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對先前爭儲的一衆兄弟嚴苛打壓,對姐妹卻是禮遇非凡。先是在元年二月加封康熙帝養女純禧公主爲固倫長公主,又在三月追封已逝的同母胞妹溫憲公主爲固倫長公主。
而無論雍正如何作爲,已貴爲皇太后的德妃烏雅氏拒不搬入慈寧宮,甚至絕食抗議。好幾次都是被雍正派人給強行灌了蔘湯,才撐到現在。先帝大喪,德妃悲痛萬分,又對長子苛待小兒子感到心痛,一時間瘦弱不堪。
眼下已經是快年末了,皇太后烏雅氏依舊僵持着不肯退讓。璟珂執意要跟雍正前去探望太后,打算以激將法勸說太后進食。
“皇額娘,朕初登大寶,您拒絕搬宮,豈不是讓天下人以爲朕名不正言不順?”雍正冷冷地看着躺在長榻上呆呆望着窗外的太后,“如果皇額娘執意如此,朕只能違背初心讓十四弟回青海了。”
“你還想對你十四弟怎樣!”果然,一提到十四爺,太后就立馬回過神來,咬牙切齒地瞪着雍正。
雍正嘴角微揚,頗有些無奈道:“皇額娘,在您心裡,就只有十四弟纔是你的兒子嗎?”
“我沒有你這樣大逆不道的兒子!”太后不顧儀態,用手指着雍正,有氣無力地罵道,“你搶了你十四弟的皇位不夠,還把他趕到遵化守靈!你好歹毒的心啊!”
“皇額娘,你就不能有一次爲朕考慮?”雍正這次有些不滿了,太后時時刻刻想的還是十四爺。
太后冷笑着看着他,又把目光移到璟珂身上,笑道:“好,好,好!璟珂,本宮看錯你了!”
“皇額娘,不關她的事!”雍正低吼道,“我欠皇額孃的是一個解釋,可是皇額娘欠我的又該怎麼還!”
太后不解,把頭撇到一旁,不願理會雍正。
雍正反而被激怒了,衝到太后面前,怒道:“皇額娘在處死朱姑娘的時候,有考慮過朕的感受嗎!皇額娘也是吃齋唸佛之人,爲何心腸如此歹毒!”
太后沒想到雍正已經知曉了事實真相,事已至此,也只能承認,苦笑道:“我不爲你考慮?呵呵,老四,天地良心!那個女人必須死,她不死,你就是下一個胤礽!”
“胡說!”璟珂坐不住了,沒等雍正回話,就忍不住衝着太后喊道,“沒有誰必須該死!難道就因爲她是前明公主,所以她就該死嗎?皇爺爺都沒想要她性命,皇祖母爲何不能放過她?”
“放肆!本宮教訓兒子,哪有你說話的份!”德妃狠狠地罵了句,又回瞪四爺,“你說本宮不關心你不在意你?那你可知道爲了讓孝懿皇后能夠一心待你好,本宮做了什麼事!你又是否知道爲了瞞住你皇阿瑪,爲了你的前途,本宮纔不得不出此下策殺了那女人?”
“皇額娘,皇位我要,朱姑娘我也要!”雍正痛心疾首,被親生母親傷害得太過疼痛,“你可知道這麼多年來我是怎麼過的?從小到大,您連一句讚美的話都不曾給過我,先是廢太子,再是六弟,後來又是十四弟!可是您爲什麼連我最愛的女人都要奪走!”
