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略靜了一下,遂又淡笑道:“她是個大禍患,不解決掉,我如何能安心?”
這話說的意味深長,又是禍患又是解決掉的。
怎麼解決?是治好,還是……
吳秀麗想到另一種可能,突然就有點後怕,目光躲閃的瞧着秦玥,有點發怯。她問這問題,有種自找苦吃的感覺。
“不治好周秀,若是她又走出去,再傳染給別人怎麼辦?我既然知道這事,總不能放任不管吧?”
秦玥抓住吳秀麗一瞬轉至自己的目光,與她直直對視。
“這事,有點迫不得已的感覺,但終究是要插上一手的。”她淡淡道,語聲微涼:“我與她,本沒有什麼交集。她自己鑽牛角尖,扯謊瘋癲的,還要牽扯上別人,我雖看不慣不想與她再有什麼瓜葛。可我卻不能學她,明知道有事要發生還無動於衷。這一個村人的安危,我不能不管!”
秦玥雙眸折射着夕陽最後的光斑,遙遙迷離,而又如夕陽墜落般毅然決然,毫無猶疑,堅定的如同長在山頭無轉移的青樹一般。
吳秀麗望着她的眼,有種至今才認識面前這女人的感覺。
通常來說,秦玥是她們的東家,是有腦子、會賺錢、會教養孩子的俏人物,有點摸不透,還有點距離感。可是今日,她明明白白的告訴自己,凡她知道的事,就算有困難有旁的揪扯,她也要去做上一番努力,因爲她不能坐視不理。
這就是她爲什麼跟她們不一樣,能將一個家持道的煥然一新的原因吧!
“那玥娘你可小心些,別讓她傳染上你!”吳秀麗不覺握上秦玥的手,說完話才覺得自己離她近了,趕緊往後退,訕笑道:“你瞧我,說着說着就忘了。總之就是,要小心啊,別自己倒下了!”
“沒事,我有準備呢!”秦玥朝她晃了晃手中薰了藥的口罩,一笑:“那我要過去看看了,你們忙着吧!”
吳秀麗就是那天在車上說周秀回來的那人,她家跟周秀家挨着,所以才知道的早。
出了吳秀麗家的門,就能聽到一陣陣劇烈的要喘不過氣來的咳嗽,聲聲咳的人嗓子眼兒都是癢的。
秦玥皺了眉,以她的估計,周秀應該是肺結核晚期了!
這樣的情況,和這樣的時代,這樣的醫療水平,想治好周秀?難哪!
她甩了頭,戴上口罩,還是進去看看再說吧!
不知道她爹孃都怎樣了……
秦玥走進周秀家,廚房裡亮着燈,周秀娘正在盛飯。
她在門上敲了兩下,周秀娘扭頭一看,目裡有些微的詫異,微微撇了嘴。
“玥娘有事嗎?”
她瞟見秦玥的口罩,更是滿目的厭煩。
還往臉上遮個東西,臉毀了還是不願意聞他家的氣味?
她雖然瞭解的不是很清楚,但也模糊的知道,秀秀落到如今這般下場,跟秦玥脫不了干係!
這樣的人了,還來她家做什麼?貼他們的冷屁股?!
秦玥懶得說那麼多,直接就道:“我找周秀!”
她將院子環視一圈,目光定在其中一件屋子,“那間就是周秀的房間吧,我去看看!”
周秀娘扔下勺子就追出來:“誒,你怎麼亂闖人家家?!”
周秀爹聞聲出來,見是秦玥也是一愣,但比她孃的語氣好上不知多少:“玥娘找秀秀有啥事嗎?她這些天身子不太好……”
他的話還沒說完,秦玥一皺眉捏上他的腕脈。
此時暮色將盡,院中瞧的不太清楚,婆娘只見秦玥抓了自己男人的手,一下就推上秦玥,破口大罵。
“不要臉的小妖精,你幹什麼?這能當你爹的爺們兒還勾引?你能耐大?”
“別以爲你有幾個錢就能上天了!告訴你,這男人不是你的就別亂拽亂摸,找你們家男人去啊!”
