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急停了三輛驢車,烏泱泱下來了手持棍棒的男人們將李家家奴往外一掃,清出一條路來。
一人扛着糖葫蘆棒子打頭進了醫館。
王玉蘭看見來人一時驚訝:“三小子,你這是?”
這人是秦玥同意過的在玥恆門口賣糖葫蘆的小夥子,竟是帶着這麼多人來了!
“姐!那什麼李老爺帶這麼多人來,可不能讓秦小姐受驚。俺趕緊回村喊人來了,絕對不會讓你們受欺負的!”三小子楞脖子道:“這個孕婦!就是她!”
他指着狼狽倒地的周秀道:“店裡面有小孩兒吃了一半掉地上的山楂,她就在一邊站着,俺特意提醒她不要踩上,小心滑腳。沒等俺拾起山楂呢,她就一腳踩上了!她是故意的,要陷害你們啊,就算她丟了孩子也不怨咱們!”
真相大白,原來周秀是這樣摔倒的。
圍觀者左右相談,搖頭撇嘴,真是世風日下,什麼人都有!
頹然在地上的周秀已無話可說,深深的絕望好似毒蛇,自秦玥來時就盯上了她,她寸步難行!
三小子一揮手,屋內外聚齊而來的涼村村民揮動手中的農具棍棒,雖是粗布衣衫但各個臉上冷氣煞煞,眼如銅鈴,那氣勢,比起此時畏縮退後的李源春帶來的家奴,甩了不止兩條街!
“自己家婆娘不管好,讓人跑出來禍害別人,還裝傻帶傢伙拆店?看今日不扒光你們的褲子!鄉親們,上!”三小子將糖葫蘆棒子往肩上一扛,轉身下令,棒子豁了李源春滿臉。
涼村人喊着號子亂戳亂杵,李家家奴不防備,各個丟了手裡的傢伙。這下可好,一羣男人圍住被繳械的人抽腰帶扒褲子,一會兒那些家丁都只剩衾褲了……
三小子走到一人面前拿他的腰帶抽他屁股:“就是你,俺剛纔要說她踩山楂才摔的。孃的,你一個巴掌就摔到俺臉上,俺是挖你家祖墳還是搶你家媳婦兒了,你直接打俺的臉!”
三小子一手扛糖葫蘆一手蠻勁兒抽他:“讓你打,讓你打,落俺手裡,抽的你屁股開花!”
“你們住手!住手!”李源春跳腳,這些家奴都是吃屎的?怎不知還手?
“你快讓他們住手!”李源春攥起三小子的前襟,雙目因方纔的氣憤羞恥猩紅恐怖。
“現在知道慌了,方纔怎麼不將事情弄清楚再說啊?”三小子瞪着黑白分明的眼毫無懼怕。
秦玥可是他們整個村子的恩人,還幫七爺爺的幺女那麼多次,她有什麼事就是他們涼村有什麼事!
少女看外邊亂糟糟一團,圍觀的男人嘲笑,女人掩面臉紅,那些家丁只穿短褲凍得膚青發白不敢還手,涼村人玩的鬧的差不多可以了。
“好了,大夥對我的好我都記在心裡了,別再嚇他們了。”秦玥往前幾步對鬧騰的歡樂的人道。
“哼,一羣只知道欺負婦孺的孬蛋!”一人拍掉面前家丁的箍頭帕子哼斥。
李源春看衆人停下,手也鬆了。
三小子打掉他的手,眼神輕嘲:“知道俺們的厲害了吧!”
“姐,你們店裡沒少啥吧?”他又問秦玥和王玉蘭。
秦玥輕笑安撫他:“沒有,你玉蘭姐看的嚴實,沒讓他們碰咱的東西。”
“那就好!”三小子點頭,又將視線鎖到周秀身上,“你,還有你。”他看李源春,“你們都要向我們秦玥姐道歉!不然,哼哼,送官!”
周秀失笑,黑髮散落遮住了臉,嗓中咯咯怪響:“呸,讓我跟她道歉?除非我死了!”
秦玥不屑,輕眨眼站到許攸身前:“師父你怎麼過來了?”
