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這種肅殺的氣氛一瞬間就被破壞掉了,許攸表示很無力,面對着這麼一隻二缺鸚鵡,她發現自己一點報仇的心思都沒了。
二缺鸚鵡顯然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脫離了危險,繼續不要命地扯着嗓子大吼大叫,“嗚呼哀哉,吾命休矣,啊啊——”這破落嗓子實在是——太難聽了,簡直就是一級噪音污染,許攸特別不明白怎麼會有人想着要去養鸚鵡,樣子不漂亮,聲音又難聽,除了會說幾句人話沒有半點優點。
她纔不承認自己是嫉妒這蠢貨會說人話呢!
“嗷唔——”許攸惡狠狠地瞪它,舉起爪子在坊上磨了磨,卻並沒有衝上去給那隻蠢鸚鵡拔毛。蠢鸚鵡這會兒有點明白了,滴溜溜的綠豆眼轉了轉,忽然又往後退了兩步,故作嬌羞地道:“小娘子……”
任誰也沒法想象一隻破鑼嗓子的鸚鵡嬌滴滴說話的樣子!天崩地裂也不足以形容許攸此時此刻的心情,她覺得自己喉嚨裡堵了一口血,噴也噴不出,咽也咽不下,簡直能活活把自己給憋死。
到底是怎樣的人才才能養出這種鸚鵡來,能活在宮裡頭簡直就是奇葩了!
許攸決定不跟這種蠢貨鬥氣——跟它置氣簡直就是把自己的智商拉到跟它一樣的地步,這是一種錯誤。
“嚎什麼嚎,再嚎回頭扒光了毛把你給烤了。”屋裡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門一開,從裡頭走出來一個約莫四十出頭中年馬臉太監,滿臉不耐煩地朝那二缺鸚鵡罵道,忽地瞅見坊上的許攸,愣了一下,小聲喃喃道:“哪裡來的貓?”
這馬臉太監在宮裡頭待了幾十年了,多少有些眼力,一眼就瞧出許攸脖子上的貓牌並非凡品,所以對她並不敢亂來,只是那隻鸚鵡他卻是沒有顧忌的,扯着嗓子朝它喝道:“我看你這扁毛畜生是不想活了吧,從早到晚的嚎,還以爲這裡是長樂宮呢。”
長樂宮?許攸有些傻眼,那不是皇后的寢宮嗎?皇后那樣高貴賢惠、大方端莊的人怎麼會養出這種怪物來?
不過,看這二缺現在的遭遇,十有*是被皇后娘娘厭棄趕了出來。對此許攸表示很能理解,想一想吧,萬一哪天皇帝陛下去了長樂宮,才進宮門就被一隻鸚鵡調戲地叫聲一聲“小娘子”,光是想一想這個場面就覺得不寒而慄。
二缺鸚鵡被威脅後立刻就老實了,不安地瑟縮了兩下,蹲在鳥架子上再不敢作聲。馬臉太監見狀,朝它啐了一口,不悅地關門進了屋。
許攸決定不再跟這隻二缺鸚鵡浪費時間,遂起身抖了抖毛,滑下柱子準備去別處逛。走了幾步,後頭傳來壓抑又委屈的“咕咕”聲,她一時心軟,扭過頭朝那二缺瞥了一眼,那隻蠢鳥依舊老老實實地蹲在遠處,滴溜溜的綠豆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那身影看起來居然還顯得很是蕭瑟、孤單又落寞……
她居然會覺得這隻二缺有點可憐!許攸使勁兒地甩了甩腦袋,今天一定是睡得太多所以腦子暈乎了。
許是因爲方纔那太監提及了長樂宮,所以許攸出了院門就下意識地往長樂宮方向走,結果纔將將走到御園就瞧見皇后了。
許攸在宮裡頭待了有一個多月,對後宮妃嬪多少有些瞭解,知道皇后是皇帝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由先帝賜的婚,她比皇帝還要大一歲,相貌也不算特別出衆,但頗受皇帝敬重。一來自是因爲她是先帝賜婚,二來則是因爲她誕下了太子和九皇子兩個兒子的緣故。
太子是嫡長子,自幼就由皇帝陛下親自教養,皇后反而見得少,母子二人並不算多親密,倒是這將將兩歲的九皇子是皇后的心肝寶貝兒,被她當眼珠子一般疼着,許攸在宮裡頭那一個多月就沒少見她領着小兒子在御園轉悠。
“貓……貓貓……”九皇子雖然年紀小,眼神兒卻好,大老遠就瞅見了她,咧開嘴踉踉蹌蹌地朝許攸奔過來。許攸慌忙尋了棵大樹爬上去,甚至躲進了茂密繁盛的枝葉間。
好吧,其實她不大願意跟這麼大的小孩打交道。雖然她喜歡小孩,但前提是那小孩必須要乖巧聽話又懂事,像九皇子這麼兩三歲大的小孩最可怕了,許攸以前看過的心理學的書裡說兩三歲是小朋友人生中的第一個叛逆期,特別不講道理,而且下手還沒個輕沒重。更重要的是,萬一這小鬼弄痛了她,她連撓一爪子的膽子都沒有……
於是她很丟臉地卸甲而逃,躲在鬱鬱蔥蔥的枝葉間打死也不肯冒頭。
九皇子在樹下“貓貓”長“貓貓”地叫喚了一陣,最後竟然嚎啕大哭起來,皇后原本在不遠處的涼亭坐着,聽到這邊的動靜立刻就起了身,旋即便有她身邊伺候的宮女高聲喝問:“怎麼了,殿下怎麼哭起來了?”
