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闈在二月,爲了不呆在京城裡感受士子們期待大比的躍躍欲試的氛圍,一月末,魏頤就帶着魏歸真陪着他的母親一起去了京郊大望山裡的莊子裡住着了。
大望山,爲什麼要叫這個名,似乎有一個古老的傳說,含着一個動人的愛情故事。
這座山其實並不是什麼奇山,但是它距離京城近,上面又建了不少寺廟庵堂,香火旺盛,不僅如此,山上還種了三千樹桃花,桃花開時,如火如荼,絢爛如朝霞,極具美感,故而成了一處文人踏訪聚會之地,又是夫人小姐們來上香靜心之所,當然也就因此會有太多美妙的邂逅,成就才子佳人的各種悲歡故事。
魏夫人吳氏喜歡到這座山上來,一年總是要在這裡來住一些時間。
魏大人對吳氏是很疼惜憐愛的,保持了幾十年清正廉潔之風,而且已經簡樸到了骨子裡也不想改改的人,居然花錢在這山上買地爲吳氏建了一座小莊子,就是爲了方便吳氏來這裡上香禮佛時居住。不過,這莊子的確是小就是了,總共只很小兩進院落,平常只得一對老夫婦在這裡看守打理。
雖然小,但是,這裡的確幽靜,很適合靜心養性。
要來這莊子之前,魏頤有和容琛見一面。
魏頤剛得到父親要做主考,故而提出他不要去參加春闈時那幾天,他的心情很糟糕,非常難受,大多數時間一個人關在書房裡畫畫,有時候又吹一些比較激昂的曲子,發泄心中不滿,過了最開始幾天,發泄完了,他也就心平氣和了,覺得反正自己年齡並不大,再等三年去考又能怎麼樣,而且,說不得這三年之間,皇帝突然就立皇后了,再來個恩科,自己不是也就有了機會,還不用等三年。如此安慰自己一番,魏頤也就想通了,覺得自己在這裡氣苦沒有意義。
想到要陪母親去山上莊子裡住一段時間,他就去了時常和容琛幽會的馬府裡,讓帶話說想見容琛。
魏頤這其實還是第一次主動去馬府,平時都是容琛來找他,然後帶他去,所以魏頤第一次主動,還讓那馬府的管家激動了一下,說會將話帶給主子的。
魏頤不主動找去馬府,當然有他高傲矜持的原因,更多還是他心裡其實不大願意讓別人知道自己和容琛的關係,他知道一些下人拿主子的一些私事嚼舌根時有多難聽,他的驕傲讓他不願意成爲別人嘮嗑閒談的對象。
但他也知道,他和容琛的事情,馬府的那些下人,估計一個傳一個,該都明白了。不過讓魏頤驚奇的是,到現在他和容琛的事情都沒有被傳開,似乎那些爲容琛做事的人都沒有長喜歡閒言碎語的嘴一樣。
對於這一點,魏頤倒是非常滿意且慶幸的。
魏頤在第二天晚上就見到了容琛,魏頤本以爲自己的心緒已經鎮定下來了,而且不會因爲不能參考的事情再起波瀾,但是,他顯然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
容琛看着他時溫柔的神情讓魏頤那些只能自己埋在心底的悲傷想要噴薄而出,但是魏頤剋制住了,他覺得不應該拿自己的痛苦去煩擾容琛。而且,他又能對容琛說什麼呢。當年他的大哥其實是可以留在京城裡當京官的,也是他的父親讓他大哥到地方上去了,一去十幾年,魏頤明白,他的父親有他的考量,他做什麼事情都想得比較多,殫精竭慮地去迎合皇帝的心思,做一個最讓人沒有話說的臣子,一步步往上爬,魏頤覺得,他的大哥要是能從地方上轉回京城,說不得還要等到魏大人告老還鄉或者仙去之後;而魏頤這次不能參加科考,當然也是魏大人爲了更好地保自己,魏頤想,即使他考中了進士,到時候想留京城,他的父親估計也不會同意吧。魏頤因爲難過而心思狹隘地去猜測他的父親,而這樣爲大不孝,他如何能夠和容琛說這些。