虧得秦玥腳下穩,不然被這渾實瘋婆子一推,倒地上都是小事兒!
周秀爹是能感覺到她在給自己摸脈,瞪眼急喝:“閉嘴!你個瞎眼的,你哪兒瞧見玥娘那樣兒了?她是給我把脈呢!”
“你……我……”婆娘跺腳瞪秦玥:“把脈就把脈,不能先說一聲咋滴?狐狸精就是狐狸精……”
“我若是狐狸精,你早就沒命了!”
秦玥封了一臉寒氣,聲冷氣硬,“狐狸精能任你胡攪蠻纏亂推搡?那狐狸精也太弱了吧!”
婆娘聲噎,胸悶氣短,只管睜大眼瞪她,狠狠的瞪,最好是將她瞪出原型來……
“吱嘎——”一聲門響。
秦玥扭頭,周秀瘦如骨架地站在門邊,一頭髮雜亂不堪,目光無神空洞,剛要張口說話,卻是臉色潮紅一噎,接連不斷的咳嗽起來。那氣息時而短促時而綿長,短的恨不得一秒咳十下,長的幾乎想要將整個腸胃整個肺都絞纏出來。
秦玥緊皺眉,面色鐵青。
她從來到周家村,幾乎沒有這樣的神情,這般嚴峻如鐵砂刮面,冰寒如風雪矇眼,彷彿如臨大敵,千鈞即發。夜色突降,墨藍的天透着陰森,將人臉籠的更加生硬冰冷,毫無情意。
她手一晃扔給婆娘一包藥,寒聲急喝:“熬藥!馬上!”
婆娘慌的抱上藥包,抱住之後才反應過來:“我爲什麼聽你的!”
“不想她死就去熬。”
秦玥聲音平靜,卻深沉如石,悶聲不響的直砸進婆娘心口,哐當一下就是一個大血口!
婆娘一驚,有風直往心口忽忽的灌,瞬間僵冷了四肢。
周秀爹已經朝她吼:“還不快去!”
她輕嗤一聲不情不願轉身,卻是跑着去到廚房,趕緊將藥扔進瓦罐裡,引火熬藥。
周秀乏力,兩手顫着扒上門框,看秦玥蒙着口罩,一步步,緩緩朝她走來,她卻只能深深喘着粗氣,仍覺空氣吸不夠,要窒息一般。
“你……你要……幹什麼……”
周秀如上了岸失水的魚一般,翕着魚鰓艱難掙扎,每一次呼吸都似用盡全身的力氣。
“聽說你病了,來看看。”
秦玥鎮靜的像久經沙場的將軍,居高臨下看着半倚將要頹倒在門框上的周秀,面上神色安和,沒有同情,也沒有厭惡,幾乎是沒有任何神采的。
只聽她道:“你可有看過病吃過藥?”
周秀精疲力盡,不知她來是何意,只心思不定的盯着她,最後是連盯人的力氣都沒有了,一步三晃的撞進屋裡,倒在牀上。
周秀爹唉聲嘆氣,無奈又憤懣:“看過,她來的時候就是帶着藥來的,可是吃了不管用!後來我又去鎮上給她拿了一回,還是這樣子,沒一點作用啊!”
秦玥一片冷淡,“不是去許氏醫館拿的吧!”
周秀爹微愣,後知後覺道:“不,不是,秀秀她……”
“她不讓,說許攸與我沆瀣一氣,病的再重也不能去他那兒看,所以你就沒去,在別的小醫館拿了治標不治本的藥來,亂給她喝。”
周秀爹直直看着秦玥,女人素面緊繃,在夜色下一片清冷,看着竟有些不近人情的寒氣。
“周叔,我說的不對嗎?”她擡眼,毫無畏懼毫不遮掩的看他。
秦玥無表情的面龐活像寒冰一樣,啪啪砸到他身上。那一刻,老爹竟有種無地自容的卑微。
他爲周秀的事求過他們夫妻倆,如今仍是隨着周秀的話,不去那家口碑好的醫館。這纔是他對這一系列事的迴應和答案。
他怨着年輕又無辜的夫妻倆,不想跟他們有瓜葛的人有交集,也不想求那些人,就算他明知道,那邊纔是對的,他也不願。
因爲他悶痛,他惱恨,這所有事裡面,受傷最重的終究都是他閨女!
