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帳蓬內站着幾個人,圍着臺案沉默。
上面攤着一卷竹簡,上面潦草地寫着簡單的幾個字,看得出書寫的人是在急忙而又慌亂的情況下寫成的。
情報是自南方傳來的,上面向蒙恬報告南方有爲數不少的叛民作反,牽動了不少人,據知其中一帶頭人名叫陳勝,另一個叫吳廣,現在已經佔領陳縣,把陳縣的縣長給殺了,佔爲領地,其他人民也有意動,不少縣已經藉機宣佈脫離秦的統治,只是亂成一盤散沙,還沒有一定的規模而已。
只是戰國時期的各國割據之勢,已見趨形,長此下去好不容易統一的國土又再次四分五裂。
蒙恬心情有點沉重,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來有人算準了他們與胡亥打仗,想趁機混水摸魚,又或者胡亥輸了一仗,覺得秦國的軍力已經不行了吧?
倒是扶蘇和秦牧心中瞭然,只是扶蘇覺得時間軸好像又產生了變化?雖然他半點也不知道陳勝和吳廣是何時起義的,只知道有這麼一樁事,但印象中胡亥的政權好歹堅持了三年。
此時還沒到七月,帳篷內的人都覺得天氣悶熱得令人汗流浹背。也或許有心理因素的存在,全部人的內心都很沉重。
王離出聲:「這,我們還要打下去嗎?」如果他們繼續跟胡亥打,那胡亥必定沒有足夠兵力應付這一羣亂民,王離雖然是蒙恬的裨將,對秦國的感情卻很深,不忍秦國四分五裂……
「爲甚麼不打?」秦牧淡然地說:「把他打下來,到時再收復其他失地。」秦王陛下把秦國從一個小國變成之前統一的時期,在他眼中,四分五裂甚麼?這都是小意思,他能統一天下第一次,自然能統一第二次。
倒是沒有經歷過那段時期的蒙恬和王離都發愁了,他們同樣不希望看到國家四分五裂。
年紀是在場中最老的馮劫也是很淡定的,他老父因爲他反叛的行爲,掉了官,入了獄,這場仗無論如何也得打,而且不能輸!
扶蘇左看右看,看着雙方的意見開始不合,他出聲道:「不打我們又能怎樣嗎?難道乖乖地把自己壓回咸陽聽候胡亥發落?」
蒙恬語塞。
扶蘇裝逼地背起手,淡地說:「此時內憂外患之勢皆因我弟胡亥倒行逆施之行,此時若不一舉纖滅他,他朝百姓也只會受更多的苦,說不定有更多的人因而挺而走危,陷國家於不義。」現在只是南方起兵作反已經很好了,北方因爲咸陽中心所在,所以還是控制得住的。只是扶蘇知道這控制也只是一時,等到項羽和劉邦興起,纔是真正角力的兩股勢力。
──好像也相差不遠吧?陳勝吳廣都冒出來了……
蒙恬想了想,愧疚地拱手:「是屬下想左了。」
秦牧淡然曰:「長公子仍天命所歸,這等屑小必不能成其事。」
馮劫同意:「說的好,公子請安心,屬下定必盡其力,爲公子討回一個公道!公子纔是民心所歸﹑先皇屬意的皇帝。豈能讓胡亥這等屑小竄位自立爲皇?」
扶蘇勾起一抹淺笑:「勞煩兩位將軍了。」
扶蘇擺動着竹簡,大致認得出上面的字,他問:「有多少縣府可能擁兵自立了?」
蒙恬皺起眉頭,還在粗略地估算着,馮劫輕蔑的一笑:「能被派去南蠻之地豈是受重用之人?多是有異心而不得不用者罷了。」
扶蘇秒懂,這也是爲甚麼秦朝時的起義都是從南方漫延過去吧。
「不能再拖了。」扶蘇鼓了鼓臉:「這樣下去對我方大大不利。」沒記錯胡亥的政權也維持不過三年吧?這樣一仗一仗的打下去,拖到秦亡國了也不見得他能當皇帝啊。
「依公子所見……」蒙恬遲疑地問。
扶蘇這個半途出家的人也沒甚麼好主見,於是,他望向他偉大的秦王老爹……
秦牧瞥了他一眼,大意是讓他自己解決。
馮劫搖頭:「要看皇軍下一步怎樣做。」
「肯定會先對付我們。」秦牧淡然地說。
馮劫知道自己說了廢話,連忙補救:「我是說看皇軍接下來要跟我們在哪裡作戰。」
秦牧嘲諷地說:「馮將軍不愧是以守城着稱的大將軍。」連作戰方法都是想着守而不是進攻。
馮劫有幾分惱怒,不過考慮到秦牧是扶蘇身邊的紅人,忍而不發。
扶蘇研究完地圖,有點不確定地說:「我們現在已經掌握了不少地方,太原﹑上郡﹑三川,三地連成了一個三角形。如果皇軍想要平定南方的叛亂又想要攻破我們,由此看會先進攻三川,搶回失地,破了我們的三角形陣線?到時我們只能堅守上郡和太原,便變相被趕離了京師。」太原是扶蘇的駐地,正好跟其他兩地的相形成一個三角形,正因爲有這一道屏障,東方近海的地方纔敢作反,就是認爲皇上不會先行處置他們,有了長公子扶蘇這一面大旗,等到長公子被平定後,也有足夠時間讓他們發展了。
不過歷史上陳勝吳廣是打着扶蘇的旗號叛亂的,此時他們的口號已經換成了一個,變成是要解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
現在馮蒙兩軍都紮守在史內近郊,隱而不顯,離三川的路程甚遠。
「我弟弟應該到了上郡,我立即讓人修書一封,讓他穩守上郡與太原。明天攻城吧,馮將軍。」蒙恬轉過頭看向馮劫。
馮劫點點頭,此時進攻史內不但可以奪下一城,到時他與蒙恬也可以兵分兩路,先穩住三川郡。
他恍惚地想起了三川郡的郡長,好友李斯的兒子,想到小時候他還曾抱過那小孩兒,只是一別經年,此時人事已非,好友故去,不知那小孩現在如何自處?
