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思航死了,歐陽穎和蘇昕參加了他的葬禮。
和韓思航想的一樣,他的葬禮上沒有哭泣聲,很安靜。
他穿着歐陽穎爲他做了衣裳,躺在那裡。
接受着所有人的默哀。
回到家中的蘇昕和歐陽穎也安靜的不行,家中沒人敢說話。
他們只能目睹這兩位女孩沉默着重複幹一件事。
歐陽穎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陳明明的倉庫屋裡,蘇昕也重新回去上學,晚上回來的時候,一遍又一遍的給韓思航發消息。
就好像韓思航收到消息後就會回覆她。
這種情況,發生了五天。
歐陽穎也有五天沒有進食。
他們像熱鍋上的螞蟻急的上躥下跳。
歐陽鈴敲打着房門,說:“小穎,出來吃口東西吧。”
房內沒人答應。
歐陽博衝着裡面喊:“喂,你這樣會餓死的。”
歐陽博粗魯的衝裡面大喊,但房內依然沒有迴應的聲音。
“臥槽,不會是暈在裡面的吧?”歐陽凌驚訝的說着。
“臥槽,讓開,我來把門踹開。”
歐陽靖推開站在門邊的歐陽博和歐陽玲,擡起腳就要踹門而入。
“住手。”蘇昕站在後面朝他們喊道。
但歐陽靖已經用力踹了過去,但力快要觸碰到門的同時,房門打開了。
歐陽靖倒進倉庫房裡。
六天六夜沒有閤眼的歐陽穎,臉上憔悴了不少。
這六天裡,她像極了沒有靈魂一樣,腦袋也是空虛的。
歐陽鈴看她走出來,高興的說:“我去給你拿些吃的。”
“不了,我是來告別的。”歐陽穎一字一句的說着最近想到的想要說出來的話,“我,不想回去了。”
不想回去了,也不想當什麼天定之人了。
留下來當個普通人吧。
小桐說:“你在說什麼胡話啊?”
就在三天前,除了不在場的歐陽穎和蘇昕,其餘人全都選擇回去。
而如今原本想回去的歐陽穎現在卻不想回去了。
這。
“我不想回去了,我不想再當天定之人了。”歐陽穎說的很認真。
她拿出自己的翠玉,交到剛站起來的歐陽靖手上,對他說:“你不是很想要這塊玉嗎,現在它是你的了。”
歐陽博受不了她這樣,以前最想當羣星中最耀眼的歐陽穎,現在卻要把這位置拱手讓人。
他衝着歐陽穎吼道:“你神經病啊,你他媽在這個節骨眼放什麼棄?”
“這個節骨眼很重要嗎?”歐陽穎說,“曾經也有想過放棄的你,憑什麼來教訓我?”
歐陽博愣住了,他想到歐陽葉他們四個死掉的場景。
自己跪在地上祈求敵人殺了自己。
跪在地上,對着朋友說着放棄的話。
歐陽博一下子就愣住了,拽着歐陽穎的手也放了下來。
歐陽穎說:“原本不想回去的你,突然想回去是爲了什麼,消除你心裡的負罪感嗎?”
歐陽博又楞了一下,他自始至終都爭不過歐陽穎。
歐陽穎朝大門走過去,站在最後的蘇昕伸手攔住了她:“別走。”
“你知道現在我最討厭誰嗎?”歐陽穎說。“是你。”
蘇昕知道,她知道歐陽穎恨自己爲什麼不早點告訴她韓思航快要死了,恨自己讓她喜歡上韓思航。
“我不想···”
“啪!”
蘇昕沒有攔住赴死的韓思航,她很難受。
她想攔住打算獨自一人的歐陽穎,卻被歐陽穎一巴掌打在臉上。
很疼,但是沒有打消蘇昕身上的負責感。
巴掌拍的很想,所有人都聽到都看到了。
他們驚慌了。
“昕兒!”
“歐陽穎!”
他們分別叫着蘇昕和歐陽穎的名字。
有關心,有指責。
歐陽瑾護在蘇昕身前,對歐陽穎說:“她,不是有意的。”
歐陽穎瞪着歐陽瑾,她知道歐陽瑾也知道韓思航要死的事情,她以爲歐陽瑾和蘇昕是串通好的。
“你們是串通好的想要我生不如死是嗎?”
