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虎萬明玉搬出去以後,衛成的家裡,時不時有衛氏小年輕的來串門,事情的起因,源於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衛喜。
衛成回來,還真沒怎麼待見衛老二,衛老二自己也知道,平時在路上遇到,衛成頂天點點頭,連爹都沒叫,當年的話,他是說到做到。
所以,當衛氏族人找衛老二這個親爹,一起去勸說衛成接手衛氏族長的時候,衛老二說啥都沒去,自己在這個兒子心目中是個啥位置,衛老二不是不清楚,心裡雖然懊悔,卻沒有辦法,衛成那個樣子,跟他娘當年有的一拼,認準的事情,八匹馬拉不回頭,他說不認他這個親爹了,就真的不會認了。
衛老二如今背駝了,頭髮也花白了,再沒有當年打小衛成時威武的模樣,躺在家裡炕頭上,看着他老婆眯縫着眼睛給衛喜縫補衣裳,這個婆娘也見老了。
想想西老大比自己年紀還大,西老二跟自己差不多,人家兄弟如今志得意滿,事事順遂,出入有車馬,幹活有長工,十幾年的光景,在他們身上似乎沒有留下啥痕跡,仍然像三十出頭的壯年人。
不用跟西老大西老二比,就是老西頭,六十多的人了,也沒見多老,稀疏有幾根白髮,腰桿子挺的倍直,說話聲音洪亮,氣息充沛,一看就是萬事不操心,日子過得舒心。村裡人碰見了,老遠就笑着跟人家打招呼,西老爺子要是停下來跟着說幾句話,聊會天,那個人回家都會高興半天,跟家裡媳婦吹噓一下。
要是,要是,當初,自己沒有把衛成給了西家,自己會不會也過上這樣的好日子呢?衛老二偶爾會冒出這個念頭。
衛成一回來,轉過年入手了一百畝田,如今,還幫着西家打理產業,有村裡人在城裡看見衛成,說他在彥綏還有鋪子,聽說光租金,夠普通人家嚼過十年八年了,而且,還有人說,衛成在濱江府還有鋪子,那可是府城啊,不知道真的假的。
不過,看衛成威風凜凜的模樣,的確不像混的不好,自己要是有這麼個兒子來傍身養老,何苦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還要每天去地裡操勞。可是,衛成的確是他兒子啊,只不過,被他推出去,給了別家罷了。
唉!衛老二沒人處時常嘆一口氣,悔不當初!
人歲數大了,老了,不得不向這世事彎腰,任你年輕的時候,多麼豪橫,也抵不住個老來困頓,都得向生活低頭。
衛老二礙於當年衛成的話,知道找衛成沒用,事實也證明了,衛氏那些打着衛成主意的,可不就躊躇滿志的去,灰突突地回。
還真以爲成子是個麪糰,你們想咋捏就咋捏呢!衛老二看着族人灰溜溜的樣子,無比解氣,心裡哼了一聲,衛成再不承認,那都是他衛老二的種,真以爲他不認我這個爹,就能認你們了?真是老鴰落到豬身上,看到別人黑,沒見到自己黑,當年我衛老二對成子不好,你們這些叔叔大爺,也沒好到哪去。
要說,衛老二在村裡還真不受人待見,本來以爲他有可用之處的族人,如今也不待見他了。
他們家如今不說是村裡最窮的,也差不多,衛喜如今都十七八了,還沒定下個媳婦。
衛老二媳婦,你別說,當年能把衛成排擠走,不能說人家一點本事沒有,還真是個能屈能伸的。私下裡見到衛成,成子成子叫的很親切,不過,衛成迴應她的只是點點頭罷了。
不過,衛老二媳婦不氣餒,衛成雖然不待見她和衛老二,衛喜可是衛成唯一的、有血緣的弟弟,況且,當年衛成離家的時候,衛喜還在懷裡抱着呢,要說跟他們夫婦二人有怨,那衛成跟衛喜可是沒有啥過節。
所以,這個婆娘有空就嘟囔衛喜,叫他沒事兒去大哥那裡坐坐。衛喜一開始不肯,他曾經遠遠地見過衛成,說實話,有些怕這個大哥,不敢去靠近。
但是,衛喜也不傻,他家在村裡過得窮,村裡人不怎麼待見他們家人,他都知道。
父母指望不上,那個同母異父的姐姐更指望不上,成親這麼些年,孩子都好幾歲了,還成天打仗昇天的,那日子過的,用村裡婆娘的話說,可真是破馬張飛的,兩天不打仗,三天早早的,雞飛狗跳,不到十天半月就往孃家跑。
要不是那家日子過得越來越窮,還不如他家,怕休了媳婦,以後再也娶不上,不然的話,估計早把他那個姐給休回孃家了。