“姜先同告訴我的唄!有事不知道跟我說,我這師傅當得清閒啊!”許攸抱了雙臂仰頭不看她。
秦玥抿嘴燦笑討好:“師父是拿來孝敬的,哪裡是處理這些糟事兒的?”
李源春在一旁聽二人談話,這女人是許大夫的徒弟?!
真是,怪不得這麼淡然又,鋒芒畢露。他今日真是……蠢到家了,周秀這個小賤人,着實讓他丟人!
“對不住了。”李源春抱拳向秦玥道,“李某不知真情,錯怪姑娘了。”
秦玥側臉靜靜看他,這人面闊發白,眼白昏黃暗聵,是腎虛陽氣虧。一個大地主在短時間內“喪子”又被人揭曉實情,心情不好的情況下也能知錯就改。倒是,可以原諒。
“李老爺,周秀你打算怎麼處置?”秦玥涼了目光瞟周秀一眼,“她今日可是讓我的店雞飛狗跳的,地面上現在還有不少……雞血吧?這一晌下來,我的店都沒招待客人呢!”
李源春擡眼,負手站着俯視周秀:“姑娘想怎麼來?”
“我做事是非分明,絕不會讓人得逞害我,也不會錯怪好人。”秦玥素面,下頜緊繃:“周秀,還是按律送官好了,出來後就給你自己發落了,畢竟是你家的妾室。你找人將我店裡收拾乾淨,當然……不接受外面那些沒褲子的人。”
秦玥話落,圍觀者迸出一陣笑聲,李源春臉上一陣燥。
“還有,賠償我今日上午的營業損失四百兩。”
“好好好,是我的過失我來賠。下午我就將周秀送官。”
李源春迫切的想離開這個地方,怒目朝外面正拉着褲子綁腰帶家奴道:“你們幾個將周秀帶上,趕緊回府!”
他快速說着起身就要走。
秦玥卻是又伸了胳膊將他攔住:“李老爺稍等。”
“怎麼?”李源春已無耐性再與她說什麼,黑眉緊鎖。
“李老爺處理這事兒,還算符合我的處事之道……所以,”秦玥看向許攸:“師父,您還是幫他把一把脈吧!”
李源春愣住,給他把脈?爲什麼?
秦玥看向許攸的眼神空亮,卻含了只有師徒二人才能讀懂的深意。
許攸挑眉朝她吹一下鬍子,伸手捏上李源春的手腕,靜思片刻,又看向秦玥:“丫頭是已經知道了?”
“嗯哼!”秦玥點頭,面容輕巧。
“什麼已經知道了?”李源春一頭霧水。
一旁的人也都不知二人在打什麼啞謎,各個疑惑。
許攸白眉橫長,緩緩撫着鬍鬚不知想的什麼。
秦玥:“師父?”
“你想讓老夫治他?”許攸看她,少女面容嫺靜,秋陽高照,拂下的輕光嫋嫋如紗。
“額……”少女稍頓,“順手就治了唄。”
“那這次就換你來好了,也讓爲師看看你的水平到底怎樣!”許攸道,“上次測試你的都是紙上功夫,這次,看實際情況。”
李源春多少聽出來點什麼了,是說他有病嗎?難道是……
李源春不敢想了,這麼多年,難道是因爲自己,才無所出的?那他娶那麼多的女人……
秦玥僵了面孔,“這不太好吧,是男人的病啊!”
“醫者不分男女,只分病情輕重。你不治我也不治。”許攸負手,挑眉看她。
“好好好,我來治,我治!”秦玥擺手點頭。
李源春直直看着她,心跳如鼓,悶脹滯澀,呼吸已是急促,他腰側雙手直顫。
“我,我是……”
秦玥面色平靜緩了語調道:“這裡不方便,我們還是去許氏醫館吧李老爺。”
“好好好,走!”
