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頤這一陣和容琛相處非常融洽,沒再和他鬧彆扭,但這並沒有讓容琛放下心來,反而讓他加重了警惕,他怕魏家又有什麼行動,或者魏頤想趁他放鬆警惕時又逃跑。
容琛會這樣想,並不是因爲他這人天生多疑,或者不放心魏頤,實在是魏家又在搞小動作。
得到京城那邊的彙報,說魏家給一些下人錢財,讓他們離開魏家自謀生路去了。
魏家的這種遣人行爲,分明是要做什麼事情的前兆,而且這種事情肯定是會惹來禍端,未免殃及無辜,所以就趕緊遣人走。
魏家一向安分,在朝爲官的兩位魏大人又並沒有犯事,爲何現在急着遣散下人,容琛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爲魏頤,他們家簡直是茅坑的石頭又臭又硬,對他們軟硬兼施,他們還要在他後面搞小動作,這讓容琛心裡很不爽快,因此,也把魏頤看得更加緊了,平素魏頤只要出門,無論到哪裡去,必定是好些人跟着的,容琛就不相信魏頤能夠逃脫他的手掌心。
其實魏頤根本不知道家裡的這次行動,要是知道,他定然不會讓父親這麼幹。他不希望父親爲了他而碰得滿身是傷,得罪容琛,不能安享晚年。
魏大人這段時間想了很多,在得知這次魏暉安排下去的,用別的美色誘惑皇帝,以轉移皇帝對魏頤的注意力,這個行動失敗後,他於是不得不考慮背水一戰,也許應該將當年的真相對皇帝言明。
魏頤是皇長子這件事情,魏大人並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活着的,到底有多少人知道這個秘密,他只知道他家裡有三人知道,而當年皇后那邊有多少人知道他不清楚,而且,吳家當年有沒有人知道,他也不清楚,吳家雖然倒了,但是那麼一個大家族,還是有不少人以某些方式逃脫而活下來的,吳大人甚至知道吳家當年的一個嫡出少爺改名換姓活下來了,他還知道對方現在的身份。
魏頤和皇帝這樣在一起,這事雖然現在還對外瞞得好好的,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魏大人相信,再過不久,這件事會像風一樣,無孔不入,大家都會知道。
那時候,那些清楚魏頤身份並且正保守着這個秘密的人會如何作想呢。
有人定然會猜測是他魏家故意的,把皇長子送到皇帝跟前去做男寵,他們會說是他忘恩負義,故意報復吳家才這麼幹;
即使不這麼猜測的人,也會說是他魏青璉沒有把魏頤保護他。
終究,一切錯都是他魏家。
思來想去,魏大人覺得自己應該在魏頤和皇帝之間的關係傳出去之前做一個決斷。
他最終被逼得不得不向皇帝說出當年真相。
要是他不在兩人關係傳出前說出當年真相,等事情暴露,且到不可收拾那一步,自然還是有當年的知情者站出來說出真相的,到時候,皇室的這種醜聞會讓更多人知道,恐怕結果更加難堪;
只有對皇帝說出真相,到時候要是皇帝要懲治他魏家,他也只能認了。
而這件事,當年吳皇后也是被逼無奈,而且她人已經薨逝,死者爲大,皇帝也不能拿她怎麼樣了;吳家也是早就倒了,皇帝也再不能找吳家出氣;而魏頤,他還是個少年,當年的事情一概不知,況且他無論如何是皇帝的長子,即使皇帝知道當年的事情,他估計也不會拿魏頤出氣,最終一切後果只會落在魏家身上。
魏大人想到這些,就已經有了以死來平皇帝怒氣的覺悟。
他不想讓這件事危及其他人,因此在皇帝遠在齊沂山的時候,將家中的下人遣了,除了那些寧死不願意走的,他沒有辦法,只得留他們下來。
他也要兒子媳婦以及夫人吳氏遠走,離京城遠遠的,隱姓埋名生活,即使皇帝,也不一定就能夠找得到他們。
但是,他們也不願意離開,願意共同來面對要來臨的危難。
到這時,魏暉依然不知魏大人真正的目的,以爲父親是要反抗皇帝,不要魏頤和皇帝在一起,願意以觸怒皇帝,禍及全家這種代價,也要讓皇帝放開他的小兒子。
魏暉知道父親是老頑固,直性子,不知變通,但是,看父親這樣爲魏頤,心中還是感動的,他覺得,父親既然就能夠爲了小兒子做到這個地步,自己也該爲了幺弟而不離不棄,堅守到底。
他不離開,要共同面對禍端,那願意和他同生死的妻子,自然也不願意離開。
吳氏當然也是,她隱隱知道原因,要阻止魏大人把當年真相告訴皇帝,但是魏大人說即使他不說,過不了多久,也有別的人爲了當年吳皇后的恩德不忍看皇長子淪爲皇帝的男寵而說出真相的。
吳氏知道自己勸不住魏大人,便說自己會陪在魏大人身邊,若是死,也正好去見他們早早離開人間的小女兒,他們會在黃泉相見。
留在魏家的,還有一些非常忠心的老僕,谷管家當然不會離開她的主子,而明鷺,她滿心裡是魏頤,她也不要離開,甚至不願意嫁人。
而魏家的長孫魏歸真,魏大人有寫信讓魏家老二來把他帶走,但是信讓人帶出去,卻一直沒有迴音,只能等着。
魏家的人都緊張起來了,他們都知道自己要面臨災禍,但到底是什麼樣的災禍,現在還不知,不過,他們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皇帝帶着魏頤在齊沂山上住了一個多月,等再回京時,已經要近中秋,天氣冷了下來。
無邊落木,蕭蕭而下。
顯出十分蕭索。
還沒到京城時,魏頤就要求自己不和容琛一起回京,他要自己回去。他這樣想,也是爲了避嫌,畢竟到時太子和朝臣會到城門口迎接皇帝,自己再在隊伍裡讓人看到了不好。
但容琛不願意,定要讓魏頤跟在他的身邊。
容琛這段時間太寵魏頤了,魏頤還以爲自己這點要求容琛會答應,沒想到容琛待他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變化,依然是不顧及他的想法,只一味按照自己所想,一意孤行。
魏頤開始和容琛生悶氣,實行冷暴力,容琛無論對他說什麼,他都不理睬,只悶着看自己的書,還絕食,除了喝水,別的都不吃。
看魏頤這幅模樣,容琛最後只得放軟了態度,道,“你不和朕一起入京,朕允了你了,不過,朕讓幾個人跟在你身邊,護着你先去劉府住着,等朕回宮安頓好後,再去找你,你再回家,如何?”