衛喜懂事的時候,衛老二家在村裡已經過得不如別家了,所以,衛喜的玩伴不多,雖然在家裡被他娘嬌慣,可是醜丫頭沒少和他攀比,所以,他跟醜丫頭不那麼親,在村裡,同齡的孩子,知道衛家不受大人待見,所以,時常會欺負一下衛喜,導致衛喜在外人面前一直都小心翼翼,漸漸的,長大了,竟然成了一個老實巴交的孩子。
老實歸老實,並不等於不會考慮事情,衛喜知道,自己沒有人可指望、可仰仗,只有一個哥哥衛成,是個厲害的,村裡小年輕提起來,都是一副既羨慕又畏懼的樣子,衛喜心裡感到驕傲,可是,這個哥哥卻離他有天邊那麼遠,衛喜只能遠遠地巴望着。
直到有一天,村裡幾個小年輕在一起打鬧,刮碰了旁邊的衛喜一下,將衛喜下巴那裡打青了一塊。按理來說,那幾個應該跟衛喜道個歉,可是,他們從小就瞧不上衛老二一家,尤其衛喜,一槓子壓不出個屁來,所以,根本沒把他當做一回事,該說說笑笑,說說笑笑,衛喜跟他們嘰歪,他們連*都沒*。
把衛喜氣的,回家生了半天悶氣,他娘問了好幾句都沒吭聲。要是他哥衛成待見他,看那些人敢不敢!衛喜心裡一直轉悠着這個想法,俗話說,酒壯熊人膽,其實,不喝酒也可以,就是怒壯熊人膽。
衛喜這一賭氣,也忘了怕衛成這一回事了,正好他娘嘟囔,讓他沒事兒去大哥家裡坐坐,他只有那麼一個親哥哥啥的。
衛喜斜了他娘一眼,哼,別以爲他不知道,大哥小時候爲啥不在自己家,還不是你這個後孃待大哥不好?不然,有大哥罩着,他小時候也不會總被村裡孩子欺負,都是他這個娘,還有那個沒事成天罵人的爹弄的!
衛喜沒理他娘,不過,轉身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出了家門,仗着一股子怒氣,來到大哥家。
趕巧,那天衛成正在他那個院子裡處理事情,和西遠的那些田地鋪子,西遠甩手啥也不管,一切事宜都由衛成打理,衛成雖然各自安排好了管事,但是,需要他拍板的事情還有很多。
衛成當然不會叫這些人,去他和西遠的家找自己,因此,叫李歪脖沒事兒在院子裡看門,誰來了,隔着院牆喊一聲,他聽到,手一搭,腿一擡,就能蹦過來,看他蹦牆的人,都稱讚一聲身手不錯,衛成看着到他肩膀的磚牆,心裡默默吐槽西遠,當初爲啥不在這修個月亮門,不修月亮門也行,爲啥把牆修這麼高,難道專門讓他練習身手麼?
那天,處理完正事,衛成正在院子裡跟李歪脖嘮嗑,可巧衛喜進了院子。看見衛喜,不用說衛成,就是李歪脖都愣了一下,不過,他是個老實人,沒有多嘴,只是規規矩矩地給兄弟倆倒了兩杯茶,回後院他自己家了。
衛喜來的時候,鼓着勁兒,把害怕的事情忘了,如今,跟衛成面對面坐着,突然又膽怯起來,手裡拿着杯子,眼皮都沒敢撩,衛成問一句他吭哧一句,有時候一着急,還回答的驢脣不對馬嘴。
衛成看衛喜來,還以爲有啥事呢,結果說了半天,發現他好像只是單純來坐坐,心裡的不舒服減少了許多。他對這個弟弟沒啥太深刻的印象,最清晰的記憶,就是那年乾旱捱餓,他親爹衛老二領着衛喜討吃的,衛喜跪在地上喊大哥的樣子。
不過,村裡就那麼大,誰啥樣他也知道。衛喜這個孩子,人老實,看樣子不會有啥大出息,不過,也不是啥壞胚子。
衛成雖然不待見自己親爹和後孃,可是,當年的事情發生時,衛喜還是個牙都沒長齊的小娃娃,這麼多年,兄弟倆也沒有啥過節,所以,他還不至於遷怒於人。
衛喜跟衛成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幾句話,實在有些招架不住衛成的氣勢,也怕時間長了衛成心煩。
他知道自己說的這些家長裡短的話,大哥根本不待見聽,人家一天是幹大事的,沒看他剛進來時,正往出走的那幾個管事嘛,那些人可有能耐了,衛喜都知道,在他大哥面前卻跟綿羊似的,只有點頭哈腰的份,他把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跟衛成唸叨,衛成竟然還耐心跟他嘮了幾句,衛喜心裡很高興,不過,怕時間長了衛成不愛聽,因此,說了一會,很自覺的起身告辭。
衛成站在大門那兒看着衛喜興沖沖地走遠,搖頭嘆了口氣,這個要說,可是他唯一有血緣的弟弟了,可是,看着卻是沒有一點感覺。
不過,當初哥哥沒有叫他跟着姓西,就是爲了能讓他堂堂正正地活在這世上,而不是作爲被本家拋棄,被西家收養的義子。
所以,跟衛氏族人親與不親是一回事,他姓衛,是衛家人是另外一回事。
衛喜心裡很高興,他竟然去了大哥家,大哥竟然理他了!
