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世重獲新生,魏頤從沒有想過,他還可以再次遇到他前世戀慕的那個人,他以爲,他和那人已經是生死相隔。
因爲無法再相遇,他把對那人的感情就從此掩埋了起來,這樣,才能夠從愛慕卻再不能相見的痛苦裡解脫出來。
現在突然見到面前的男子,那被他封印了的記憶似乎一下子被解封,從他的靈魂深處洶涌出來。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凌叔的時候,那時候他已經被判患有白血病好幾年了,身體一直不好,到學校去上課也是斷斷續續,因爲不怎麼上學,也就沒有要好的同學朋友,他的心裡其實一直覺得很孤寂。
那天,他坐在家中小院裡草地上看書,昏昏欲睡,突然有一個人站在他的面前,將照到他臉上的陽光給擋住了,他不得不睜開眼睛來,望向擋住他的陽光的人。
他一瞬間並沒有看清對方的樣子,只看到他很高大,臉色模糊,背後是金色的陽光,魏頤那時有種被震撼的感覺,似乎看到了書中所描寫的天神降世。
但對方當然不是什麼天神,他在魏頤面前蹲下身來,對着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道,“你就是魏頤吧,這麼漂亮的孩子,卻生了病。”
魏頤不喜歡別人說他的病,就沒有答他,而是問道,“你是誰,怎麼在我家院子裡?”
這時,他的父親來了,讓魏頤叫那人“凌叔叔”。
魏頤這下明白這個還挺年輕的男人是他父親的上司。
那就是第一次見面,後來那人又到他家來過幾次,每次和他都挺親密的,最後能夠找到給他提供骨髓的人,也是凌叔幫的忙。
而當初到底是如何愛上那個男人的,魏頤已經記不清楚了,似乎就是在某個時候,突然之間,就對對方起了悸動,然後,在之後見不到的日子裡就想得不得了,見到的時候,雖然只是看到對方一眼,聽他隨意問候自己一句,他就高興到不行,一連幾天都能夠歡喜地似乎是世間最幸福的人,別的任何痛苦都不能擊倒他。
但他的病情是不允許他有這些各種各樣的激動情緒的,病情很快惡化了,雖然找到了能夠給他提供骨髓的人,但他記得最後一次,他似乎是突然在家裡暈倒了,醒來已經是在醫院裡,他那時候已經有種預感,也許自己會不行了,他想再見凌叔一面,腦子裡全是對方的影子,但是,凌叔卻不在,他是知道的,凌叔和他爸爸都在美國那邊出差,根本不可能見到,他的母親告訴他,等他做完手術就能夠看到凌叔,那也是撒謊的,他知道父親回家的行程,絕對沒有那麼快。
終究,他最後陷入了黑暗裡,就一直睡了過去,等再次醒過來,已經是作爲另一個魏頤而生活,他是魏家的三公子,前世種種,全是一場虛幻的夢境而已。
只是沒想到,他還能夠在現在,在他愛上那個人的十六歲,再次遇上了對方。
魏頤坐在那裡,愣愣地把對方望着,看他的額頭,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脣,他的下巴,和他靈魂深處的那個人一模一樣,他甚至敢肯定,這個人一定是剛三十出頭,因爲他上輩子遇到了他的時候,凌叔就是三十出頭。
再次遇到他,魏頤心裡並不是激動,反而鎮定,平靜,他害怕一切只是一個夢境而已。
但他的眼裡卻含有了太多的感情,不可置信,狂喜,又悲傷,動容,那雙黑色的眸子,像是一塊流光的琉璃,深藏了太多的淬鍊的火與冰。
話說男人難免好色,這一句話是非常正確的。
容琛雖然是被魏頤說範成仲的那幾句話吸引過目光來的,但是,卻是因爲魏頤長的這副好容貌過來坐在了他的對面。
此時魏頤這樣直勾勾地盯着他,讓容琛心裡起了一絲奇怪的感覺,他身後的兩個貼身護衛也因此對魏頤保持了極高的警惕性。
容琛從魏頤看着自己的目光,一下就判斷出這個漂亮少年應該是認識自己的,而那種目光是什麼意思呢,他卻一時不能明白。
是啊,他從來沒對人動過情,又怎麼能夠明白別人眼裡深藏的愛戀。
容琛還以爲魏頤是認出自己的身份來了,就笑看着魏頤,問道,“你這樣盯着我看,看出什麼來了?”
魏頤被他一問,這才從心裡的天翻地覆裡回過神來,呆呆地“啊?”了一聲,那睜大眼睛的模樣,比起剛纔的清傲和咄咄逼人帶上了可愛和懵懂,這纔像個十幾歲的小少年,惹人地緊。
容琛的長子今年十四歲,比魏頤長地還高一點了,容琛看到魏頤,就想起了他的兒子,於是就繼續逗他道,“你不是很會看面相,剛纔盯着我,不是在琢磨我的面相?”