他打起精神來勉強笑着對容琛解釋自己要和母親一起去大望山上的莊子裡住一段時間,估計最近一段時間都不能見面了。
容琛本應該問魏頤此時春闈在即,他爲何要去大望山,但是他沒問。
他自然知道其中原因,無非是魏大人不要魏頤參加這次考試。
他看得出魏頤眼睛深處的哀傷,他一手摟着魏頤的身子,一手握着魏頤的手,只是說道,“春寒料峭,在山上多加衣裳,別又凍壞了身子。”
魏頤笑着應答,說有機會給他寫信。
在大望山上別莊住下,魏歸真好不容易能從京城裡的魏府內院出來一趟,一路上很是興奮,在別莊裡也是拉着魏頤的手四處打量,眼裡滿是好奇。
這座莊子是樸素的,簡單地還不如一般富農家裡的擺設佈置。
莊子周圍的地也是魏家當時買下的,除了很小兩塊菜地,其他地方都種植了桃樹。
這座大望山上的桃樹有不少品種,最多最普遍的一種叫做“望鄉紅”,花期比別的早,花瓣嫣紅好比紅海棠,開花時節更是漫山紅豔豔,比滿山粉色桃花更具震撼性的美感。但這種桃子果子小,產量少,除了京畿一帶種得多,別的地方就種得少了。
在莊子裡安頓好後,魏夫人就帶着魏頤魏歸真以及一衆丫鬟到這裡最大的一個寺廟裡去上了香。
之後魏夫人就沒再管魏頤了。
魏頤喜歡清晨出門沿着莊子後面的小路爬山,這時候山間雲霧繚繞,桃花還未開,但已經點綴了不少豔紅花苞,有淡淡花香。這種幽靜的霧中徒步讓魏頤心緒寧和平靜,一直爬到太陽驅散濃霧,在山上看到太陽從霧中穿透出來,金光直射眼球,那一刻,魏頤總不願意閉上眼睛,寧願陽光的直射讓眼睛自然分泌出眼淚來,也要直直地注視那光芒萬丈的太陽。
等再回到莊子,他會邊看書邊監督魏歸真寫字,有時候也和魏歸真玩很幼稚的遊戲。山中無日月,時間在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就溜走了,只是看着桃樹上的花苞越來越大,有時候甚至會看到一兩朵早開的俏立於枝頭的完全開放的桃花,這時候,魏頤纔想起,他在這山上原來已經住了不短的時間了。也許,京裡都該放榜了吧,只是上面不會有自己。
到山上桃花開始盛開,大望山上就漸漸熱鬧起來了。
那些清閒的公子哥們成羣結隊地上山來遊玩,但是,他們大多是在前山,因前山有通達的道路,又修有很多著名的景緻,適合冶遊。
魏家的莊子所在的後山就要清冷很多,這邊只有很窄的小路,且樹木密集,不適合穿着精美的公子哥們的穿行。
雖如此,到三月時,這時候桃花開得最盛,後山也有不少人尋幽而來,在魏家別莊來討口水喝的人也不少,只是裡面住的多是女眷,不接受有人來借宿。
魏歸真癡癡傻傻,又長得漂亮,魏頤最怕他被人拐走或者走失。紅樓夢裡英蓮的命運曾經讓魏頤非常喟嘆,所以最最怕的就是魏歸真這個沒有任何自保能力的孩子遇到那種事情。
在後山人多起來的時候,他不放心把魏歸真交給喜歡瀆職的海棠,便經常親自守着他,而且再不讓他出莊子的門。
一日,魏頤又在院子和魏歸真玩,因母親又去了廟裡,沒在院子裡管着,他甚至自己爬到院子裡高大的桃樹上掰桃花枝給丫鬟們做花環,把最漂亮的一枝留給魏歸真。
魏歸真站在樹下仰頭望着他,陽光穿過煙霞般的花瓣細碎地灑在他的臉上,魏歸真純淨的面孔,讓魏頤覺得自己看到的似乎不是他那個傻傻的小侄兒,而是一個桃花仙子。