秦玥沒再說什麼,緩步進了周秀的屋子,淡然自若的幫她開了窗戶,一應動作隨意且優雅,帶着淡淡清涼的風,涌進這悶的有了異味的房間。
所謂血緣,骨肉相隨,情意相依,有時隨之而來的自生感情,不知究竟是好是壞。終究是近親人,聞言維護,遇事協助,所有好的都是好的,所有壞的也都是逼迫而成。天下所有父母都是同樣的心,所以,不爲外道,不輕議他人,纔是最好的行事。
此時狼狽如周秀,已是春日,她仍是蓋了兩條沉厚的被子,眼看是經了年月的,起不到什麼暖熱的作用。她看着很冷,額上卻是生了虛汗,將散落的髮絲都沾溼了,軟塌貼在額前。
女人面虛脣白,卻仍是惱恨,目光透着陰寒,蜷在牀上如同受傷的犬,警惕的盯着進到自己地盤的異類。
秦玥輕踩步子移到她跟前,淡淡瞟了她一眼,突然出手捏上她的手腕。
周秀一震,這女人上次捏她的脈,將她送進了牢房,現在她都成了這樣子,她還要幹什麼?她可不信她是好心,想給她治病的!
“放開我!”
她嘶啞一吼,卻是氣勢毫無,低語喃喃一般。
這情緒激動的一聲直接導致她咳喘不停,沙沙的吸氣聲從氣管裡飛出,吃力又痛楚。
秦玥側着身,周秀咳出的氣息絲毫影響不到她。
周秀沒了力氣,秦玥卻仍在給她把着脈,半晌才放下,隔着口罩道。
“你若是想活着,好好跟我鬥,就將我的藥喝了。不然,十日後你就會永遠的離我而去,看我一人在人世瀟灑快活!”
周秀眼光突然發直,愣愣望着虛空,一動不動。
她知道秦玥會醫。
十日?她已經病到這地步了?
周秀想笑,但她稍一變換氣息就抓撓的咳喘不停,她乾乾的抽氣,嘶啞的後音吱吱響,像風颳過荒野留下的嘆息。
“還有,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不想讓你爹孃同你陪葬,最好不要對着他們咳嗽,以免將病染給他們。”
秦玥靜靜看着她,又道:“剩下的事,就是除了排便,最好不要離開這間屋子,以免傳染給村裡其他人。我會派人協助治療你,時刻注意你病情的變化。”
她這是要將自己軟禁起來?!這是她家裡,她憑什麼做主?!
周秀怒氣翻涌,大喘氣咳嗽起來,直咳的滿手是血沫。
“你,憑什麼!”
周秀任憑自己咳血,也要將話說出來,一頭散亂的發如稻草糾纏。
她憑什麼管她?!她都已經這樣了,爲什麼不放過她?!
“憑你不自知,任病情發展。”
“憑你善妒狹隘,錯過了治療機會。”
“憑你愚蠢,將病染給了村裡人,還染給了你爹!”
秦玥一雙外露的眸子亮如天上星,閃光炫目,直看的周秀要遮上眼,遮上臉。
她與她相同年歲,如今一個美嬌娘靜立,一個苟延殘喘臥牀。這,太戲劇!
周秀忽又疾咳,緊皺的肺和急促的喘息直將她折磨的抓緊了衣襟,抽搐的將自己蜷成一團,成爲黑夜裡渺小的陰影。
秦玥安靜的像夜一般,分明是清秀的面孔,卻看着寒涼卷着夜風,呼嘯閃過幽密。
“現在,我問你幾個問題。若你不是冷血無情的人,就請爲那些你碰見的朝他們咳嗽的人捏一把汗,冷靜下來想一想,告訴我,你從出獄,都去過哪些地方,見過什麼人!”