回到家,他也沒理他娘問他去哪的話,回到自己屋子裡躺在炕上傻樂了半天,有大哥做靠山,看以後那些混蛋還敢不敢欺負他,敢不敢在他面前趾高氣揚的!
你別說,老實人的笨辦法還真管用,衛喜雖然去找衛成了,但是隻是跟衛成嘮了幾句家常嗑,所以,沒有引起衛成反感。
後來,他沒事隔十天半個月就去大哥那裡坐坐,磕磕巴巴地跟衛成嘮幾句,看衛成高興了,還會把他認爲好笑的,從別人那裡聽來的好玩的事情學給衛成聽,漸漸的,兄弟倆雖然不是多親,但是也熟悉了起來。
衛喜去衛成家幾次,村裡人就知道了,衛喜他娘聽說了,高興的,當天做了兩個好菜,瞅着自己兒子哪哪都好,衛老二聽了也很高興,覺得衛成肯理衛喜,是個好兆頭。
衛氏族人見了,馬上改變對衛老二一家的態度,本來他們都埋怨衛老二和他老婆,要不是他們夫妻當年將事情做得那麼決絕,衛成何至於滿族的人都不理睬,如今見衛成肯理衛喜,這給了他們一個信號,衛成還是承認自己姓衛這個身份的。
所以,他們長了個心眼,衛成不是不待見年長的嘛,那就讓小年輕的多跟衛成走動走動。因此,衛姓青年,經常仨倆結伴去衛成家坐坐,不過,衛成並不是每次都在家就是了,但是,十次能見着一兩次也行啊。
尤其見衛喜他娘,費盡千辛萬苦,從東山里給他定了一門親,沒錢給聘禮錢時,衛喜去他哥那裡坐了坐,衛成知道了,給拿銀子回來,讓他把媳婦娶了。這件事直接刺激了衛氏族人的熱情。
衛老二老婆是實在沒有法子了,才託人從東山里給衛喜尋摸媳婦。他們家日子過得窮,在村裡人緣又不好,好容易有合適的閨女了,人家對方來人,到村裡一打聽,村裡沒幾個人給說好話的,所謂落井下石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少,就是這個道理。
衛喜人老實,有人家相中他們家在蓮花村,想差不多就應了這門親事,可是,相看人時,衛喜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人家就有些不是心思,等到來衛家相看門戶,見滿村都是磚瓦房,就他們家和另外幾家是茅草房,還是老房子,啥原因,人家不用猜都知道,指正不會過日子唄,不然,在這麼個好村,日子咋能過成這樣?