今日真是李源春此生中最兵荒馬亂的一天,先沒了千盼萬盼的孩子,又知道自己的小妾假孕且恨着他府中所有人,現在又得知他這麼多年一直無子嗣是因爲自己!虧得他心性強大,不然早已被氣死。
一番鬧騰下來,已近中午了,秦玥讓王玉蘭帶着涼村的村民去仙客來吃飯。周雨和周勤還在家裡,似書如墨和石青帶着周復奇回去,給幾人做飯吃。
石心當然是跟着她先去許氏醫館了。
李源春也讓手下帶周秀回府,自個兒跟秦玥到醫館去。
“師父?走了!”秦玥回頭看盯着那畏縮大夫的許攸。
許攸一掌拍到那人肩膀上,生生震的他蹲坐在地,面色灰冷。
“醫者不自醫,你是有病了,沒有醫治病入膏肓!這醫館,還是停停的好。”許攸聲沉,壓的那人心悶氣短。
許攸掃視醫館,目光幽深犀利,轉身與秦玥步出此地。
這大夫纔是被周秀脅迫的。那日他被請去給周秀瞧病,她噁心乾嘔,是因爲腸胃炎症。他如實道來,周秀卻不高興了,將自己的衣服一扯頭髮一揉,威脅他若不說她是有身孕,就喊人道他非禮自己。
周秀那般要壞他名聲,以後他還如何在臨安鎮呆下去?他又想着這也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就應下了,與周秀一同撒了謊。
誰想到這沒頭沒尾的頭一次就被許大夫撞上,作孽啊!這該死的小賤人,該死的不堅持!
外面的人都已散去,敞亮的門口陽光燦烈耀人眼。
倒黴晦氣的大夫扶着櫃檯站起,忽有一小孩兒竄進來,其速之快如飛鳥過林,風嘯獵獵。
“我嫂子呢?玥恆的東家呢?”來人正是從新縣聽到消息飛速趕來的阿正,小孩兒面上急急問他。
“去許氏醫館了……”
阿正回身要走,又扭頭問他:“我嫂子有沒有受傷?!”
“沒有!有許大夫在,還有一幫子糟亂鄉下人,誰敢動她?”那人哭喪着臉甩手道。
今天許大夫這話落下,恐是沒人敢來他這兒看病了……
雖然沒有人知道許攸以往的身份,但他兩年間醫人無數,施恩廣佈,在新縣醫界飛昇的地位是誰都撼動不了的!臨安鎮的百姓更是對他善待有加。
“那就好!”阿正默默道。
那人擡眼,眼前月白的袍子掃出輕風,小孩兒已出了門消失在街上。
屋頂上,連程黑衣肅然站立,日光照不化的冷色凜凜,他看着小孩兒飛速的身影轉過街角到了許氏醫館。
秦玥正坐在醫館的裡間與李源春說着話。
“你易失眠,頭暈,乏力,爲何沒來看過病?”
李源春皺眉:“我整日那麼多事務要處理,不僅有佃戶之事還有商鋪的事,一直以爲是勞累過度的原因,哪裡又想到會是病?”
“這症狀不是病,而是病情的顯性外狀,明顯已影響到你的生活的。”秦玥坐得筆直,按理說李源春是她接收的首位患者,還是男性不育症……
她要認真對待,循序而來,讓他緩解面對自己這樣一個女大夫的心理壓力和排斥。
“你面白微黃,乃脾腎虧損;目之睛昏聵,久視痠痛不能,乃腎宮有缺;腎水爲生身之源,與男性來說極爲重要。”秦玥條條道來,句句戳中李源春實情。
他驚訝秦玥如何將他的情況瞭解得這般透徹,又後悔自己沒有將這些細微的症狀放在心上,總以爲是勞累過度。
李源春安靜聽秦玥說着,面色已有改善,認真又急切。
“腎之脈絡通耳,水虧腎枯,火盛腎亢,邪攻腎氣隔,常有不聰之疾。你的脈象不甚起浮,是爲邪攻,邪攻不聰更甚。別人話聲太小你便難以聽清,這你也以爲是累的了?”秦玥問他。
“那,我都五十多歲了,人多有耳病,很正常嘛!”李源春瞥她一眼又轉視線,都是病,哪都有問題!