周秀擡起頭,動作緩慢的像特製電影鏡頭,呵呵笑了兩下,瞧着秦玥像瞧了一場笑話。
“你以爲你是神仙嗎?你能救多少人啊?”
“你不就是一個被人用過的破鞋嗎?還想當觀音菩薩普度衆生呢!想得真美啊!”
秦玥嗤笑,輕輕攏了自己的發,突然有點溫柔了,淺笑着開了口。
“你出獄的時候身無分文,衣衫襤褸。”
“你生着病,當務之急是看病。但你沒錢,所以你偷了獄卒的錢,到一家不起眼的醫館看了病拿了藥。”
“賣藥花光了你偷來的錢,你沒有銀子再爲自己換一身衣服,但你不想接受路人嫌棄鄙夷的目光,所以你淨找些人少的小道,一路走回周家村,幾乎沒有遇上什麼人!”
“我說的可對?”
秦玥尖厲的目光一直盯着周秀,見她的面孔在自己不斷的話中漸漸龜裂,就知道自己猜的不是全中就是十之八九了!
這樣便好,沒有太多的路人受到影響,不然,肺結核會像瘟疫一樣爆發的!
婆娘在廚房大火熬藥,着急忙慌地一邊煽風一邊往這邊張望。秀秀一直咳,那狐狸精到底在跟她說什麼?
周秀爹在周秀屋門口站着,看着聽着,十日之期讓他幾乎心跳驟停,手指劃在門框上被刺了深長的木刺都不自知。
“玥娘,你救救秀秀啊!”
他知道,這顫抖不已,又僵在口邊費了極大勇氣和臉皮才說出口的,是他的聲音。
此時除了求救,他還能做什麼?
他顫巍巍進到屋裡,站在離秦玥兩步遠的距離,雙目血絲遍佈,半浸水光,喉嚨眼兒綿軟一團堵的將要奪人呼吸,他咽不下那梗阻的異物,直接張嘴呼吸。
“玥娘你能來,就是要幫秀秀的是不?玥娘,叔求求你,叔是真心求你的,一定不再做什麼錯事!你救救她吧,她纔不到二十歲啊!”
四五十歲的男人說着說着便是老淚縱橫,溼漉漉劃在面上溫熱一片,縱深的皺紋閃了一條又一條。
“叔,你也得吃藥。”
秦玥沒有回答他,只淡淡吐了一句,“你們倆人都需要單獨治療。明日我將你的藥拿過來,以後只能勞嬸子照顧你倆了。”
“你們兩人的東西,絕對不能和別人混用。以前沒有單份的,現在就分開,一人一份,只能自己用。還有這房間,每日定時通風,不能閉塞。”
“周秀,將你整理乾淨,速度的將頭髮,臉,還有手給洗了。當然,提前是你想活着,若不想,大可不必。”
“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不要面對着別人咳嗽吐氣,不要將你們的唾液以及口氣傳給他人,不然整個村子都會被毀了的!”
“周叔,你可能按我的話去做?並且保證周秀也能這樣做?”
秦玥目光澄澈看他,一番叮囑下來,已是不想再說任何話。
“能,能!我一定按你的話做,一定一定。”
秦玥擡腳就走,她口罩上的藥是有時限的,時間長了也就沒效了,爲防自己染病,最好是及時退出來。
“玥娘!”
周秀爹卻急急跟出來,擰着自己的手指,磕磕巴巴地問:“玥娘,秀秀她,可,可能治好啊?”