容琛的眼非常深,魏頤還是少了些閱歷和火候,被他看得臉一紅,過了一會兒才吞吞吐吐道,“你……你眉峰有力,……眼神深邃明亮,面色紅潤,聲音清朗,氣勢十足,該……該是身體健康,意氣風發,身處上位,是個貴人。”
容琛被他這話說得笑起來,點點頭,道,“倒是沒看錯。”
魏頤些微羞赧地道,“我只是隨意翻了幾本面相的書,於此經驗不足,剛纔說那些都是些面相的皮毛而已,還請不要多深究我啊。”
容琛看他如此承認,對他更是喜愛起來,卻故意對他小聲道,“據我所知,你剛纔所說的白麟涵可是家中幺子,他下面可沒有弟弟,你真是白家的孩子?”
坐在二樓上想聽兩人在說些什麼的人,因爲兩人聲音小,也聽不到什麼。
但魏頤卻因容琛揭穿了自己而挺不好意思,不過臉上卻是平靜的神色,道,“我不是白家的孩子,不過,白麟涵果真是我的哥哥,剛纔還和他見面來着,是認的乾哥哥罷了。”
容琛笑着,看到外面雨已經停了,就起身來,對魏頤道,“若是小公子不介意,就和我一起走出去走走。”
容琛這樣說,口氣很平淡,但是卻自有一種內斂的氣勢在,如同命令一樣讓人沒法拒絕。
而對於魏頤,一般人的這種邀約,他怎麼可能答應,但是容琛這麼說,他卻沒法說不。
容琛身後的便衣侍衛將兩人的賬都結了,容琛帶着魏頤下樓出了門。
二樓不少客人看着兩人下的樓,等人走了,他們便議論起來,主要是討論兩人身份,畢竟,一看兩人都不是普通人,但最後也得不出什麼結論。
雨後的街道顯得非常乾淨,空氣清新,陽光從雲層裡出來,明晃晃的,異常耀眼。
魏頤多次擡眼去看容琛,反覆琢磨了,最後下定決心,還是對容琛問道,“我叫魏頤,你還記得我嗎?”他心裡還有一些渴望,認爲也許面前這個人,也是和他一樣的情況,是凌叔的轉世也說不定,他還記得前世的魏頤也說不定。
魏頤這一句頗唐突,問出口,容琛一愣,看着他,心裡把魏頤這個名字想了想,似乎有那麼一點什麼印象,但是又真想不起來了,他覺得,難道以前見過他,知道他,但他所見之人並不少,不重要的人,不記得了也屬常事。
嘴裡卻反問魏頤道,“難道你以前見過我,我可不記得見過你。”
魏頤本還燃起一點期望的光彩的眼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了,默了一會兒才說道,“那就不是你。我以前見過的只是一個和你長得像的人也說不定。”
看魏頤對自己的態度,容琛也不大相信魏頤認識自己,並且知道自己身份,此時聽他這樣回答,也就信了。只是,這天下,和皇帝長得像,也是一種罪過呢,容琛一時還想知道,那個和自己長得像的人是誰。
拋棄了這個話題,幾人繼續往前走,魏頤注意到容琛肩膀上有點溼,估計是剛纔躲雨不及,被淋了一下。
他把袖袋裡的手帕拿出來,其實這是溫華園裡那個給他帶路的小姑娘送他的,遞給容琛,道,“用手帕擦擦肩膀吧,可以讓它幹一些。”
容琛有點詫異,但還是把那手帕接到手裡了,卻沒有去擦肩膀,接到手裡就聞到一股挺濃的香味,分明是女孩子用的。
於是就對魏頤說道,“你這手帕,分明是姑娘家用的,不會是愛慕你的姑娘家送的吧。”
魏頤眼睛閃了一下,趕緊從另外一隻袖袋裡掏出另外一塊手帕,深藍色的,洗得有點泛白了,他用了很久的東西,遞給容琛,道,“這是我的,那你把那一塊還我吧。”
容琛真和他換了一張手帕,用那張老舊的在肩膀上拂了拂,然後也沒有還給魏頤。
問道,“是已經有心上人了,那手帕是定情之物?”
魏頤的眼睛微挑了一下,看着容琛,道,“心上人倒是有了,不過,卻不是送手帕的這位姑娘。”
又問容琛道,“還不知大叔你的尊諱呢,不準備告訴我嗎?”
雖然容琛覺得自己的兒子都和魏頤差不大了,但是,聽到魏頤叫自己大叔,他心裡那一刻的感覺還是莫名地複雜了一下,心想自己面目如此顯老麼,那位範成仲魏頤就叫兄臺的嘛,叫自己怎麼就叫大叔了呢。
而魏頤叫容琛大叔完全是因爲前世容琛就是他叔叔,他可沒有多想別的。
容琛雖然不大爽快魏頤對自己的稱呼,最後還是應了他了,道,“在下姓容,單名一個琛字。”
容琛是說的自己的真名,不過,天下間知道皇帝真名的有幾個,魏頤反正不知道皇帝真名叫容琛,於是只是略微詫異地看了容琛一眼,道,“容是國姓啊。”
容琛笑道,“容是國姓,沾着點光,也還不錯。”
魏頤也有想過他可能是皇族,但也沒太在意,因爲有前世記憶的原因,他心裡對於皇族也並不像別的人一樣地崇拜敬重,只認爲是大家一樣的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