秦玥微嘆息,十病九人拖,大病都是積累出來的,到哪都是這樣。
“你什麼時候開始房事的?”少女眼光清澈,絲毫沒有揶揄。
李源春卻是老臉羞紅:“……十三歲。”
十三歲……秦玥無語,古代人真的好早!對身體不好。
“第一次都很正常?”
李源春不再說話,只點頭。
秦玥沉思,腎陽虧損一爲先天,二爲後天患病失養,大病久病,三爲外傷所致後患,四爲日常飲食作息及房勞。
李源春的情況,房勞肯定是有的。看他身寬體胖,滿身贅肉的樣子,也是暴飲暴食酒肉皆有的。既是一直未有所出,那以上的前三種情況他都有可能占上。
秦玥繼續問:“你十三歲之前有沒有得過大病久未愈的?或是有受到創傷,重擊到肋骨下緣?背腹都算。”
秦玥一邊問,一邊在自己身上右側第十二肋斜穿過的上部畫出範圍。
李源春看着她的動作,摸着自己身上開始回憶。
“若是沒有大病的情況,就想一下有沒有受過外傷,該是磕碰到了硬石之類的東西。”秦玥輕聲,不影響他想事情。
“有!”李源春想到了,“我小時候玩鬧,從樹上摔下來磕到石頭,就是腰上面的位置,疼了半個月,肉疼,裡面也疼!”
找到病源了。
“比十三歲還早的幼時,便是沉痾久積了,還是從身體器官開始發育的時候就有的病症。”秦玥垂着黑長的翹睫,“你再想想,你行房一切都正常嗎?不要羞於出口,你若是隱藏着一些細小的情況,你的病就真的難以根治了。”
李源春抹了一把汗:“一切都正常。我肯定!”
“好,”秦玥點頭,去除了其他病症,就只剩人眼看不見的東西:“綜上症狀,你是由外傷引起的腎陽虧虛,所出物不液化導致的不育症。”
許攸一直在一旁坐着,聽到秦玥說的出物不液化這一串詞兒,深感新鮮,精明的雙眼直閃了光。丫頭是從哪裡看到想到這般精確的詞來描述病症的?一般來說,他們會用陽氣虧損或腎虛不能,來概述所有的男性疾病。丫頭這詞倒是標準了直接原因。
“你的症狀日久,需慢慢調養。我給你開一服藥,服用三個月再來找我,我按情況給你換藥或是繼續此藥。”秦玥沾了墨汁寫藥方,許攸起身看着她。
“另外,服藥期間還是少些房事爲好。吃食也要注意,勿飲酒戒辛辣。”當然他們家肯定沒有辛辣的東西。
“食用需清淡,也可食肉,但不能過多,就,五天少量食用一些好了。多出來走走路,保持心情舒暢,都有利於緩解病情。”
話說完,藥方也已寫好,秦玥一擡眼尖利看李源春:“我所說的注意事項萬不可忘記。當然,如果你想一生無子嗣的話也可以無節制,可以暴飲暴食。”
秦玥又瞟着他寬胖的身子,幽幽又添了一句:“吃的胖也易生病!”
“一定聽話一定一定!”李源春心情稍稍好了一些:“那,多長時間能好啊?”
秦玥:“你的病症拖了這麼多年,少說也要一年。當然瞭如果你自身的生活習慣可以改善,心情愉悅,多鍛鍊身體,還是可以將時間提前的。”
夥計將數大包藥裝好繫好放到櫃檯上。
“李某記得了,多謝姑娘。之前真是對不住啊,姑娘大度不計較,李某之幸!”李源春起身道謝。
許攸仰臉,我家徒弟自是心善,少有人比的。這藥方開的跟他所差無幾,真是青出藍而勝於藍啊,他表示很驕傲很自豪。
“我不是善人。”秦玥淡然的側臉鼻挺脣紅,“只是看你能知錯就改氣度好,纔打算幫上一次的。你回去好好調理吧,這藥一日三次,飯後喝。”
“誒!”李源掏出懷裡所有的銀票,“這是姑娘的診費,回去我便將四百兩的賠償費給你送去。”
秦玥微愣,她都忘了看病是要交錢的了,不錯,還有額外收入!