他整日給周秀煎藥,自是知道她的病情,重的很啊,動事兒就咳喘不停,這些日子更是咳血不止。他怕,這閨女再……
秦玥靜思片刻,沉沉道:“周叔你這樣問,定也是認爲周秀病入膏肓了。我只能保證自己盡力,她拖得時間太久,這病頑固的很,你的我還能保證治好,但她的,只能說盡力而爲,與天爭上一番。”
老爹踉蹌退步,深深喘了幾口氣,雙目更是酸澀不堪,不知要作何動作,更不知再說什麼話。
秦玥望一眼銀月,疏朗的光靜灑,落了一地白霜似銀。
她淡淡道:“周叔,我只能將最壞的情況告訴你。爲了咱們村子人,我也要給周秀治上一治。但我非神人,許只能讓她多留幾日,當真不敢說什麼與閻王搶人的話。”
她靜了片刻,還是補了一句:“若周秀不治,只希望您別再將這賬賴在我身上。”
“人心,都是肉做的!”
話落秦玥轉身,走的乾脆利落,夜風將衣角吹的輕飄,沾了幾許新芽初生的青澀氣味。
她不是聖母,也有自己的喜好厭惡。若是這家人再將周秀不治而亡的責任推到她身上,她定不再與之有任何交集,棄之不顧!
秦玥走在路上,將周秀的行蹤濾了一遍,想着她還可能接觸到哪些人。明日去接周恆回來,恰好去看詢一番。
進到院子裡,讓重陽找個偏僻的地兒將口罩給燒了。她彈打着衣服走進內院,先在單獨的盥洗間淨面洗手,拿皂莢米分細細揉搓一番,纔算是洗好。又到廚房坐在火旁邊烤着身子。
石心在裡面洗刷,見秦玥進來忙擦了手:“主子您回來了,奴婢馬上準備飯菜。”
“恩,我就在這兒吃吧。”
石心頓了一下,“雨小姐他們在等着主子呢,都沒回房間……”
秦玥擡眼,不經意的疲倦泄出,卻仍是微微一笑:“那送過去吧!”
身子被烤的宣熱,布料都微微軟了下來,秦玥起身整了衣服,又是平日嫺靜淡然的模樣。
客廳,仨孩子捧着茶慢慢喝着。
秦玥跟她們說過,飯後一炷香後喝水可以幫助消化。阿正有時拉粑粑艱難,知道這點後天天都喝水。周雨和周勤就陪着他一起喝。
門簾微動,阿正放下杯子,亮眼道:“嫂子你回來了!”
秦玥一進來就看見他一臉喜悅的小模樣,突然就感覺那些病症也沒什麼,凡事只要堅持,對症下藥,都能好起來的。只希望這些病患不要降臨在孩子身上吧!
阿正顛顛跑過來牽了秦玥的手,將她帶到沙發上。
“嫂子,你今天怎麼了?怎麼都沒有吃飯呢?是發生什麼事了嗎?”阿正靠在她身旁,小臉軟嫩蹭着她的胳膊:“聽說廠房裡有人生病了?不太好的病嗎?”
秦玥靜思,良久,淺笑道:“是生病了,而且是會通過唾液傳播的傳染病。所以,嫂子將那些與有病人有接觸的人都詢問了一番,以後可能還要暫停她們的工作。”
這些事情還是告訴他們,以防孩子大意再染上病,說了起碼能防範着些。
周雨玩笑一般:“怎麼通過唾液傳播啊?又不會有人去吃人家的口水……”
“咳嗽打噴嚏的時候有唾液或鼻涕噴出,正面對人就會被吸進去,然後極易感染。在抵抗力差的情況下,就是身子弱了,就會被病菌侵蝕,出現病症。”
“那要是沒有吸進去,不就不會感染了嗎?”
“理論上是這樣的,但也不排除其他情況。所以,有點麻煩。”
秦玥看看身邊的仨孩子,他們臉上倒是沒有害怕的樣子,都很平靜,瞧着甚至有些無所謂。
“你們上課的時候注意,不要跟人有那樣的近距離接觸。”
“我明日還是跟李君業說一下,讓他通知學生注意一些……”秦玥垂眸,又開始想事情。
“嫂子明天還要去接大哥,我們跟夫子說就好了!嫂子放心,我們身子這麼好,不會染上病的!”阿正仰頭,望着她半垂的睫毛。
秦玥微笑,側臉看他,順手揉了他的紅臉蛋:“好,但是一定要注意嫂子說的那些事,恩?”
