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畫展(五)
魏頤的畫用了不同鈐印,畫風上也多有變化,那些沉迷於魏頤的畫作中的人,都不知這就是這裡主人家自己畫的。
這些畫根據畫紙以及墨跡還有裝裱看出並不是前人畫作,多半是最近的,但是,最近又沒有出什麼特別出名的書畫大師,故而大家看着,還特別疑惑。
便有人詢問起來,問這些畫的出處。
魏頤還沒有回答,那邊張大俞就把他正在看的那幅畫卷了起來,緊緊夾在腋下,道,“據在下觀察,這邊廳裡的畫大半是子琦公子自己畫的,那邊那副‘齊沂春景’圖,也是子琦公子的仿品。”
他這樣一說,大家都很驚訝,估計也有人看出這邊所謂的前代“真品”是仿品,但想到那仿得極其逼真,連上面的鈐印也全都符合,甚至還有現在的收藏者皇帝專門印上去的龍印在,誰也不敢說皇帝的藏品是假的,怕惹禍上身。
他們想到這裡不敢說,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這是子琦公子請他們來看畫,當年武后面首有把宮中藏的真品用贗品換了的事情,他們以爲這裡的是贗品,也是子琦公子故意這般做的,用偷龍轉鳳的法子私吞了皇帝的真品,而此時子琦公子又正受皇帝寵,他們想到自己知道了真相,不免惴惴,就更無人敢揭破這層紙。
沒想到這張瘋癲到底是個瘋癲,這種話全都直接說出來,也不怕得罪人。
不過,他說那邊的近二十幅畫大多是子琦公子的大作,這倒讓大家迷惑了,心想這張瘋癲怎麼看出來的,畢竟,大家以前可沒見過子琦公子的畫。
魏頤聽張大俞這樣說,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露出笑容來,道,“先生所說不錯,這幅‘齊沂春景’圖的確是我畫的仿品。”說完,又叫身後的侍女去把真品取過來讓大家看。
在侍女去拿真品的時候,魏頤也和大家一樣好奇地盯着張大俞,道,“子琦也分外好奇,先生是如何看出這邊的畫是我所作。”
張大俞的腋下還緊緊夾着那副他剛纔看了半天的畫,道,“我倒是可以告訴公子你,但是我說了,你得把我手裡的這幅畫送給我。”
魏頤聽他這麼一說,就是一愣,不僅是他,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驚,心想這張大俞真是大言不慚,一來就向主人家要畫,而且主人家還沒說要送,他就自己捲了畫夾在腋下了,分明是對方不送也得送,送也得送啊。
魏頤過去掃了一眼那邊廳裡還剩下的畫作,就知道張大俞卷着夾在腋下的畫是哪一卷了,正是魏頤前些日子畫的那一幅菊園晨景。這一副圖採用了一部分油畫的畫法,還是用的絲絹布作畫,色彩濃豔厚重,極具美感,上面用了很多金色,全是用成色極好的金粉調的顏料,紅色也是用的豔麗的珊瑚紅,別的顏色也全是極爲名貴的顏料,說起來,這幅畫絕對是他所畫的所有畫裡成本最高的。
這幅畫當時就作爲賠罪送給容琛了,是因爲要拿來展出,他才先從容琛那裡借來的。
魏頤只好道,“先生手裡的那一幅正好已經送人了,是借來展出,或者你選一幅其他我的畫,我定然送你。”
張大俞聽他這樣說,卻還是把那幅畫夾得緊緊的,一點也沒有拿出來要還給魏頤的意思,說道,“你給這幅畫的主人說,說我願用我的十幅畫來和他交換這一幅。”
魏頤手裡有收藏張大俞的兩幅畫四幅字,極其喜歡,但是,容琛這個不好這些的人,恐怕不會願意和張大俞交換,便爲難起來,道,“先生的字畫,我都非常欣賞,十分樂意留着賞玩,不過,卻不知這畫現在的主人會不會願意換畫。這個我得和他說,他要願意才行。”
張大俞非常瀟灑地道,“他會願意的,這幅畫就給我了。我告訴你我如何看出這些畫是你作的。”
另外的才子心想這張癡顛真是太囂張了,居然就這麼把那一幅極好的名品給拿去了,雖說他自己的畫也是千金難求,用十幅換一幅也不委屈了那幅畫的所有者,但怎麼想怎麼覺得這人在子琦公子面前太囂張。
魏頤還是爲難,但想着之後再給容琛畫一幅吧,於是就只好應了,不然又能如何,從張大俞手裡搶過來那幅畫麼,太傷風雅了。
張大俞看魏頤答應了,高興地滿面通紅,意氣風發地在廳裡走來走去指着一幅幅的畫,道,“我能看出來,也不是偶然。公子你送了請帖到我府上,我十分喜歡上面的字,”說着,還從懷裡那把請帖拿出來了,像是見到什麼小情人一樣地露出癡癡的笑,把上面的字看着,“我這幾天一直在看這帖子,自然對公子你的字跡非常瞭解,雖然這些畫上的字和請帖上的字有些變化,但是卻同出一人之手,這是能夠發現的。還有,就是這些畫作畫手法雖然變化多端,但卻都有一個共同點,多是近景,且裡面景物恐怕不是宮中之景,便是這廉親王府裡的景物,我手裡的這幅畫,我就發現了,便是那假山荷塘之景,只是這畫上顏色更加豔麗而已,從這些,就能知道,這些畫都該是出自公子你的手筆了。”
魏頤對他的分析非常折服,那些才子們也折服起來,心想這張瘋癲平素瘋瘋癲癲,居然心細如髮,看得這般明白。
張大俞看着魏頤笑,道,“公子您說,是也不是?”
