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率後宮嬪妃、一品命婦等人太廟祭祖,爲瑾瑜這一胎祈福。此番如此聲勢動衆,全因欽天監一句此胎祥瑞,可化天下災難。
卻想乾隆朝自弘曆登基以來,年年災害不斷,或水災,或旱災,或雹災,民不聊生,又加上弘曆素來喜歡微服出巡,浩大的園林工程一直在進行當中,康雍兩朝積累的國庫幾度空虛。
皇太后分外重視瑾瑜這一胎,看來是病急亂投醫了。璟珂在列瞧不見納蘭岫寧身影,抽了空問了舒妃的妹妹納蘭岫煙,才知道是懷了身子害喜厲害。
璟珂深覺疑惑,對於納蘭岫寧這次懷孕有着說不上來的彆扭。據納蘭岫寧貼身侍衛凌天給璟珂的密報,傅恆與納蘭岫寧現在表面上雖然相敬如賓,實際是兩人心裡的隔閡仍未消除,一切都是做給外人看的。
傅恆畢竟是個男人,又權傾朝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邊是皇上,一邊是愛妻,他夾在中間也無可奈何。尤其是愛之深恨之切,對於納蘭岫寧,傅恆恐怕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
當夜召來凌天的時候,璟珂發覺他眼神閃爍不定,似乎是在隱瞞了什麼事情。畢竟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凌天現在娶的是璟珂的另一個養女,但成親多年夫妻感情不和是真事,璟珂也不好從中干預。
“凌天,你隱瞞的事情我都曉得,你不說我也不會逼你,回去吧,好好看着寧福晉,別再出亂子了。這事,不許旁人知道。”
守口如瓶的凌天,即便面對有養育之恩的璟珂也不肯出賣了納蘭岫寧,讓璟珂更加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納蘭岫寧的事情暫且不說,瑾瑜要臨盆了卻是迫在眉睫的事情。璟珂心中的擔憂愈發濃烈,只求不要出了什麼亂子。
瑾瑜臨盆的那日,璟珂收到消息就即刻趕進宮,卻還是遲了一步。十三阿哥永璟剛生下來,就被舒妃搶走當面摔死。
事情發生得突然,璟珂一邊快步往翊坤宮而去,一邊從前來接她的愉妃身邊的鷗兒瞭解情況。
“誰都不知道舒妃怎會突然間闖進來,她明明是被軟禁的,可憐十三阿哥。”
鷗兒十分同情十三阿哥的無辜生命,璟珂又問弘曆和皇太后當時何在,鷗兒又說:“準噶爾部落來降,皇上在乾清宮接待來不及趕回,皇太后今日出宮上香,皇后娘娘臨盆得急,已經都去通知了,現在應該已經過去了。”
鷗兒大致說了十三阿哥生了下來之後,婆子們正手忙腳亂要給十三阿哥清洗,突然間舒妃發了瘋似的闖進來,還抓傷了純貴妃、愉妃等人,誰都攔不住她。
“當時舒妃把十三阿哥搶了去,竟當着皇后娘娘的面摔死,皇后娘娘當場嚇昏過去了。”鷗兒說罷,又補充了句,“奴婢試圖制止舒妃,可是她好像武功不弱。”
舒妃會武功?這事璟珂怎從未聽說過?愣住的璟珂停住了腳步,半信半疑轉頭問鷗兒是否看錯了,鷗兒忙一個勁兒搖頭,掀開袖子,露出了微微有些發紅要淤青的傷給璟珂瞧,“奴婢絕不敢妄言。舒妃娘娘的武功絕不在奴婢之下。”
雖有疑惑,璟珂顧不得耽擱,繼續往翊坤宮而去。舒妃此刻是癡癡傻笑着被綁住了押在翊坤宮正殿裡聽候弘曆處置。
經歷悲喜交加的弘曆此刻就像一頭要發怒地雄獅,渾身上下都是殺氣,說不出話來。一旁的純貴妃、愉妃等人都或多或少被舒妃推搡受了輕傷,吃疼地揉着傷。
“李玉,傳朕旨意,舒妃脫逃,所有看守侍衛重打三十大板發配邊疆,家人全數沒入辛者庫!所有近身內侍全數罰俸三年,沒入辛者庫!”
“納蘭岫玉,你看着朕!”弘曆上前揪起蓬頭垢面的舒妃,怒不可遏地甩了重重的一耳光,將其打跌在地上。
舒妃的神智像是清醒了許多,嘴角流下血絲,“呵呵”冷笑着,吃疼地從地上爬起來,“皇上,臣妾的十阿哥死得那麼慘,也不見您落過一滴淚。皇上真的好偏心啊……”
璟珂還未踏進門,皇太后已是一臉陰沉不顧周圍徑直進入正殿,一坐下便是說:“皇帝,此等賤人不得遺留在宮裡!”
“哈哈哈……”
舒妃一邊流淚,一邊狂笑,近乎絕望地看着弘曆,又掃了一眼在座的衆妃嬪,才道:“皇上,您何時正眼看過臣妾?您賜避子湯給臣妾,臣妾不想喝啊!”