“恩!”
“嫂子,還有別的可以防備的事項嗎?”周勤突然問。
“對,我還把這事給忘了!明日你們在學堂裡熬醋吧!醋可以殺菌。”秦玥道:“讓重陽將東西帶過去,在屋裡熬醋,還有,記得要開窗通風。恩,就這些了。”
石心將飯菜端過來,秦玥趕緊趁熱吃了,吩咐了她明日將熬醋的事兒跟芝娘說一聲,又臨時做了一堆口罩,一一薰了藥,讓明日交給拿過藥的那幾名女工。
她們既沒有患病,肯定是希望留在廠房繼續工作的。但秦玥又怕她們是潛伏期,若是不小心打個噴嚏什麼的就不妙了,所以還是帶上口罩,也好有個防備。
一應事項都吩咐好,秦玥又不知疲倦的在製藥間裡鼓搗着,直到她發現要用的草藥沒了,才驚覺已是深夜。
路邊樹上有貓頭鷹的啼叫,在夜半時分淒厲,幽幽環繞,聲厲刺耳,有些駭人。
秦玥不禁打了個寒顫。
“心兒,去歇着吧!今日可是辛苦你了!”
石心從杵藥槽中擡起頭,淡笑:“主子纔是辛苦。”
“這本不是主子的事,卻讓您一切包攬了,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村民媳婦兒?”石心很平靜,話裡卻是對秦玥的維護:“周家村的人都該知足了!”
秦玥輕笑,她是不知道自己對傳染病的恐懼。
她媽媽有一年疑似肺結核,嚇的家裡人帶她到處做檢查,父親和爺爺也整天給媽媽把脈開藥,那狀況直混亂過半個月,檢查結果出來說是肺炎,堅持治療就好。至此秦玥對肺結核這病症是談之色變,今日能鎮定到這地步,也算是她活了兩世的大收穫了!
她笑的風輕雲淡,彷彿今日與往常一樣閒適,沒有什麼奔波勞累。
“我既是醫者,就該有仁心德心,懸壺濟世的情懷。見死不救,枉學這一身醫術了。再說,那是我的工人,更不能不管啊。”
石心稍靜,挽上她的手臂:“主子本就是仁心!”
“仁心也好,黑心也罷,我只求不違本心了。”
石心點頭,燃了燭火燈籠,送秦玥回房休息。
做了一天的藥,秦玥可以說是沾牀即睡,次日又早起,帶上藥和口罩之類的東西,坐車去了新縣。
只睡了兩個多個時辰,秦玥眼皮子極重,坐到車上垂着腦袋昏昏沉沉,不時就撞到下巴磕兒,迷糊了好一會兒,她乾脆拿了披風將自己裹上,又拿了靠背豎在車廂上,側倚着睡了過去。
出來時石心告訴過石青,秦玥晚上睡得晚,路上肯定要補眠,讓他把馬車趕的穩一些。
石青一路避開那些石塊土坷垃,將車子駛的緩慢又平穩,直至到了學院,秦玥也沒醒來。
石青悄悄將車簾撩開一條縫,秦玥側着身,小臉幾乎都陷到柔軟的靠背裡去了,身子有淺淺的起伏,看起來睡的很熟。
石青正糾結着要不要叫醒秦玥的時候,周恆已經走到了他身邊。
“怎麼了?”
男子聲音低醇,像挑了琴絃迸出的迴音嫋嫋。他也撩了簾子往裡看,見裡間熟睡的人兒,目光瞬間便更加溫柔。
“爺,村裡發生點事兒,主子昨晚睡得很晚,就……”石青輕着聲音向他報告家裡的事兒。
出什麼事了?
周恆淺淺皺了眉,淡淡道:“咱們先回家,到家再說。”
周恆這就要上車讓他返程走,石青又苦着臉拽了他的袖子。
“爺,主子到縣裡來還有事呢!所以我纔想着到底要不要叫醒她。”
周恆靜了一瞬,早間的日光安恬,落在他身上更顯人清雋溫和,將臉龐的輪廓都柔化了幾分。
“那就先等着,等她醒來再說。”他道:“你先歇着吧。”
周恆上車,留石青愣在原地,要等人醒來?這要等到啥時候?
