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猶豫了一下,沒有問司馬睿法師是誰。
司馬睿也沒有留意到我的神情變化,他只是一直低頭擺弄着面前的器具,不時將藥粉加入不同的碗中,攪拌均勻後再浸入少許香料碎屑,仔細觀察它們的反應變化。
我一點都不着急了,反而有些心安,看着他不算熟練的動作,好像回到了前世的高中化學實驗室裡,是那麼的久遠而懷念。
直到司馬睿忙碌完畢,將廢棄的液體倒入一旁木桶中,令僕人清洗瓷碗器具時,我才輕聲問道:“你很喜歡香料?”
司馬睿聳了聳肩,立即又恢復了先前的隨意散漫,“尚可吧,我最初精研香料,如此另闢蹊徑,其實是爲了討一位姑娘的歡心。”
我很感興趣地坐在他身邊,催促道:“姑娘?說說看?”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能讓司馬睿這樣的男子傾心?
司馬睿低頭看着自己修長有力的手,眼中浮現出溫柔之色,“有什麼好說的,不過是十年前的往事罷了,她如今已經不在了。”
我有些後悔,神色一黯,低聲道:“抱歉……”
司馬睿伸手撥了一下我的頭髮,指尖帶着殘留的香氣,“無須歉疚,她留給我的,都是歡悅的往事。她死前盼我活得更好,我也不會將自己埋在哀傷之中。”
雖然曾經經歷過悲痛,但是哀傷最終還是被時光衝散,留下生命裡煥發着華彩的珍珠。
司馬睿是善待自己的人,他懂得怎麼活得更好,不會流連在無法挽回的過去。
身體放鬆,靠在身後的紫檀木櫃子上,因爲想起了曾經的戀人,司馬睿的語氣也分外溫柔,彷彿春水緩緩盪漾漣漪,令人心醉沉迷,“都有什麼香料,我已經弄明白了大半,那麼,你想要問些什麼呢?”
“這其中有沒有毒物?”
“沒有。”
“有沒有成癮性的香料?”
“什麼叫成癮性?”
“就是用上一段時間會產生依賴,進而再也離不開。”
“約莫沒有。”
據司馬睿所言,這些香料在切碎之後應該還被一種藥水浸泡過,所以他也不能十分準確地把所有香料分辨出來,只能猜測個大概。
至於香料各自的名稱,用途,特性,這些次要的信息,我也一一記下來了,雖然沒什麼用處。
我坐在地上,望着又交還到自己手上的荷包在發愣。
司馬睿這時候已經站了起來,但還是懶洋洋地靠在牆上,鞋幫支地,有一下沒一下地踩着木屐,名貴的紫檀木發出悅耳的響聲,“是否有什麼爲難之處?說出來,我也許可以幫忙。”
我收斂憂色,搖了搖頭,“沒,只是在想一些事。”
我擡起頭,對上司馬睿瞭然的目光,那目光之中透着寬容的理解,以及通透的豁達。
他看出我沒說實話,只是寬容地不拆穿我。
我又有些抱歉,“我並非有心隱瞞你,只是一來不知該怎麼說,二來還有些事要考慮。”
司馬睿瞭解地笑笑,“不必介懷,這世上,有誰沒有幾件不願告訴別人的私事呢……”
他的話被輕輕的敲門聲打斷,門外輕敲兩下後,傳來一個年幼的聲音,“主人,裴公子等人說今日先行離去,改日再來拜訪。”
司馬睿這纔想起自己把客人丟在了亭子裡,苦笑着拉開門,門外立着先前引領我進來的青衣童子,見了司馬睿,恭聲道:“裴公子他們已經離開。”
我這才恍然,與司馬睿消磨了許多時間,把裴瑜給消磨走了。
能見識到司馬睿這樣的人物,我今天已經十分滿足。
我與司馬睿並肩走出湖畔屋舍時,天色已經微暮,湖面上籠罩着一層暗色。
司馬睿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雪兒姑娘,我便不遠送了。”
我回頭望他,擡手一揖,“今日多謝司馬公子,不過我的身份,還請司馬公子代爲保密。”
司馬睿微微一笑,“這是自然。”
我走出司馬睿家,來到河邊時,暮色已然降臨,白日裡的熱鬧此時變得很安靜,只有那幾不可察的水聲柔婉地流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