直到李源春走了,阿正才從門邊進來。
“嫂子。”他方纔一直在聽着秦玥給人看病,沒上前去打擾。
秦玥看見小孩兒明顯意外,上前拉着他:“阿正怎麼回來了?身子不舒服?”
“不是,是聽人家說店裡出事了纔過來的。”阿正仰頭道:“阿正今天又來晚了,幸好有爺爺護着嫂子……”
“一路跑來很辛苦吧?”秦玥拉着他坐下:“阿正想着嫂子嫂子很高興。不管是誰幫忙,只要大家都沒事不就好了?”
“恩,阿正知道。”小孩兒點頭,他就是想嫂子有困難他能第一時間出現,幫助家裡解圍,而不是借他人之手。嫂子不是說過嗎,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等住到新房子裡,阿正就到山上練武,離嫂子就近了,有事能馬上知道。”小孩兒又滴溜溜看着秦玥,大黑眼萌呆呆的。
秦玥笑的明媚,這孩子今天緩神兒還算快,沒自己糾結呢。
“好,天冷了還能多休息,咱們的大房子已經蓋好了,阿正有自己的房間,不用跟阿勤擠一張牀了。”
“師父,徒弟今日做的怎麼樣?”秦玥又看向許攸。
“不錯,有老夫的樣子!”許攸點頭,眼中浮着笑。
“那我們就先回家咯。”
秦玥牽上阿正跟許攸說再見,石心跟上,三人回家。
秋陽正好,無風的白光裡,六分溫暖洋洋灑灑,少女牽着小孩兒,石心俏麗跟在一旁。
連程自己從屋頂落下,跟到三人身後。
秦玥:“阿正你回來了,那你二師父呢?”
“師父不就在我們身後嗎?”阿正俏耳微動,晃晃秦玥的手讓她回頭。
一扭頭,連程倒真是在。
秦玥笑笑,還以爲是阿正自己回來的呢。
“那今天就在家吃午飯,似書該是已經做好了。”
到家時,幾人正在吃着,似書要去盛飯,石心攔了她讓她繼續吃,自己去忙活了。
“村長叔也在?”阿正瞧見周復奇挺驚訝。
“阿正長高了呢!”周復奇拉過小孩兒細細瞧着:“比以前壯實了,還是玥娘養得好!”
“我嫂子每天變着花樣的做飯,她不做也讓姐姐們做,都好吃的!”
“確實是好吃。”周復奇笑,他又對秦玥道:“我來的時候,近地方的人已經回來開始裝另外一家的貨了,芝娘和你三嬸在看着呢,不用擔心。”
“恩,多謝奇叔了。有您在,咱村什麼亂子都不會出,今兒也勞煩您了。”
“我不算啥的。”周復奇擺手,又看了看一旁的連程:“你家又收人了?”
“我是阿正的師父。”連程自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自己就回答了他。
這人肯定是把他當成秦玥家的下人了,有他這麼硬朗俊毅又會武功的下人嗎!
“哦,壯士好!”周復奇訕笑。
石心很快端來了飯菜,連程改了以往軍營裡爭搶吃飯的快速,慢悠悠動作着,以示自己的身份。
阿正吃着飯偷笑,二師父比隼哥還在意身份呢!
李源春府上的人過來將店裡的血跡清理乾淨,沒有停留就老老實實走了。
下午送走了周復奇和涼村的人,家裡終於清靜了。
周雨很不解爲什麼以前感覺還好的周秀會變成這樣。
她拉扯着大哥到底是因爲喜歡大哥,還是爲了不給李老爺做妾呢?李老爺看着對她也算好的了,可她還是恨着他。嫂子是根本與她沒有任何牽扯,她也依着自己的心理怨恨着嫂子,想把自己家店鋪搞垮。
周家村確實不曾有過這樣的女兒,她們都安於家室,安於夫君,默默耕作在田,縫補在家。
“你是在做玩偶?還是在發呆?”周勤進來,看她手拿着棉布,眼卻空洞不着邊際。
小雨擱下東西喝了口水:“我在想事情。”
“想周秀?”周勤坐到她對面。
小雨靜靜看着他,點頭。
“她再怎麼樣,以後都該不會再出來禍害我們家了,不用擔心。”
周雨正在做的是一個笨笨熊,頭已經出來,周勤自己拿着翻看,又道:“我現在忽然覺得你跳脫些潑辣些也挺好的,起碼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周雨奪過東西,瞪他道:“你才潑辣呢!我只是朗利!”