秦玥還在睡夢裡,絲毫不知自己被兩男人談論了一番。
周恆靜坐在車廂一側,不知秦玥發生了什麼事,只動作輕柔將她滑落的髮絲夾到耳後。
這樣睡舒服嗎?他靜靜看了片刻,決定將她抱到懷裡摟着她。
但,許是兩人之間不知名的牽連,周恆還沒碰到秦玥,人已經微微動了一下,漸漸轉醒了。
眼前男子似要做什麼動作,兩臂都已經伸在半空了,此時肯定是因爲自己醒了纔將動作停了。
秦玥半睜着眼朝他柔柔一笑,揚起臉抱着他的脖子,落在他脣上一個吻,柔軟輕撫,即刻滑落。
“相公!是不是要趁我睡覺偷偷親我?”
她重新坐起來,攬了披風,將靠背放到身後半倚着,拉周恆坐到旁邊,抱上他的胳膊。
周恆輕笑:“不是,是想趁你睡覺將你偷走藏起來!”
“想讓我當睡美人?”
秦玥呼吸仍舊是綿長的,話聲有點慵懶,賴在周恆肩上不想起來了。
“玥玥本就是美人了,不用睡也美。”
雖然是夸人的話,但聽着怎麼覺得那麼怪呢?秦玥歪着嘴角瞧他。
“村裡發生什麼事了。竟讓娘子累成這般模樣?”
周恆撫上她的手,看她一側的臉龐還印有靠背上紋路,遂又淺笑着給她揉臉。
秦玥便一邊打哈欠一邊將肺結核的事兒說了。
不說周恆也會擔心,明知道他會擔心而不將實情告訴他,自己心裡也會不舒服,所以,不如全盤讓他了解。
周恆輕柔的動作果然一頓,將秦玥一攬正面看着她:“你怎麼樣?會不會受影響?”
秦玥晃着腦袋往他身上蹭:“除了做了半夜的藥,就沒有別的影響了。”
周恆安靜撫着她的背,心思轉了幾轉。她剛纔說的已經很清楚,能控制住病情,只要預防到位也能遏制住傳染,他便不再追問她。
“可否找師父幫忙?你一人在村裡支撐着,太過勞累了。”
秦玥耍懶地再湊近他,整個人都擁進他懷裡。男子清冽的氣息將滿心的疲憊都一一散化,恰如四肢伸展着沉靜在一灣柔軟裡。
此刻的秦玥,深深感覺到,在勞累殫精竭慮後有愛的人在身邊,是多麼難得又可慰的事。就算無話可說,也有一個堅實的臂膀可以依靠,知道有人在寬慰着、等待着自己迴歸。
她伸長了胳膊環住周恆的脖子,懶懶道:“藥我都做出來了,肯定是有效的。讓師父來,也只是多一個人擔心……不過,師父倒是可以跟我一塊研究周秀的病情,她已經到油盡燈枯的地步了,我沒能力……”
“玥玥若是覺得看見她心煩,大可不用管她。”
“既然遇上了,知道了,就試一回。”秦玥在他頸間揉了自己的臉:“對她,我連百分之十的把握都沒有。就當,爲了村裡人盡一番力吧。”
周恆半斂眸,淡淡的心疼倏然化開,讓他想將懷中女子揉進自己的血脈。
她從來不是什麼開醫館看病的大夫,卻將旁人的安危看的極重,秉着一顆救死扶傷的心,努力的去做那些看似是自己任務、實際卻毫無關係的事。
他不能勸她放手,因爲她有着難得的仁心。可他也不能求她更用心的去做,他是她相公,怎麼希望自己的妻子以身犯險,救一條毒蛇。
他只能在她身後看着,在她累的時候扶一把。
周恆低嘆:“娘子多有辛苦,回家爲夫給娘子做飯吃,可好?”