他把在最上面摘到的開得最美的桃花枝銜在嘴裡,魏歸真在下面笑着朝他喊,“小叔,我要,我要……”
他叫得有點急,因爲幾個丫鬟都有了,但他沒有。
魏頤一手環着樹幹,一手從嘴裡拿下花枝,朝他喊,“摔下去會壞花瓣,這個我拿下去給你。別急,這個是你的。”
魏頤說完,又轉過臉要把桃花枝繼續銜在嘴裡。就透過花枝看到院牆外面幾個陌生人正看着他,看到魏頤發現了他們,他們還朝魏頤拱手作禮。
魏頤有點不自在,畢竟在外人面前,他一向是謙謙君子的做派,現在卻被人看到爬樹折花,實在不雅。於是只是對着那幾個人微一點頭,就趕緊從樹上往下爬。
魏歸真看到魏頤把給他的花枝帶下來了,就跑到魏頤身邊去拿,魏頤帶着他坐在院子裡凳子上,給他編了花環戴在他頭上。
魏歸真戴着花環在院子裡跑,興高采烈。
不一會兒,前院裡看門的老伯就出現在後院門口,把話傳給明鷺,明鷺過來對魏頤道,“三公子,石老伯說前面院裡來了幾位書生公子,說是想拜訪你。”
魏頤正看着在院子裡陽光下跑得歡快的魏歸真,聽說有人要拜訪他,就直覺是剛纔在桃樹上看到的那幾個人,於是道,“不見。讓他們走吧!”
明鷺過去回了話,本以爲沒事了,後來石老伯有在後院微開的門口探頭,招手讓明鷺過去,明鷺只好又來對魏頤說那些書生沒走,說想結識魏頤。
魏頤給跑得額頭上起汗的魏歸真擦了汗,牽着魏歸真進屋去,道,“就說我午睡了,讓他們走吧。”
對於陌生人,魏頤一向沒什麼結識的**,更何況是見到自己爬樹的陌生人,更是避之不及了。
等魏頤和魏歸真午睡起來,那幾個書生沒等到,果真走了,魏頤鬆了口氣。
不過,第二天,那幾個人又來了,這一天魏夫人在別莊裡,知道有人來拜訪魏頤,問起魏頤那是什麼人,魏頤說他不認識,魏夫人也是個不愛見人的,於是就讓人又把那幾個人拒了,一連幾天,那幾個人天天找到這裡來,頗有結識不上魏頤就不罷休的意思。
魏頤怕魏夫人因爲這事惱怒自己,後來就讓人直接拒絕,不要去煩魏夫人,於是,就造成了後來別人的鋌而走險。
那幾個公子哥京城人士,因在魏家別院圍牆外意外見到爬桃花樹的魏頤,明媚春日,灼灼桃花,比桃花更豔麗的美人,組成了極具意境和讓人遐思的畫面,最開始那幾個人都沒懷疑桃花樹上的是個漂亮少年,但後來屢次來見都被拒絕,他們便開始想對方到底是個少年還是個少女了,一下子又都懷疑起來,覺得那該是個少女。
幾個人一起幹壞事總有種底氣足的感覺,他們做了個計劃,準備晚上從圍牆偷偷爬進魏家別莊去會佳人,還下賭注看誰能得佳人青睞。
於是,夜黑風高之夜,他們就做賊來了,只是,每次爬上圍牆就因爲某種原因又滑下去,最後他們不得不想到是不是有鬼,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個似乎看到多了一個陌生的面孔一閃而過,於是,一聲驚恐大叫,大家落荒而逃。
院子裡的人都被外面這幾個想會佳人的膽小公子哥的叫聲給叫醒了,連魏頤都從牀上爬起來了,以爲莊子裡招了賊,後來又發現沒什麼事,大家繼續睡。
而第二天,幾十裡之外的京城,容琛從暗衛的回報裡得知有采花賊光顧魏家莊子,他心裡就很不爽快起來,決定讓魏頤趕緊回來,畢竟,這麼久沒見了,他是真的很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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