“對,你今兒在店門口跟李老爺吵地很朗利。”周勤彎着眼眸。
小雨半撅了嘴,“那還不是情況太緊急了?”
周勤:“你有什麼事兒也不會悶在心裡,不怕你悶壞了搞的像周秀一樣。”
“我纔不會那樣!周秀她娘整天吵吵着自己女兒要嫁到鎮上去了,光她娘都夠她受得了,咱家纔沒有那樣的人……”
周雨沒說完僵僵止了話,緩了一下才又慢慢道:“是啊,她娘就是最開始的一個引子。她娘想讓她做人妾換彩禮錢,沒有想過她自己的想法。而她一直對大哥有意,卻悶在心裡從來沒說過,誰能知道一個人的心長什麼樣啊?”
“她心中想的東西從來都比說出來的多,沒有人知道她的苦楚,但都看到她的狼狽和不堪。所以她妒忌嫂子,怨恨我們家,埋怨村裡人,也恨着李老爺。”
周雨看着杯子裡的水,幽幽道:“可她畢竟還是有爹孃的啊……”
周勤微斂了面上的淡笑,心也漸漸沉靜了。
阿正是冬日裡出生的,孃親的祭日,又要到了。
用了一炷香時間從新縣跑回臨安鎮,阿正此時也已累極,窩在被窩裡午睡。
連程今兒躺在屋頂上,黑色一條如碩大的蝙蝠臥着。
秦玥也午歇了,石心在外間縫着沙發墊子。
院落靜謐,陽光如水,店鋪裡不時有斷續的人聲傳來,小鎮午間慵懶。
若是問周恆家中人,世上什麼最重要?
是親情。
自小失了爹孃的兄妹是,來自現代的秦玥更是;石青姐弟倆是,王玉蘭也是;似書如墨自跟了秦玥便真的將這家人視爲親人,她倆自然也是。
至於懶懶曬着太陽的連程?他只有在京城邊上村莊住着的老孃,他同樣也是。
——
周秀是有些小聰明的,當她知道李源春五十多歲沒有子嗣的時候,就已經想過他是否有隱疾。今日秦玥與許攸對話又沒有瞞着衆人,她一下就明白了,李源春真的是有病!
好,有病的好!讓他一輩子生不出孩子!
她一進李府就到處跑着大喊着。
“李源春有病!”“生不出孩子都是這男人無能!”
李源春回來時已是人人皆知老爺身患隱疾,府裡上上下下的姨娘小妾臉都是綠的,得知他來時還提了幾大包藥,有人甚至當場氣昏了。
李源春可是謹記秦玥的話,暗暗深呼吸沒有發怒,他要保持好心情,好心情!
他喊了管家來,沉着面道:“去將周秀綁了送到縣衙,多給邢縣令點銀子,讓周秀在裡面多呆幾年!”
管家領命退下,他又補了一句:“打暈之後再綁!”
李源春自己坐在大堂裡,廳堂深深,沒有日光,他呆呆坐了一會兒,爲自己家香火着想,做了一個重大決定。
幾日後,臨安鎮的人都知道了,李源春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竟然將他這些年收的小妾都一人給了百兩銀子打發走了,偌大的李府只剩了髮妻一人。往日不見他怎麼出門,自上次假孕婦鬧玥恆後,他就每天跑出來逛街,還往附近的山邊走走,有時還給路邊玩耍的孩子們買糖葫蘆,只是賣糖葫蘆的小哥兒很不待見他。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話說周復奇回到周家村時,所有的貨都已送到位。送貨員的工錢是一次一結的,林秀英已經將他們的工錢發了,出去一趟就是十五文,根本不費啥力氣,大夥直說玥娘大方。
“村長,咋回事兒啊?”