秦玥耍寶的在他耳垂一吻,緩緩起身,溫柔笑道:“好啊!不過那之前我還有事要做。”
“我要去牢房看看,不知道那裡的獄卒有沒有事。咱們先去找縣令大人說一下此事吧!”
周恆點頭:“好。”
他又喊石青:“石青,去縣衙。”
“娘子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周恆眉宇間蘊着柔情的溫和,暖的如同五月的陽光。
秦玥笑笑搖頭:“不用了,見縣太爺總不能一臉睡相,我得趕緊清醒過來!”
她說着話還拍拍臉,直拍的啪啪響。
周恆本還是笑着,但她這麼狠拍着自己的臉,男子直接攔了她動作的手,淺沉着面:“不可再拍了!”
秦玥可憐兮兮擡眼望着他,臉側微微有些紅,嗓子裡還哼唧着,像只丟了媽媽的小兔子。
周恆一刻就軟了心,輕輕將她的臉捧着,低頭吻上她的脣。
唔,周恆竟然學會了用這種方法讓人清醒?
秦玥心裡一笑,安靜的閉眼享受。
男女之間微妙的情愫在車廂裡縈繞,靜謐又溫柔,像此刻的吻,輕如雲朵拂面,甜如蜜糖化在口間。
秦玥玩耍一般輕咬着周恆的脣瓣,換來男子更輕柔的舔舐吮吻……
“玥玥越來越愛逗弄爲夫了!”
周恆離了她的脣,有些委屈的瞧着她,又半翹着脣瓣,指了個位置:“你看,是不是咬破了,我怎麼覺得那麼疼呢?”
秦玥低低的笑,在他懷裡擰磨着,“哪裡有了?沒有沒有!好得很,米分紅米分紅的,瞧的我都想再親親了!”
周恆露了一絲笑,卻仍是挑着眉,悶悶道:“真的沒有嗎?那怎麼會疼?”
秦玥撲哧一笑道:“是不是你早上吃的東西塞牙了,劃到嘴了?”
“……”
周恆頹敗:“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秦玥忙哄他,像他撫着自己一樣撫着他的背:“乖相公,我不說了啊!你的牙白的很,什麼異物都沒有……”
“……”
周恆抿着嘴,無聲地往一邊挪了挪。
秦玥又狗腿的跟過去,順了背上的毛兒,又撫上前胸,笑的比花都燦爛:“相公,我不鬧你啦!彆氣了乖乖!”
周恆垂了眼簾瞥了她一眼,看她笑的如此開懷,嘆氣,又移開了視線。
“相——公——”
秦玥直接將整個人都貼上他的身子,明亮的眸子眨個不停在他眼前晃:“不氣了不氣了!”
說着又去掰他的嘴,“讓我瞧瞧,是不是真的被哪隻叫秦玥的小狗給咬爛了?讓我抓到它非打死它,剝了皮燉狗肉吃!”
周恆失笑,一捏她的鼻子:“好了,我請你放過那隻可憐的狗!吃了它我就沒有媳婦了!”
“終於開口說話了?”秦玥歪着腦袋笑看着他:“相公撒嬌也好可愛啊!以後多賣賣萌好不好?”
周恆對賣萌的定義不太清晰,但他覺得自己方纔肯定不是在賣萌,是以他仍是有點委屈的表情。
“爲夫沒有賣萌……”
“可是我喜歡你那樣!”秦玥巴巴瞧着他。
周恆很勉強的沉思了一番,撇嘴道:“那我就偶爾滿足一下你的要求吧。”
“主子,爺,縣衙到了。”
周恆心中鬆了一口氣,這小妖精一樣的女人蹭在身上真是不好受!
他面上卻無絲毫顯露,仍是寵溺又溫柔的笑:“玥玥此刻真的是很清醒的樣子,咱們可以走了吧?”
“恩恩,走!”秦玥將身上的披風往座位上一扔,朝周恆勾勾手,自己先下了車。
周恆無聲笑笑,眼中滿是對那女人的寵愛,迅速將她的披風疊好,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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