“舒妃,枉哀家平日那麼信任你,讓你懷了十阿哥,你竟不知感恩,今天謀殺皇子天地難容!”皇太后的痛心不僅是因爲沒了嫡孫,更是因爲自己一向扶持看重的舒妃今天做的事情實在讓她失望。
弘曆每次臨幸舒妃都要她喝下避子湯藥,若不是皇太后庇護,舒妃是懷不上十阿哥的。另外,皇太后也能體會舒妃自小身子不好而練武功,還特地讓福如嬤嬤給她送補品調理,直到她懷上十阿哥。
舒妃心裡的怨恨,不是那些物質可以抵消的。她在乎的是弘曆的態度,每每意亂情迷之中,身體的痛楚比不上心裡的痛苦,弘曆摟着她,在她耳邊呢喃輕語的卻是“寧格格”。一切一切,原來她不過是一個影子,一個替身。不論她多麼謙卑,不去爭寵,甚至還不惜模仿納蘭岫寧的一切,始終擺脫不了她是一個替代品。
“皇上,皇后娘娘醒了。”
容兒掀開輕紗簾帳,福了禮稟報弘曆。瑾瑜懷胎十月,還沒來的及抱一抱親生兒子,就被舒妃殘忍地摔死,這樣的打擊換誰都無法接受。
弘曆二話不說起身進入裡屋,無法面對的瑾瑜已經如靈魂出竅般,面色蒼白,眼神空洞。
“來人,把這個賤婢打入冷宮,賜死!”
皇太后再也不能忍受舒妃還活着一天,當即下令讓人把她帶下去。
“太后饒命!”
衆人尋聲望去,求情的事璟珂,只見她急急忙忙跑進來,對皇太后行了禮,才輕聲解釋道:“太后,舒妃固然犯下彌天大罪,但是她殺不得啊!”
“哦?如何殺不得?”
面對皇太后和衆妃嬪投過來的異樣質疑眼光,璟珂頓了頓,理清思緒,道:“舒妃是康熙朝納蘭明珠的曾孫女……而且,國舅傅恆是舒妃的姐夫,於我大清有大功。何況舒妃神志不清,恐怕她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求皇太后看在納蘭一族世代忠良的份上,饒了舒妃一命吧!”
“長公主,照你這麼說,只要出身世家,就可不必殺人償命?呵,這是哪門子道理?”令妃嘲諷嗤笑着,還不忘揉着生疼的手腕,方纔舒妃將她推得厲害,本是做做樣子上去攔一下,這會子手腕疼得像要斷了似的。
璟珂白了她一眼,這時候她是恨不能把煽風點火的令妃給教訓一頓,不過還是哀求地對皇太后說:“太后請三思,就算殺了舒妃,十三阿哥也回不來了。當以大局爲重啊!”
皇太后畢竟還是理智的,她若有所思地沉默着,從裡屋出來的弘曆見璟珂在求情,皺着眉頭不知說什麼纔好。
“皇姐,此事你別管了,朕自有分寸。”弘曆在皇太后身邊坐下,靜靜看了舒妃許久,嘴角微揚似是在詢問道:“你想死?朕不會讓你死的。”
璟珂微微一怔,猛然轉頭看跪在旁邊的舒妃似乎毫無求生意志,心中大驚,她太清楚不過弘曆的手段了。上一回白常在變成“活死人”的事情還在眼前,他這回又要怎麼折磨舒妃,璟珂實在不敢想,正要開口求情的時候,身旁臨近坐着的愉妃忙揪了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多話了。
弘曆的笑容愈發陰冷,璟珂渾身感到不自在,眼睜睜看着舒妃被帶下去,無能爲力,弘曆卻什麼都不說,她不知道舒妃會受到什麼懲罰,只能轉身進了裡屋逃避這一切。
瑾瑜已經哭累了,虛脫地躺着,容兒一直在身邊陪伴着她,寸步不離。
“皇后娘娘,別太難過了,你還有五公主,還有十二阿哥。”
璟珂緊緊握着瑾瑜的手,將她的手放入被中。屋子裡一片狼藉已經被收拾妥帖,如若不是血腥味還未散去,看不出這裡方纔經歷過一次生產。
“姐姐你知道嗎?皇上給十三阿哥取名字了。”瑾瑜空洞地望着牀頂,眼角不斷滑落淚水,雙脣乾裂沒有水分,艱難地嚥了咽,“他說,十三阿哥叫永璟,與姐姐一樣的‘璟’,十三阿哥一定是最有福氣的孩子……”
“別說了,我知道我知道。”璟珂取出手絹,心疼地給瑾瑜擦着淚水。三十五歲的年紀,第三次懷上孩子,瑾瑜吃了多少苦,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生日即是永別,她的痛苦,只有她自己能體會。
璟珂這會子更想弄清楚的事情是到底誰把舒妃給放出來了。舒妃能從那麼遠的地方跑來翊坤宮而不被阻擋,一方面是她有武功的緣故,另一方面極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爲之。不過眼下瑾瑜已是悲傷極致,不宜再讓她分神。
會是誰?純貴妃?嘉貴妃?愉妃?令妃?十三阿哥會妨礙到誰的利益,分析起來人人都有可能是兇手。璟珂陷入了沉思,久久想不明白。
“都散了吧。”
璟珂再次出來外面的時候,衆妃嬪已經紛紛告退,皇太后早已經離去,弘曆一臉疲倦地扶着頭閉目愁眉。
“節哀順變,我也很難過。”璟珂輕輕拍了拍弘曆的肩膀,無奈地嘆了一聲。
弘曆睜開眼睛,沉吟片刻,問道:“傅恆也要當阿瑪了,姐姐可有去問候寧格格?”
這節骨眼還記着納蘭岫寧,璟珂隱隱覺得弘曆的心思越來越不單純。他和納蘭岫寧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情,會讓他這麼關心她?
“傅恆也不是頭一回當阿瑪,你瞎擔心什麼?莫非你對寧福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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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珂有意欲言又止,觀察着弘曆的臉色,他卻十分坦然,沒有心虛的表現,只一句“最近事多,傅恆甚少回府”爲理由來解釋自己對納蘭岫寧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