“店裡沒事兒吧?都解決了嗎?”
知道玥恆店裡出事的人都圍上來問周復奇,他嘆氣,該怎麼說?說周家村嫁出去的閨女假懷孕故意陷害自己村兒的媳婦?
他只能笑着跟大夥說,“都解決了,玥娘辦事兒利落,人又會說。幫她的人也很多,鬧事的老爺最後還得請玥娘幫他看病呢!”
這樣大夥就放心了,他們都算是後援人員,對店鋪的事兒也得上心啊。
周復奇在村裡轉悠着,想着要不要將周秀做的事兒告訴她爹孃。
山村樸實又敦厚,秋陽在這裡都顯得更明黃清透,滿山幹黃的樹,風吹颯颯響,這裡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都讓周復奇覺得還是村裡好,鬧事少。
罷了,現在告訴他們也比以後突如其來的驚嚇要好,還是去說說吧,省得以後她娘埋怨自個兒。
知道自家女兒的事兒後,老爹只是僵硬了臉,呆滯半天沒動靜。而她娘卻是又哭又嚷,直喊周復奇騙他們,秀秀可是道士批過了的能給李老爺生兒子,怎麼會假懷孕。
周復奇搖頭不想再多說什麼。周秀這般,恐是跟她爹孃有些關係的……
老孃亂喊亂叫,嘈雜的老爹心裡煩躁。
“夠了!”他冷着臉朝婆娘吼,“鬧夠了就滾屋裡去!閨女都是被你五十兩銀子賣出去的,你還喊?再整日哭窮想銀子就休了你!”
婆娘嚇呆,“你,你要休我?!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再哭鬧我就找村長寫休書去!”老爹踢一腳土一摔門出了家。
婆娘以爲他真的去找村長了,擡腳跑出去拉他:“不鬧不鬧了,他爹你可不能休我,我給你生了娃過了這麼多年,你可不能扔了我啊!”
“回家呆着去!”老爹扒着她的手將她扒開,繃着臉道:“我去鎮上看看能不能把秀秀接回來。你別在外面丟人現眼!”
“知道了,我一定老實在家。”婆娘抹了把鼻涕忙回了院子。
“哎——”老爹望天深深嘆氣。
都是他的錯,若他當時沒有同意李老爺的親事,而是給秀秀找一門合適的人家嫁了,就不會有這麼多糟心事兒。貧民就該踏踏實實的,幹什麼爲了從天而降的銀子賣了閨女啊!到底是害了閨女,也傷了村裡人的感情!
他這悶憨懦弱,事事依隨着婆娘的性子,也該改改了!
老爹敲開李府的大門,道是找周秀的,那人直接來了一句人已經被送到縣衙關起來了就將門關了。
李府的門一關,也扇滅了老爹心裡唯一的辦法。
被關起來了,什麼時候能放出來?老爹再敲門已無人開門了,他敲了半天最終無力而返了,明日借了人家的驢車去縣衙問上一問……
——
錢堂夫子自出去問樑城最近有無類似失蹤的案件,就一直沒回來。
暮色濃重,涼意落下,周恆獨自一人在學院中散着步,明日要休假了,可是時隔十餘天,李君業還未找到。
銀杏樹古老茂密,金黃與晚色映襯,遙遠又深邃。
楊潛遠遠看見周恆身子頎長立在灰藍的院中,徑直過去找他。
“恆,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我去找你沒找到呢。”
周恆溫了眸子:“我想在這兒等等錢堂夫子,若是他回來,能第一時間見到他。”
楊潛微鎖了眉,“你不是說李君業沒有偷搶的價值,不會出事的嗎?”
“那也需將人找回啊。李君業膽子又小,被人抓了去,該是怕極了吧。”
學院大門忽響,門房開門,進來的真是錢堂夫子。
二人停了話迎上去。
周恆:“夫子,怎麼樣?”