“小穎你冷靜下,蘇昕着急回去也是爲韓思航着想,她是想救他的。”
韓思航當時對蘇昕說過,他相信蘇昕能帶他去魔法世界,相信蘇昕能治好自己的病。
但是韓思航不相信自己。
他終究還是沒有撐到蘇昕帶他回去的那天。
歐陽穎對着蘇昕說:“你知道他要死了,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要讓我喜歡他,爲什麼?”
爲什麼自己沒有能力救治他,爲什麼自己在他死的那一刻纔對他說喜歡。
他還沒聽到自己答應他的告白啊。
討厭蘇昕的同時,歐陽穎也討厭自己。
歐陽穎看着眼前15位好友,都是有生死之交,患難與共,擁有17年感情的好友。
歐陽穎咬咬脣,下了狠心離開了這裡。
沒有一個人去追她。
不是不願追,是追了以後很尷尬。
歐陽穎出去以後,蘇昕跪在地上,臉上火辣的刺痛感像是在提醒她。
自己又錯失了一位好友。
她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原本要集結在一起的心,現在又跟撒在桌子上的紅豆一樣四處蹦躂。
歐陽穎走到那天與韓思航約好的山上公園。
一個星期前,自己還與朋友們站在這裡。
六天前,自己本該會與韓思航站在這裡。
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站在這裡,仰望蒼穹。
“你說,你想要的自由究竟是什麼?”歐陽穎問。
身旁的韓思航笑着回答:“能做我想做的事。”
歐陽穎笑着望向韓思航,只是這一眼剛望向,身旁的韓思航就消失了。
是幻像,是心中的那份化不開的思念。
天空又下起了大雨。
這幾天天天下雨。
歐陽穎在雨中不慌不忙的行走,與旁邊着急躲雨的行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接下來,要去哪呢?
自己還有地方可以去嗎?
接下來沒有方向,後面的路,歐陽穎交給了自己的雙腿。
雙腿帶着歐陽穎走到了韓思航曾帶她來過的草地。
天色已晚,雨也停了。
在外面收拾羊圈的大叔,剛好看到了遠方的歐陽穎。
他朝歐陽穎揮手:“嘿,小姑娘!”
歐陽穎沒有神智,她的耳朵聽到有人叫她,她便走了過去。
好在大叔並不是什麼壞人,他熱情的將歐陽穎帶進房裡。
“小姑娘這麼晚一個人過來是來取畫的嗎?”大叔笑着說。
“畫?”歐陽穎終於回過了神,但她不知道大叔說的畫是什麼意思。
大叔跑上樓,下來時手裡拿着一個畫框。
他交給歐陽穎,歐陽穎接過後,發現畫中的人物是歐陽他們16個人。
這是一張全家畫。
歐陽穎有些吃驚,她從未給大叔介紹過自己的朋友:“大叔,這?”
大叔笑着解釋:“是那個小夥子拜託我的。”
那天從大叔那兒回去的時候,韓思航送完歐陽穎之後他又來找大叔。
韓思航找蘇昕要了他們16個人照片,他交給大叔,希望大叔能幫他畫出來。
“他說希望能給你們做個紀念,好像還說希望你快樂,說這是你的夢想。”大叔解釋。
歐陽穎回想起當時韓思航問自己的夢想是什麼,她回答讓朋友們快樂,讓魔法世界和平。
但是現在她讓朋友擔心,她將拯救魔法世界的責任推給了歐陽靖。
“哦對了,他好像還在畫背後寫了字。”大叔提醒着歐陽穎。
歐陽穎聽到後,拆開畫框。
畫的背後是韓思航寫給歐陽穎的遺言。
“請別忘了我。”
蘇昕跟歐陽穎說過,在韓思航的葬禮上千萬不能哭。
因爲他不喜歡。
於是歐陽穎堅持了六天沒哭,但是當她看到韓思航寫給她的話時,歐陽穎還是沒忍住哭了起來。
她的失神都是憋壞的。
歐陽穎突然的大哭,旁邊的大叔也嚇了一跳:“哎哎,怎麼哭了呀?”
大叔使勁勸歐陽穎,但沒有用。
他也不敢碰歐陽穎,歐陽穎哭得越來越大聲。
實在沒有辦法,大叔去了羊圈,抱來那隻小山羊,放在了歐陽穎的腿上。
歐陽穎邊哭邊說:“這是···這是什麼···什麼意思啊?”
