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睿靜靜地看着我,他的目光中沒有嘲笑,更不曾吃驚,只是沉默地傳遞着支持與理解。
對上這目光,我彷彿全身都放鬆了,索性也不再遮掩,釋然地道:“讓你見笑,我方纔不知怎麼的……”說來奇怪,哭過流淚之後,我這些日子以來鬱郁的心情也彷彿隨着淚水一同散去了。
司馬睿微微點了點頭,十分體貼地不再問什麼。他下令讓畫舫靠近河邊,畫舫上放下小舟,我們乘舟靠岸,小舟行駛的方向便是雲中鶴在荊水邊上站立的位置。
雲中鶴站在河水邊,踩着溼潤的泥沙,一手揹負,靜靜地等待小舟靠岸。
司馬睿知道我與雲中鶴是認識的,便令駕舟的僕人靠向雲中鶴。距離河岸還有三尺多的時候,小舟便擱淺了。
我躑躅一下,倘若這時候下船,難免會浸溼衣衫、鞋子,灌一腳河沙。
我單足後退半步,提起裙子小心地朝河岸邊跳去,卻不料因爲我起跳的動作太大,小舟一陣搖晃,而我自己也站立不穩,眼看便要栽入水中。
司馬睿一把攬住我,之後索性抱起我,輕巧地躍上岸,落地之後才放我下來,擡眼望向雲中鶴:“這位……”慕容楚他是知道的,而這位卻不知是誰。
我給雙方通了名與姓,但被相互介紹的兩人一時間似有異樣,雖然都笑着,可相對而立的兩人之間,彷彿瀰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古怪氣氛。
倘若兩人經由介紹,初次相見相識,多半要打聲招呼,或是寒暄兩句。但司馬睿卻一言不發,他微微笑着,只上下打量着雲中鶴,目光透着端詳審視;相對地,雲中鶴亦是嘴角含笑,任由司馬睿隨意打量。
我直覺有些不妙,便拍拍司馬睿的手臂,打斷他對雲中鶴的審視:“許久不見,司馬兄,你這一年來,過得怎樣?”
司馬睿哈哈一笑,朗聲道:“你若是問我,那可是說來話長,如何?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說去。”
他這麼一說,我心裡癢癢的,見到司馬睿,心中頓時暢快了許多,以往的鬱結之氣一掃而空,眼下也是恨不得能與他重拾往日談笑。
司馬睿笑道:“那你的兩位同伴……”
我意識到司馬睿像是不想帶雲中鶴和慕容楚,雖然奇怪他今天怎麼變得這麼小氣,但我也沒說什麼,只不太好意思地轉向雲中鶴道:“雲中鶴,今天實在是對不住,勞煩你陪我出來散心,能否請你送我大哥先回去?”
雖然這麼幹好似有些過河拆橋的意思,但司馬睿素來無拘無束,萬一耽擱了,他又因什麼原因走了怎麼辦?
至於雲中鶴,橫豎我們相鄰,他一時半會兒也跑不了,我心中盤算着,待回去再跟他好好道歉。
雲中鶴沒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你既然與舊友重逢,我也不便打擾。”說完,招呼不太情願的慕容楚,不多停留,轉身遠去了。
等雲中鶴走了,我才扯了一下司馬睿的袖子,問道:“方纔你爲什麼總瞧他?”
雲中鶴平時走在街上時,因爲目覆錦帶,也常常招來不少好奇的眼光,還曾有頑皮的少年跑到他的身前,伸手在他眼前亂晃。但司馬睿並不是個失禮之人,先不說一個盲人對他而言不稀奇,就算是頭一次見,也不至於死盯着對方看。
司馬睿微微一笑,道:“這位雲中鶴,與我認得的一位故人有些相似,我一時看得忘形,怠慢了他,至軒兄請勿見怪,也請代我向那位朋友道歉。”
我擺了擺手:“雲中鶴自然不會介意,走吧,我們找個地方說話去,是回你的船上,還是入荊州城裡?”
司馬睿擡眼看了看畫舫,含笑道:“去清華寺可好?我有許久不曾得見玄真大師了。”
重新見到司馬睿,我心中甚是暢意。跟這個人在一起,彷彿所有的憂愁都可以放下,世間煩惱皆微不足道,並不是司馬睿能幫我解決什麼,而是整個人的心境便受到了他的感染。
我和司馬睿說說笑笑着回了荊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