爲此,衛老二媳婦哭了好幾次,可是沒辦法。好容易託人在東山里尋了一個,那家太窮,閨女又多,這個是最不受待見的,所以,想要換點銀錢給家裡兒子定親用。
說實話,衛老二媳婦有些沒有相中這個兒媳婦,個子有些矮,說話大嗓門,哪裡值十兩銀子。可是,沒有辦法,再拖下去,衛喜過了定親年齡,更不好說親了,總不能叫兒子打光棍兒吧。
可是,他們家哪裡有十兩銀子?別說十兩,連十文錢有沒有都不好說。別家置房子置地,就他們家這些年沒啥變化,如果不是每年還能從村裡分些紅利,估計飯都吃不飽。
衛老二媳婦是個有心眼的,他把事情跟衛喜嘮叨好幾遍,不過,可沒敢慫恿兒子跟他大哥去要錢,衛成好容易跟他們的關係緩解了,可不能弄得雞飛蛋打。
所以,她沒事跟村裡把這個事情放出了風聲,這樣衛成就能知道了,如果真把衛喜看做自己兄弟,不會不管。
衛成還真聽說了,那些族裡年輕人爲啥沒事來找他,他心裡也明鏡兒似的,不過,這也正是衛成想要的,他雖然不想當族長,可是,並不等於想跟族人斷絕關係,那樣不成孤家寡人了嘛。
不過,如今的衛成,不是誰都能左右的,想借他的光,得看他樂意不樂意。那些小年輕,人還可以的,衛成會理會理會,有些交流與來往,那些品行不好,目的太明確的,衛成直接告訴李歪脖,來了不必叫我,就說我不在。
衛喜的事情,衛成知道以後,沒有馬上表態,他想抻一抻,看看衛喜是不是真的那麼老老實實,還是一開始跟他接觸,就抱着啥目的。
要說衛喜當初找衛成,還真不是一點兒目的沒有,這孩子就是沒有依仗,被人欺負了,想找大哥給他仗腰,你別說,目的還真達到了,村裡那些小年輕,如今真不敢像原先那樣跟他那麼放肆了,衛喜認爲目的達到,其餘的,倒是沒有多想。
衛喜去衛成家幾次,衛成見他沒有張口提媳婦的事情,衛成有意識的往上引,衛喜就會不好意思的脖子都紅了,坐在那裡不吭聲。
要說衛老二媳婦那點心思,如今跟衛成鬥,可是不在一個段數上了,不過,衛成看的也不是他,衛喜畢竟是他兄弟,不管他想不想承認。
當初哥哥堅持讓他姓衛,堅持讓他以後歸宗,就是想讓他在本族本姓能活的理直氣壯。如今,有衛喜這個臺階,衛成何樂而不爲呢。
因此,衛成給了衛喜十二兩銀子,連酒席的錢都夠了,衛喜很快把媳婦娶到了家,哎呦,把衛老二樂的,以爲衛成這是原諒他了,當天喝了個酩酊大醉,覺得憋屈了這麼些年,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衛喜成了親,衛成見他每日裡,除了伺候家裡那可憐的幾畝田,沒有事情做,就跟程義求了個差事,讓衛喜看管村裡幾畝果樹,這樣,每年能多得些銀錢。
衛喜樂的,這孩子老實了這麼些年,如今終於嚐到了有哥哥幫扶的好處,對大哥真是佩服的不得了,現在衛成說話,在衛喜那裡,比聖旨都好使。
衛長山不計較當年被親父繼母虐待,長大了反哺,幫同父異母弟弟娶了媳婦。一時間,知道的人們都讚一聲衛成孝悌,是個宅心仁厚的君子。
“真是費心思了,你。”西遠聽了,笑話衛成道。不過,這也是他樂於見到的,去年冬天,衛成拒絕了族人的要求,西遠很怕衛成的名聲以後會不好,很是嘮叨了幾天,沒想到人家給他來了這麼一出。
好吧,以後,即使衛氏有其他事情,衛成一概不管,別人也說不出來啥了,不信,你看看衛喜,還能說衛成是個心狠的嗎?
好吧,名聲啥的,雖然不當飽,不過,還是一個人立身世上不可缺少的。
衛老二兩口子自以爲,衛成如今已經承認他們這家人了,因此很是嘚瑟了幾天,村裡人,尤其同宗人,很是巴結了他們幾天。
不過,他們的美夢有一天被醜丫頭給打破了。
醜丫頭又跑回孃家了,這次被他丈夫打了個烏眼青,胳膊上都是傷痕,不過,他男人也被撓的滿臉花,誰都沒得着啥好。
要是平時,他們可能就忍了,但是現在不同啊,有人給仗腰了。
衛老二媳婦慫恿衛喜去找衛成,讓衛成給撐腰,衛喜老實,跟這個姐姐又不親,沒動地方。
衛老二媳婦,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一激動,自己跑去找衛成了,結果,衛成看見她,只是點了點頭,話頭沒等提呢,轉身該幹啥幹啥去了。
衛老二媳婦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這纔回過味來,終於明白衛成的意思了,衛成理衛喜是一回事,原不原諒她跟衛老二是另一回事,二者並不是捆綁銷售的。
鬥志昂揚而來,垂頭喪氣而回,沒辦法,還得夾起尾巴灰溜溜做人,悄沒聲地把醜丫頭送了回去。
紙裡包不住火,衛老二媳婦在衛成那裡碰了一鼻子灰,很快就被村裡人知道了,村裡人忍不住嗤笑,這個婆娘可是真糊塗了,衛成連衛老二這個親爹都不理,何況你這個後孃。
所以,衛老二和他媳婦,如今不光在村裡人緣不好,在家裡地位也不如以前,同宗的人,想巴結衛成的,現在都想法巴結衛喜,衛老二兩口子反而靠邊站了,好吧,他們現在年紀大了,該養老了,得把掌家的權利交給小輩人了,看着衛喜從外面進來,衛老二和他媳婦無奈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