大叔說:“我看你那時挺喜歡這隻小羊的,就拿來當你的發泄工具吧。”
但歐陽穎出了名的有潔癖,身上的衣服都被小山羊的羊蹄弄髒了,歐陽穎哭得更兇了:“啊!好髒啊!”
“小姑奶奶,別哭啦!”
歐陽穎抱着小山羊哭了好一會,終於哭累了也冷靜下來了。
再不冷靜下來,大叔就要崩潰了。
大叔揉揉太陽穴,腦殼子要被這小丫頭哭昏了:“跟那個小夥子分手了,我看那個小夥子挺癡情的啊?”
“不是,他···走了。”
歐陽穎並不想承認韓思航死的這個事實。
但一提到韓思航,歐陽穎還是有些忍不住想要哭出來。
最近真的憋了太久了。
大叔看了眼哭紅了眼睛的歐陽穎,再看看她手上的畫,便知道這兩位孩子經歷了當初他年輕時候的經歷。
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經歷。
大叔並不反對孩子早戀,只是他有些心疼這些孩子,還未有太多的成長就經歷了生死離別。
無能爲力的悲哀。
大叔想開口安慰歐陽穎,但是嘴巴剛張開,自己的往事歷歷在目。
自己還沒有走出那段陰影,又有什麼資格開導別人呢。
他嘆口氣,對坐在沙發上的歐陽穎說:“你···”
“大叔,我想今晚住在你這,我··沒地方可以去了。”歐陽穎哭着說。
看着小傢伙可憐,與當年的自己有幾分像。
大叔不忍心,便答應了下來:“我去整理房間。”
“謝謝大叔。”
歐陽博和歐陽葉出門去找歐陽穎,卻到晚也沒找到。
蘇昕也坐在沙發上一天了。
精神特別的不好。
歐陽夢端來一盤水果,對蘇昕說:“姐,吃點水果吧,這是陳舅舅買的聖女果。”
“聖女果?”
蘇昕看着通紅的小番茄,腦海裡突然想到了什麼。
能讓人起死回生的聖潔果。
蘇昕突然來勁了,她拽着歐陽夢的手,大喊:“對呀,聖潔果不是能讓人起死回生嗎?”
她興奮的望着歐陽芊茗,可除了蘇昕在興奮,其他人都是喪着臉。
歐陽博低着頭回答:“你以爲,歐陽穎沒有想到這個嘛?”
“什麼意思?”
歐陽芊茗最瞭解聖潔果,她回答:“起死回生的前提是那人屍體還完整存在。”
蘇昕剛站起來的雙腿瞬間又軟了下來:“怎麼會有這設定。”
“歐陽穎這六天也一定想了很多能讓韓思航復活的辦法。”歐陽博說,“但就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她纔會放棄。”
歐陽靖看着手掌上歐陽穎交給他的翠玉。
手掌的翠玉不如原本在歐陽穎手上那麼閃亮。
“我,再去找找她。”歐陽博打開大門準備要出去。
歐陽靖拽着他:“你找了一天了,去休息吧,我和小夢去找。”
“放心吧,我會親手把翠玉還給她的。”
說完歐陽靖就帶着歐陽夢出門了,歐陽航和歐陽諾跟在後面。
歐陽穎出現在蘇昕家樓下。
她環顧四周:“我不是在?”
“小姐姐!”
韓思航騎着他的小電驢來找歐陽穎了。
“你?”
看着眼前熟悉的笑臉,歐陽穎發出質問:“你還活着?”
韓思航笑着伸手,說:“我當然還活着啊。”
歐陽穎下意識的握住了韓思航的手,是熟悉的觸感,還有溫度。
是活着的溫度。
是真實的溫度。
歐陽穎喜極而泣道:“不是夢,你沒死?”
“不是說好今天去山上的公園嗎,快上車。”
“好。”
韓思航先是帶歐陽穎去了美食街,然後又去了商店街,又去了老街小巷。
每個地都是人聲鼎沸,很熱鬧。
全程歐陽穎一直死死拉着韓思航的手。
就沒有鬆開過。
到了傍晚,他們終於去了那座山上的公園。
韓思航看着遠方,歐陽穎看着韓思航。
“小姐姐,你今天看了我一天了。”韓思航害羞道。
“嗯。”
“那個,手你也牽了一天了。”
“嗯。”
韓思航有些尷尬,他雖然說很喜歡今天主動的歐陽穎,但是她主動了一天讓韓思航有些不習慣。
“韓思航。”
“嗯?”