九皇子的嬤嬤慌忙把他抱起來,一旁有小太監低聲回道:“殿下吵着要貓,奴才四處找了半晌,實在沒瞅見哪裡有貓。”
“貓貓,貓貓——”九皇子哭得一抽一抽,圓圓的小臉被淚珠兒衝出一條痕跡來,看着怪可憐的。許攸硬着心腸忍住了沒看他,也沒動,一直等到皇后抱着九皇子走遠了,她這才慢悠悠地從樹上滑下來。
捨身成仁什麼的鬼話,她纔沒有這麼高的覺悟呢。貓咪就是涼薄!
趙誠謹他們得在上書房待一個上午,到午時才能出宮。許攸擡頭看了看天,還早得很,於是又扭着屁股去別處玩兒去了。
御書房她是不敢再去,但宮裡頭好玩兒的地方多了去了,小孩子也大多養得乖巧懂事,更沒有嚇人的大鳥,只要注意避着九皇子,就一點也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她隨心所欲地在宮裡頭亂走,走累了,就跳下屋頂隨便找個房間摸進去,然後搜索屋裡的食物,大部分時候都無功而返,但偶爾語氣好,遇着那個妃嬪主子的房間,便能翻到些小零食,瓜果蜜餞,應有盡有。
雖說宮裡頭不是所有人都認識她,但也不敢隨意朝她喝喝斥斥,主要還是因爲許攸的態度太囂張,在人家地盤上還一副理所當然、橫行無忌的模樣,見了人也不怕,擡頭淡淡地瞥一眼,繼續該幹嘛幹嘛,就跟自己家似的。
誰家能養出這麼膽大包天還不要臉的貓來?宮人們都是人精,行事也多謹慎,立刻就被她給唬住了,不僅不敢呵斥,還巴巴地拿了點心過來討好她。
許攸在四周轉悠了一圈,突發奇想決定去御馬監看看熱鬧。她對馬匹有一種天然的喜愛,這大概源於小學時在公園裡騎馬拍照的歷史,大學時去內蒙古旅遊還興致勃勃地騎過一段,被馴馬師狠狠地誇獎過,以至於內心極度膨大,自以爲是騎馬天才。
但是馬匹這麼精貴的東西一般的富豪都玩不起,更不用說許攸家這樣的普通老百姓,就算再喜歡,充其量也不過是偶爾週末去公園裡解解悶。但是皇宮裡頭可不一樣,許攸聽說每年送進京的貢馬就有好幾千匹,而且個個都膘肥體壯,威風凜凜。如果她也能弄一匹馬騎一騎,這小日子不要太好過了。
一想到這裡,許攸愈發地心癢癢,撒開蹄子就朝御馬監方向奔去。
御馬監雖在皇城內,但離宮城卻不近,出了宮門往北走,約莫跑了有快一個小時纔到了地兒。相比起莊嚴肅穆到有些沉重的皇宮,御馬監這邊要清新舒適多了,極目望去是一大片空曠的馬場,遠處有山,層巒疊嶂,鬱鬱蔥蔥,近處是一大片低矮而整齊的馬棚,空氣中隱隱有奇妙的味道,青草的氣息和馬糞味兒糾纏在一起,極致的*。
馬場里人不多,太監們牽了馬在裡頭小跑,許攸睜大眼睛看着場中那一匹匹高大彪壯的馬兒,饞得口水都快出來了,兩隻眼睛根本不夠用,一會兒看看這匹,一會兒看看那匹,恨不得把整個馬場都搬到瑞王府去。
當然,夢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等到許攸輕手輕腳地摸到一匹漂亮高大的棗紅色馬兒腳下時,終於意識到問題了。
尼瑪她上不去啊!
棗紅大馬身材相當好,個子高,體格健,毛皮油光發亮,屬於馬中的戰鬥馬,但是,這大傢伙看起來脾氣不大好,態度比貓還要傲慢,從許攸躡手躡腳地摸過來起就一直鄙夷地盯着她看,那眼神兒冷冷的,看得她心裡頭直髮涼,總覺得這隻大傢伙隨時可能給她一蹄子。
許攸很爲難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體型,再研究了一會兒這匹大馬的釘着馬蹄的蹄子,一顆心拔涼拔涼。沒有人撐腰的情況下,她的戰鬥力就是個渣,搞搞突襲嚇唬嚇唬老五那種人也就罷了,要真幹起架來,人家大馬一根尾巴就能把她給抽暈過去。
到底該怎麼辦呢?
也許應該暫時放棄,等明兒把太子拖過來幫忙?
可是,她大老遠地跑過來,只看了幾眼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是不是有點,太沒面子了?
她可是連皇帝陛下都點過讚的貓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