魏頤點頭,“先生所言非常正確,的確如此。”
張大俞哈哈大笑起來,舉着自己手裡那捲畫,道,“嘿,這畫就是我的了。”
他這樣說,但其他人還有沒有仔細觀賞那幅畫的,心想能夠被這張瘋癲看上且願用十幅畫來換的定然不凡,全都要再看看,張大俞萬分不肯,最後還是把那幅畫又在原來那張桌案上鋪展開了,卻要人都要站在一步之外觀看,似乎是生怕有人給他弄壞了,或者搶走了。
這下所有人都圍着桌案仔細看起來,越看越爲上面的豔麗卻又迷人的着色所傾倒,那畫竟然像是有靈魂一樣,吸引着人沉迷。
大家都不得不打心眼裡讚歎起來。
但張大俞讓大家看了一陣,就趕緊把畫收了,緊緊抱在懷裡,說這畫是自己的了。
一羣人對他咬牙切齒,心想沒見過這麼無恥的人。硬是要了別人的畫,此時又不讓旁人看了。
張大俞得意洋洋地對魏頤道,“看這畫,心裡就非常歡喜,我知公子畫這畫的時候定然是心中極歡喜的。”
魏頤笑而不答,但覺得這人雖然癡顛而不似正常人,卻單純又真誠,而且是非常聰明心細的,對他很是喜歡。
那副“齊沂春景”的真品拿來了,但是大家已經沒有特別大的興趣過去鑑賞,知道魏頤便是那些畫的作畫者後,大家就開始非常認真地看起他的畫來,其中當然有真正非常欣賞喜歡的,也有估計是想討好魏頤的。還有人就是不斷向魏頤詢問那副非常逼真的花瓶圖到底是如何畫出來的,魏頤也不藏私,就講解起來,但是,其中講到各種光學原理,這些人多半越聽越糊塗,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但在心裡是真正折服起來。
僕人進來對魏頤說已經午膳時候,該用午膳了。
魏頤便請了衆位才子一起去用午膳,下午再繼續看。
而那得了畫的張大俞先生,他抱着手裡的畫卷,生怕魏頤反悔給他收回去,便說不去吃飯了,要直接回去。
魏頤留他不住,只得讓人準備轎子送他回去。
午膳時候,容琛依然沒有走,而且他還留下來和衆位才子一起用膳。
雖說是一起用膳,但是是按照容琛帶着魏頤坐在上位用一桌,下面再擺了桌子招待才子們。
容琛對魏頤異常和藹溫柔,還和才子們說了一些話,這些才子的回答,多是讚揚之詞,將魏頤的畫誇上了天,魏頤當然知道這些人是爲了討好皇帝,所以也並沒有因此而特別高興。
用過午膳,這些才子們有些還想留下來在皇帝面前展示展示才華,卻被皇帝一擡手讓他們退下了。
魏頤下午也沒有再去明軒,先是陪着容琛下了一盤棋,然後在容琛懷裡午睡了一陣,起來後,容琛在他這裡看奏摺,他就坐他旁邊看書。
魏頤還想再重新給容琛畫一幅張大俞拿走的那幅畫,以瞞天過海,沒想到容琛早早就知道張大俞拿走那副菊園晨景圖了。
容琛一邊看奏摺,一邊似乎是若無其事地問魏頤,“你就如此簡單地把送給了朕的畫轉手送人了。”
魏頤聽他這樣說,趕緊放下手裡的書,手環住他的腰靠在他身上,道,“我會再畫一幅賠給你的。你知道,我特別喜歡張先生的字畫,他說可以用十幅畫來換我一幅,我怎麼能夠不心動嘛。容琛,你就饒了我吧!”
聲音又軟又柔,把容琛聽得心癢癢的,最後只得在心裡嘆了口氣,將奏摺放下,把魏頤抱到懷裡來,一番親吻,得到魏頤熱情迴應,才作罷了。
因這一次賞畫,張大俞瘋癲之名又響亮了一次,子琦公子的畫也變得非常有名起來,想來看子琦公子畫作的人甚多,卻無人敢真正來廉親王府裡打攪他,於是只得上張府去看張大俞的那一幅,張大俞爲此不得清靜,非常煩惱,他最煩惱的還是害怕有人把自己的愛畫給偷走了,於是還日日抱着那幅畫睡覺,只讓人哭笑不得。
從此,魏頤便和張大俞成了畫友,一向瞧不起人的張大俞時常往廉親王府跑,或者拿自己得到的名品或者剛畫出來的得意之作給魏頤看,或者來看魏頤的畫,關係不由變得親近起來,魏頤也算在字畫上有了一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