“我有個願望,你能答應我嗎?”
“好啊,什麼願望。”
“你能一直活着嗎?”歐陽穎說,“一直陪着我,不要死。”
不要死。
要活着,活得快樂,活得輕鬆。
“不要死,好嗎?”歐陽穎盯着韓思航的眼睛。
但韓思航的眼裡不像之前充滿了希望,現在他的眼裡誰都沒有。
是空洞的。
韓思航輕輕一笑,道:“小姐姐,只要你不忘了我,我會一直活着。”
“嗯,我不會忘了你,所以你一定要活着。”
“我會···”
“咩~”
羊,哪來的羊?
歐陽穎睜開了眼睛,面前的小山羊正在舔舐她的鼻尖。
原來剛剛的一切都是夢。
歐陽穎抱起小羊,低聲罵了一句:“騙子。”
好真實的夢,有觸感,有溫度,有感覺。
還有,承諾。
歐陽穎抱着小羊,低聲哭着。
那邊的蘇昕也做了相同的夢,她也夢到韓思航還活着。
都很真實,但早上開門的聲音把她吵醒。
歐陽博急急忙忙的問:“怎麼樣,找到了?”
歐陽靖拖着疲憊的身體,搖搖頭。
一個晚上,四個人夜以繼日的尋找,但一點蹤跡都沒有。
外面的談話都被蘇昕聽到了,眼裡的迷茫多了幾分,也多了幾分憤怒。
大叔睡醒從樓下下來,下來就看到歐陽穎呆若木雞一樣抱着小羊坐在沙發上。
“醒啦?”
“嗯。”
“睡得好嗎?”
歐陽穎不說話,繼續呆若木雞。
大叔去廚房倒了杯水,他也爲歐陽穎倒了杯水。
他問:“今晚還打算住一晚嗎?”
“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朋友呢,跟朋友吵架了?”
“爲什麼呀?”
對哦,爲什麼吵架啊?
是因爲蘇昕隱瞞了自己韓思航的病,還是因爲自己放棄命定之人的使命。
歐陽博爲此與自己大吵一架。
是因爲自己放棄了,還是因爲朋友們看自己的眼神不一樣了?
看着歐陽穎沉默寡言的樣子,大叔也明白了歐陽穎不想說太多。
“算了留下吧,好幫我幹活。”
歐陽穎留下了,幫大叔幹了一天的活。
晚上飯後,歐陽穎抱着小羊坐在沙發上
看着掛在牆上16個人站在一起的畫,歐陽穎陷入沉思。
大叔走過來,也看着牆上的那副畫,對歐陽穎說:“我光看照片就知道,你們是一羣不平凡的孩子。眼裡都是彼此,都是星星。”
歐陽穎不說話,大叔坐在她對面,繼續說:“可眼裡都是彼此的人,爲什麼會吵架呢?”
爲什麼會吵架歐陽穎還不知道。
但是歐陽穎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她現在還不想跟蘇昕說話。
“大叔,使命一定要完成嗎?”
“什麼?”
“上輩子交代的使命,一定要完成嗎?”
一定要完成嗎?上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交給現在毫無力量的自己。
一定會完成嗎?
雖然聽不懂歐陽穎在說什麼,但是大叔還是很認真的回答:“如果是上輩子交代的,那一定要完成。因爲這不僅僅是你的使命,也是上輩子留下的信任。”
正是因爲爲了彌補上輩子沒有做到的事情,才留給現在的自己做。
因爲這是信任,自己相信自己可以做到,所以才託付給了未來。
一定會做到。
大叔站起身準備休息了,他給歐陽穎留下一句話:“原諒吧,原諒別人亦是原諒自己,這本就不是個滔天大罪。”
說完他就上樓休息了。
“小姐姐,沒關係的。”
韓思航坐在原本大叔坐在的位置,對着歐陽穎笑道:“任何人都沒有錯,沒有什麼對不起。”
這本就不是一場不能原諒的滔天大罪。
沒有人有錯,沒有人要說對不起。
歐陽穎擡眼望他的時候,韓思航又消失了。
幻像,又是幻像。
什麼時候不是幻像。
歐陽穎緊緊抱着小羊,最近哭的次數太多,已經麻木了。
她抱着小羊,在沙發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