆之下那樣做,那樣的後果,無異於是要置你哥於死地。誰會這麼愚蠢地復仇。”
雲衝輕輕點頭,承認她說得有理。
單寶珠臉上還掛着淚,卻是愣住了。
“是啊,嫂子你說得對,所以是李安故意要陷害哥,哥是無辜的。可他爲什麼要這樣做?父皇怎麼就沒想明白這個道理呢?我這就去跟父皇說。”
雲七夕一把拉住她,“沒用的,不要,你父皇不是不明白,他只是不想明白。”
這件事情漏洞百出,旁觀者比當事人看得更清楚,單燁他明白,他只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是夜,雲七夕換了一身素色的白衣,出了府。
戈風如影隨行。
“王妃,你要去哪裡?”
“李安府上。”
戈風愣了一下,但也沒多問什麼,便駕着馬車前往。
李安死了,李家的頂樑柱沒了,府上辦喪事,卻不敢掛一片白布在門口。這是比人死更爲淒涼的事。
按李安的罪,他應該馬革裹屍,但沒有,這也是單子隱的功勞,皇帝對太子的仁慈竟然十分配合。
裡面隱隱有哭聲傳出來。
即便沒有一個奠字,世人也都知道他家在辦喪事。
雲七夕下了馬車,提步走了進去。
李安的靈堂裡很冷清,堂內光線稍爲昏暗,牌位旁的微弱燭火搖曳。
除了哭聲,沒有旁的聲音。
靈堂裡都是李家的家僕,不是李安平時在官場上沒有朋友,而是這種情況,沒人敢來弔唁他。
企圖弒君的罪人,誰也跟他有多的牽扯?
聽見腳步聲,那些跪得麻木的家僕擡起了頭來,李夫人見到她卻是一臉震驚。
靈堂裡,哭泣聲都嘎然止了。
雲七夕目不斜視地走入靈堂,一步步走近那口棺木。
大家都眼睜睜地看着她一步步走進去。
“晉王妃,你?”
李夫人有些畏懼地盯着她,尤其是她的身後還跟着一個冷麪的侍衛,那目光冷得好像要吃人。
雲七夕在靈位前站定,輕轉眸子,對上李夫人驚恐的目光,淡淡地道。
“李夫人,你別緊張,雖然李安這賭下得大,也害得晉王入了牢,不過,死者爲大!我不會跟個死人過不去。”
說完她取了三柱香,在靈位前的燭火上點燃,朝着棺材拜了三拜,在香案上插上。
靈堂裡所有的人都在默默地,詫異地看着她的舉動。
雲七夕深吸一口氣,視線掃過靈堂裡的每一個人。
若是滿門抄斬,此時這裡的每一個人,一個活口都沒有。
可皇帝仁慈了一回。
也是,沒有哪朝哪代的皇帝,會樂意讓百姓看到自己的殘忍。
離開李府時,與一個剛剛進來的女人錯身而過,由於太快,並未看清她的長相。
那人一身縞素,一邊走一邊不停飲泣。大概是悲傷的情緒太投入,竟沒注意到與她錯身而過的人。
雲七夕停下腳步,回頭去看,只見她匆匆去往靈堂方向,人還未到,哭聲就壓抑不住地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