秦牧沉默着,並沒有多加反對。
他揹着手,大拇指磨擦着食指的關節,低着頭。
其實他自己在秦王時也私密養過一支數千人的精兵,與正規軍不同時那一隊兵只認死信物……
問題是那玩意被他收在他的咸陽城內的私宅之中,離這處……略遠……
秦牧擡起頭看着扶蘇皺着眉頭的樣子,開始考慮或許現在正是時候把這支兵放在明面?自己手上甚麼兵也沒有的感覺真令人憋屈,又指揮不動蒙恬他們,扶蘇的兵自己也不夠用了,根本不能再分配給他……
扶蘇已經學得差不多,相信以他的小聰明在他離開後應該不會出甚麼大問題吧。
扶蘇還在那邊苦惱,這樣算來算去,士兵真的不夠用啊,將領也不夠……他不停在腦中搜括自己穿越前學過的歷史,可是他學習不好,能記住陳勝吳廣和項羽等等已經很好了,還指望他知道那個將軍跟胡亥不對付?
他跺腳,恨道:「惜奸人當道,他人卻就手旁觀。」
蒙恬猶豫着,他想升王離職,讓他獨立帶一隊兵,只是這樣需要扶蘇同意。王離之前對扶蘇的態度並稱不上友好,他怕長公子會懷疑王離有異心而不願意重用他。
「屬下倒有一人推薦,王裨將跟着屬下多年,現在讓他一直聽任屬下指揮實在委屈,公子如不棄,大可用之。」蒙恬朗聲拱手道。
馮劫也點點頭:「王裨將是個有能的。」他跟王家交情也不錯,不然也不會帶隊來支援蒙恬了,除了一方面是因爲他認爲扶蘇纔是正統,另一方面也是因爲與蒙王兩傢俬交甚好。
王離愣住了,他連忙擺手推道:「屬下笨拙,實在難當此重任。」
扶蘇習慣性又看向秦牧。
秦牧只是冷然轉頭望向帳篷外,並沒有理會他的求救。
扶蘇只好說:「王裨將不必多言,你的努力本公子都看在眼內,既然如此,那即日起本公子任命王離爲統領將軍……兵……兵方面,王將軍你要多努力了。」扶蘇沉痛地拍拍王離的肩。
王離肅容拱手:「屬下必不負所命。」後一句他就忽略了,反正扶蘇最近總是時不時抽風。
多了一個將軍,人手上又鬆動了一點。這樣王離便可以留守史內佈防,而蒙恬則隨扶蘇繼續進攻咸陽。
秦牧把自己淡化,接下來他們激烈地爭論兵力的分佈時,再沒有人想起帳內還有這麼一個人。
秦牧只是看着扶蘇滿頭大汗還要努力裝聽得明白的樣子,忽然有點心疼。
如果自己再次強大起來,是不是就可以保護這個小孩子不再害怕任何的言語?
就當是爲了彌補蘇兒……
秦牧又暗自唾棄自己的虛僞,承認他心疼扶蘇也沒甚麼大不了的!
這樣糾結來糾結,扶蘇似有所感地擡起頭,就見到秦牧百年難得一見的苦惱表情。
秦牧感受到目光,立即又擺回他那一副酷酷的樣子,還瞪了扶蘇一眼。
──看甚麼看?
作者有話要說:爲了讓大家有個概念,我很嚴肅地從中史書(1963年版)拍下地圖……
真是三角形有木有o(^o^)o!(此人已經嗑地圖嗑到要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