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離大婚越來越近了。
柳老爺的臉上看不出悲喜,他永遠都是一副沉靜幽深的神情,那眼神像刀子,看人一眼似乎就把你心底的秘密洞悉殆盡。
太太雖有幾分不捨,但事已成定局,也就安之若素了。
倒是二小姐莞爾一天天竟跑得勤了,說,才覺得姐姐越來越好玩,卻又要嫁掉了。
語嫣心裡不慌不忙,既然決定要逃,那麼,就好好珍惜相處的這幾天吧!她也慢慢發現,園中的垂柳,牆邊的薔薇,還有那一片梨園都是那麼美。
常常獨自站在那一片梨園裡,梨花已謝,嫩綠的葉片縈繞在細碎的花間,有着嬌弱的美。
煙雨紅顏,命運究竟是何物?自己何嘗不是梨花一片!在這異世能否遇到那個輕捻指尖,疼我於心頭的那個人呢?
“薔薇,你醒醒!薔薇……”又是那個清晰好聽,充滿磁性的男聲。這聲音如此急切,言語中滿是灼痛。可是,爲什麼我就是想不起他的模樣呢?偶爾,那個白衣公子的音容浮現腦際。
“小姐,是不是頭又開始痛了?”見我用手按着頭,小柔關切的遞過帕子。
“回吧,小姐。恐有風,吹疼了。只怕二小姐也到處尋你呢!”搭上小柔的手,春風柔柔,是漫天飛舞的是柳絮楊花還是我飄飛的思緒?
萬事具備,只欠東風。想要出逃的行裝早已打點好,也放了幾兩碎銀子。拿了些許金銀首飾,倘出門在外,以防不時之需。
和小柔商量過,怕逃得早了,老爺恐有機會去尋,我們一介女流能逃到哪裡去?所以,想在大婚的前一天,也就是初七那天晚上。
我卻忘了一件事,古代女兒家,對男女之事都是隱晦委婉的。也就是在婚前一晚,母親纔會翻出壓箱底的東西,爲女兒傳授些男女之事。
初七,天氣和暖。夜色闌珊,彎彎的月兒掛在天邊。
吃罷晚飯,就拜別了父母,來到自己屋裡。一想到從此要流落天涯,這頓飯怎麼吃都覺得隱隱似有淚意。看莞爾也幾許不捨,看娘更是心下難過。這許多日子以來,已經把這位美婦人當做自己前世今生的母親,心裡的酸楚竟是說不出。
坐在牀邊暗暗掉眼淚,“小柔,你說,我們真要是逃了,左家接不到人,老爺太太會不會受牽連?”一想到他們全然不知,對我難捨難離的樣子,心中竟有些後悔了。
“小姐!你看你,要是真嫁給那個人,你以後的日子可怎麼辦?所以,你就別猶豫了,趕緊收拾下,準備逃吧!”聽小柔這樣說,我狠了狠心,是啊,嫁過去那不真就是入了火坑麼?能自救先努力一把吧!
真希望那天是個月黑風高夜,可是,月色瑩瑩,偏偏小柔給我買來的男衫竟是月白色,在夜色裡格外明顯。
悄悄走過花牆,我心不知爲什麼莫名的不安起來。
“小柔,算啦!要麼咱回去吧……我心跳得厲害……”我覺得我的聲音都顫顫巍巍的,恨自己沒一點出息。
“小姐,就要過角門了。我偷偷支走了更夫,快點……”小柔輕聲道。
“小柔,你這是做什麼!穿成這樣,你們要置柳家於不義嗎?”一聲斷喝,太太的聲音。這時,一把燈籠照了過來。
事情敗露,我看到母親身後,蘭香暗暗的笑。因明天就要迎娶,小柔被罰跪三個時辰。在我的再三懇求下,變成兩個時辰。
一整夜,我們被死死看管起來。
我反而開始平靜了。這樣也好,嫁過去再逃,也免得家裡人受牽連。
第二天晨起,沐浴,焚香。母親吩咐錦屏也過來幫忙梳洗。
一身紅色的嫁衣,是那種茜素紅,很正的紅色。上繡雲霞練鵲紋,繡工精緻,煞是好看。披五彩繡帔,珠環翠繞,淡掃蛾眉,朱脣輕點,瑩瑩桃花臉含羞,脈脈春水凝眼眸。鏡中,好一個國色天香,微顰不語的佳人。
“嫣兒,你也別怪爲娘。就算是你聽到了什麼風言風語,那也是小孩子素日愛頑,等有了媳婦自然也就好的。再不可有逃婚的念頭,可好?”
朝母親拜了一拜,兩滴淚倏然落下。從此,即便是水深火熱,母親,您又怎能看到?
只聽得院門外吹吹打打,迎親的隊伍過來了。莞爾雙眼淚盈於睫,“姐姐,得空回門,早些過來……”便掩面拭淚。侯門一嫁深似海,再也不會手牽手盪鞦韆了!
喜娘過來,蓋上大紅的喜帕。耳聽得新郎向岳父行過稽禮,我被人攙扶從房裡走到東階上父親跟前,父親告戒道:“今後要時刻小心、恭敬、謹慎,不要違揹你公公婆婆的意願。”
拜別了父母,上了花轎。一路上吹吹打打,熱鬧非常。只是我的心卻慢慢猶如冰窖。春日豔陽,我卻手腳冰冷。
簾外的春風夾雜着花兒的淡淡清香,撲面而來。風吹起轎邊的紗簾,我挽起喜帕,轎外高頭大馬上端坐一人。
不是紅衣喜袍,一身藏青。我慢慢撩起紗簾,他也轉過頭來,雙目如星。
“是他?”我的心,說不出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