“都是丟失的孩子,但很快都找到了。”錢堂滿面風塵,“倒是有一個男的失蹤,是個乞丐,老乞丐報的案,失蹤兩個月了。”
“乞丐?”楊潛意外又無奈:“那這就不算了吧……”
周恆也是疑惑,乞丐,算相似案件嗎?
暮色漸深,黑藍侵了片餘的晚霞,人臉上滿是陰鬱。
錢堂道:“小乞丐倒也是十九歲,年輕。老乞丐說,那孩子眼睛很亮,黑亮黑亮的。除此之外,再無特點。”
黑亮的眼睛,李君業是長得白淨……
錢堂又張了張口,頓了一下才道:“老乞丐有些瘋癲,一直在想着是不是有哪家的富太太把人給綁了做禁臠……”
楊潛啞口,周恆也被震到,不過這樣說來,倒也有些道理。
“那,樑城有獨居的有錢有勢的寡婦?”周恆試探地問。
錢夫子一甩袖:“沒有!”
三人陷入一片迷茫,乞丐能歸到李君業的案子裡嗎?樑城有很多乞丐,哪天都有餓死的,不知所蹤的肯定也有,只是沒人知道。
錢堂沉聲道:“這事兒我會一直注意着的,你倆也不用多擔心,只要需要你們出面問話的時候配合一下就好。”
他拍上二人的肩膀:“明兒就休假了,回家好好休息。再回來巡考的成績就出來了,看誰考得好啊!”
“是。”
錢堂一直住在學院裡,跑了這麼長時間,他急急回去休息了。
楊潛拉着周恆不放,嚥了口水吭哧道:“我明天,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楊潛苦惱:“就是邢晨啊!我要去找她?跟她說什麼?我能解決徐家的親事?”
周恆靜靜想了想道:“女人是要哄的。你去見她,說不定她會生氣,因爲你沒去提親,所以你要先想好怎麼哄。”
楊潛受教:“恩,要哄!那我要對徐家對徐崢怎麼辦?”
“掀翻徐家!”周恆黑曜石般的眼眸在暗藍的空氣中如星鑽。
楊潛驚掉了下巴,掀翻?他有這個能力嗎?!
“這是最後的法子。邢老爺答應徐家的提親,無非是看中他家對自己有利的方面,他不會輕易解除掉,除非那方面沒了作用。”周恆慢慢往回走,楊潛跟在他身旁。
“而徐家,提親數次不罷休,看樣子是很相中邢小姐的。若你有能力說服徐崢退親,也可以。雖然希望渺茫,但你可以一試!”周恆一條條給他分析。
“還有,你要問邢小姐,我娘子有沒有幫她出什麼注意,若是有,你就幫她一起行事。但要注意,莫被人抓住把柄!”
楊潛心頭壓了重重積雲,時運多舛,情路不順,將喜歡的人娶回家比登天還難啊。
周恆沒有將最壞的法子,私奔說出來。楊潛是男子,身後還有爹孃,揹負的比女子要多得多,怎能說走就走?且不說邢小姐是否對他有意,就算二人情投意合,但邢小姐乃縣令之女,若他二人私奔,新縣恐將掀起軒然大波了,邢縣令也將失臉面,或許會遷怒楊家。
“萬事莫急!不要出岔子。”到了楊潛宿舍門口,周恆最後叮囑了一句。
楊潛雖心細,但當局者迷,易生亂。
他朝周恆露出招牌燦笑:“曉得了,謝謝了周大師,小弟受教,定不負你所望!”
“恩,安心睡!明兒回家!”
“你今晚別睡了,一塊兒攢着回去摟你家娘子睡吧!”楊潛齜牙,冒出一句就進屋關了門。
周恆失笑搖頭,就算回家抱着娘子睡,今晚也是要自己入眠的。
門後楊潛深呼吸,慢慢走到牀邊,一頭倒下。
世難也需走下去,前方是雨是晴都無法知曉,走過去才能解謎。晴天固然好,雨天也要淌過泥濘,因爲,路很長!
楊潛再次陷入失眠難安的境況,腦中滿是邢晨大紅嫁衣依偎在他人懷裡的畫面,他怎麼打都打不破……
夜長,夢多,眠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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