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世界裡,我常常不知道寂寞爲何物,我沒有機會也沒有時間去領略寂寞。有人曾說,若是一個人感到孤獨那是因爲他沒有人可以想念,而寂寞卻是因爲他在想念一個人。
“淒涼別後兩應同,最是不勝清怨月明中”。當初以爲這樣的句子雖美,也只不過是爲賦新詞強說愁罷了。怎麼會有那麼多的清怨?又怎麼會在生活繁碌的行走中,有空去看那秋水長天,花露稠濃?
可是,當你一天天看着陽光從窗前移至桌腳;當你研了一池墨,寫得墨跡乾透;當你從蟲鳴聽到雀叫,花開等到花謝;當你笑了哭了疼了怨了始終都是一個人在唱獨角戲,你就會知道何謂寂寞。
如何能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除了這些又能做些什麼?
小柔一天天看着我吃得越來越少,總會撅了嘴要我再多吃一口。臉上的傷慢慢褪去,倘若細看,會在尖中帶圓的下巴上看到小而細密的擦痕,很淺。
常常笑着數落她,甚至覺得《青苑》裡我的笑聲有着刻意。我是怕這裡太過安靜,我更怕這種苦苦等待的日子遙遙無期。冥冥中,我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等些什麼。也許是一個人,也許是一份惦念,也許只是一種轉機。
編了很多的舞蹈,唱了很多歌,唯一的觀衆就只有小柔。偶爾,二姨娘會移步過來看看我寫的字。她如今肚子越來越大,行動起來也不很方便。老爺怕她身子弱,行動不便,又派了丫鬟叫影兒的每天跟着。從那次賞荷事件後,三姨娘周巧蓮倒是沒什麼動靜。也許是良心發現了吧,這樣也好。大家都是女人,相安無事豈不更好。
聽小柔道聽途說,若公子因爲家裡有事回老家應天府去了。因走得匆忙,甚至都沒來得及過來跟老爺太太辭行。小柔還聽說,左梟雄和關離若打小就拜在一個師父門下習武,一個使刀,一個用劍。雖說關離若叫老爺太太舅父舅母,但,究竟是哪門子的親戚誰也不知。兩個人自小一起長大,年紀彷彿,感情很要好,在外人看來左梟雄待關離若倒比自己親生的哥哥左梟戰還要親。
那天,我記得穿堂的風繞過畫廊,我那月白的裙被風吹起,冉冉鋪開。小柔在一邊絮絮而語,我拿着肚兜的繡片仔細端詳。
“那你可聽說,若公子幾時才能回來?”我輕聲問道,看似無心,實則有意。
“過來的小小子也沒說什麼,就說,回去,等無事就馬上回來。”小柔在我身邊無聊的左右甩手帕,帕子上的薰香,是我喜歡的淡淡茉莉香。
“不過,聽桃紅說,姑爺快回來了!前兒找人傳話,就這十天半月之內吧!”小柔歪着頭笑看我,“小姐,你是想若少爺還是姑爺呢?”
“臭丫頭,你最是多嘴。我誰也不想……”我把手裡鴛鴦戲水的繡肚兜扔給她,臉兒卻早已緋紅。
“小姐臉紅了!小姐臉紅了!臉紅更好看嘍……”這個小柔,竟開始取笑起我來。
是啊,我究竟是想哪一個呢?是我那英姿勃發霸氣逼人的夫君?還是那朗目俊逸深情細膩的若公子?而我究竟該想誰?這份難以表達纏綿委婉的情感凝在心中,鬱結成殤。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卻上心頭啊!
這天,一大早吃了少半碗的蓮子薏仁粥,給老爺太太請安後,徑直來到二姨娘住處。
也知道小柔喜歡着桃紅,兩個人到了一處就會嘰嘰咕咕。身爲家奴,內心的苦楚自是無人訴說。即便是我待她親如姐妹,在她心裡我們也終歸是主僕一場。
二姨娘笑眯眯的看着我,拉着我的手,輕輕撫摸。“語嫣,你是越來越清秀了。看着倒是越發好看,只是,讓人更心疼了些。”我笑了笑,也許眼中有着一絲無奈,被她明察秋毫。
“是不是心中有什麼委屈?雄兒就要回來了!看着你孤孤單單的小樣兒,怪可憐見的。“二姨娘就像是個貼心貼意的大姐姐,說得我幾乎要跌下淚來。
“沒有委屈啦!姨娘……你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放心好啦!我沒事的。”我笑着掩飾,我想我的笑容一定很燦爛。我不能在關心我的人面前輕易流淚,尤其是在溫柔善良的二姨娘面前,我更要表現得幸福快樂。
是,我應該幸福快樂的。嫁了官宦世家,夫君年輕有爲儀表不凡,我還有什麼理由不快樂呢?
可是,無人的時候,我真的想哭。我覺得自己就像一葉扁舟,毫無目的的漂浮在大海里,何地何時才能望見遠山,看到對岸我真的不知道。
又是一天。
窗外修竹繁茂,雨打芭蕉。我百無聊賴的看着窗外,細數着和他相逢相偎的每個瞬間。
這時,小柔蹦着跳了進來。
“小姐,小姐!三姨娘她,她,她懷孕了!!”小柔一臉的驚詫和不可思議。
這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看來我的公公——老爺還真是青春不減當年啊!又是懷孕!這女人啊……
我還是用手在桌子上畫着圈圈,左家香火繁盛,這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