魏頤完全不明白容琛爲什麼要這麼麻煩,爲何不讓自己直接回家,他想發脾氣,但是又知道自己不答應的話,容琛連這個條件都收回,最終要強硬地把他作爲侍衛帶進宮裡去,那樣,是更糟糕的結果,衡量一番,魏頤只得點頭應了。
容琛不讓魏頤回家去,他有他的考量。
他怕魏頤一回家,魏家老頭子又該給魏頤灌輸什麼東西,到時候魏頤因顧着他家父兄,以死相逼要反抗自己,那就真是太糟糕了。
在距離京城還有一天的路程時,魏頤就被皇帝派的幾個非常得力的親衛給護送着離開了皇帝的車隊。
魏頤到了最開始和容琛相處時到過的劉府,裡面和一年前並無太大差別,只是人換了一些。
這裡院子裡種着不少金桂,此時正是金桂開花時節,整個府裡都浸在一股桂花香裡,香氣襲人,魏頤覺得掛花香太濃,其實不大喜歡。
他想出門回家去,去看看父親身體是否好些了,母親精神怎麼樣,兄長嫂嫂在新的府邸裡日子過得如何,魏歸真那孩子是否還好……他想着家裡人,但是,劉府裡被守得固若金湯,沒有皇帝的允許,他出不去。
這讓魏頤非常生氣,但皇帝不在,他生氣也沒用。
他明白,一個人的喜怒哀樂,只有在乎他,愛他的人才會注意,纔會對他們產生影響,在別的人面前,都是沒有用的。
魏頤只能一個人悶着,繼續構思新的故事,寫悽悽慘慘的人鬼情未了,寫的過程中娛樂自己,寫好後可以娛樂大衆,正好打發時間。
但他不知道,就在他被關在劉府裡這些天,魏府給了皇帝多大的震驚。
皇帝回京,先忙了好幾天,處理各種事情。
除了本該處理的事務,還有一件很讓他頭疼的事。
宮裡鬧出太子和他一個嬪妃有曖昧,事情具體如何,容琛不想去徹底查清楚,當場發怒,把拐彎抹角說出這事的劉妃罵了,又處置了知道這事的宮女太監,那位嬪妃也被打入了冷宮,太子則以他沒辦好的幾件事爲由,讓他在太子東宮裡思過。
容琛做事雷厲風行,又狠厲非常,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事情就這樣揭過了。即使那些還想拿這事說事的人,看皇帝的這種反應,也知道這件事再也不能提起。
容琛做事並不是那種喜歡拐彎抹角的,他做事會謀定而後動,當動時,這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所以,他不喜歡後宮女人搞花樣,也不喜歡過於陰的臣子,他解決的法子,是後宮嬪妃數目很少,人少,事情就少;而臣子的選拔,那些太陰的人,一般得不到重用。
等容琛才把宮裡這點事處理好,準備出宮去偷會小情兒,這天早朝下朝,很少會留下來要求和皇帝說事情的魏尚書魏大人,居然沉着臉說有事情要單獨和皇帝商討。
容琛一聽就知道這個不知變通的老頭子是要說什麼事,**不離十是關於他家小兒子的。
容琛心裡很不爽快,但是還是留了魏大人下來,讓他下朝到他書房裡去。
容琛坐在那裡,面沉如水,已經做好了聽魏大人以死相逼也要挽回魏頤的段子。
他讓書房裡伺候着的人都退下去了,而且還是退得遠遠的,即使魏大人吵起來也無人聽得到。
魏大人並不像容琛想的那樣會情緒激動和他據理力爭。
魏大人一直低垂着眉眼,站在那裡,從袖子裡摸了摸,摸出一個用靛藍錦帕包着的東西,他沉默地跪到地上去,將錦帕高舉,意思是這個是給皇帝的。
容琛不知這個老頭子要做什麼,親自從龍椅上起來,拿過那塊錦帕,打開來看,裡面是一塊正黃色繡着四爪金龍的巾子。
容琛把那塊巾子抖開來看,看到裡面寫着一個人的生辰八字。
他看後,心下疑惑,問道,“魏愛卿,這是何意?”
容琛覺得很奇怪,這種正黃色的繡龍巾帕,是宮裡才用的,而上面的生辰八字,容琛覺得依稀和魏頤出生年月相仿,他心想難道是魏頤的,只是,魏頤的生辰八字寫到繡龍巾帕上做什麼?難道這老頭子給自己看魏頤的生辰八字,來告訴他,他和魏頤八字相沖麼?
容琛心想他又不是要把魏頤正式立妃,還需要個八字相合不成?
魏大人依然跪在那裡,額頭伏在冰冷的地上,道,“這是皇上您的皇長子的生辰。上面的血書是當年皇后娘娘寫上去的。”
容琛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魏大人,一時不知道他的話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