“皇祖母,識時務者爲俊傑,您如果執意倔強到底,讓皇阿瑪爲難,那麼十四爺以後會怎麼樣誰都不知道。”璟珂慢慢走到德妃面前,冷冷地笑着,“在您殺死我母親的時候,就要想到會有今天。”
“什麼!”太后顯然還來不及反應過來,疑惑地瞟了雍正一眼。
雍正淡淡地解釋道:“沒錯,璟珂是朱姑娘和廢太子的女兒。朕勸皇額娘最好別妄想把璟珂的身世說出去,因爲那樣子就會牽扯出一些不光彩的事情,皇額娘一輩子的賢德名聲可就要毀了。皇額娘就算不考慮自己,也該想想十四弟。”
詭譎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笑着。太后頓感無助。如果說雍正是腹黑皇帝,那麼璟珂就是魔女公主!這兩人雖然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但是卻彼此相像得可怕。
璟珂見太后動搖了,又上前補充了一句:“孫女勸皇祖母一句,快些把身子養好。如果皇祖母出了什麼事情,皇阿瑪大受打擊,到時候做出什麼瘋狂舉動的話……”
話留一半,讓太后自己琢磨,璟珂這一狠招是找雍正學的。
雍正看着跟在自己身邊耳濡目染的璟珂已經有自己的模樣,倒也覺得不是壞事。幾個子女當中,唯有璟珂最像他。
“胤禛!”太后悲慟,直喊着雍正的名諱,是懊悔,是恨意,是愧疚,複雜交加。
離開了永和宮,雍正吩咐蘇培盛派人把太后的東西全部搬到慈寧宮去,並且要在天黑之前將太后請入慈寧宮。
璟珂跟在雍正身後,默不作聲,靜靜走着。雍正也久久不說話,心裡頭始終無法平靜剛纔與太后攤牌時候的激動。
“璟珂,你變了。”許久,雍正纔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
璟珂笑了笑,答道:“人都會改變的。皇阿瑪不也變了?”
“過不久就過年了,科爾沁的人也要趁這機會下聘禮了,你是時候準備了。”雍正說罷,便率先離開回了乾清宮處理國事。
而璟珂,則心事重重地往寢宮回去。科爾沁的人要下聘禮了,意味着她要嫁去蒙古了?那到時候天天都要與費揚古四目相對,兩人該如何自處?
可是,當初爲了保住胤礽,璟珂親口答應嫁去蒙古,如今雍正並未食言,她也應該履行自己的諾言。
想了想,去了趟景仁宮給皇后請安,這會子齊妃和熹妃正巧帶着各自撫養的公主過來,兩個未滿十歲的公主與璟珂並不親近。璟珂從她們天真無邪的面容上,彷彿看到了她們跟自己一樣的未來,不能自主,哀慼到苦。
“人家都說女大十八變,咱們的璟珂公主現在可真是個標準的美人兒!”齊妃一邊抱着三公主雨娉,一邊笑着同皇后說道。
熹妃也隨即附和,笑道:“可不是?放眼滿蒙所有待嫁的格格,二公主可是一等一的美人。”
“你們甭誇她了,當心把她誇傲了。”皇后笑着拉過璟珂在身邊,客套地迴應着她們。
跟着前來的裕嬪終於有了說話的份,便問道:“臣妾聽說,科爾沁要派人下聘禮來了,可是真的?”
“是呀,據說還是由大貝勒和他福晉親自來呢。”熹妃笑着點點頭。
有沒搞錯!居然讓費揚古來給她送聘禮!這有多可笑?等等,福晉?費揚古娶福晉了?他居然沒有等到最後一步,先娶了福晉?
不肯相信,不願相信,卻不能自欺欺人。
皇后喚了璟珂好幾聲,璟珂都在出神,直到大家都喊了她,她纔回過神來。
“璟珂,你也別介懷了。先前不告訴你,就是怕你承受不住,現在木已成舟,也該告訴你了。”皇后慢慢解釋道,“當年先帝將你賜婚,科爾沁那邊是說好的,在賜婚當天,也就是費揚古娶福晉的日子。”
璟珂苦笑着,不回答。現在告訴她又有何用?他都已經娶了福晉,她也即將成爲他弟弟的福晉。世事弄人,非要這麼捉弄他們。
“娶的福晉是誰?”璟珂只問了這一句。
皇后回答道:“是科爾沁的格格,桑雅珠。老臺吉夫人的遠房表侄女。”
她應該是一個很值得人愛的女子,既活潑,又美麗。璟珂在心裡勾勒着費揚古身邊站着一個草原女子的形象。心痛得像是刀割般,不停滴血。
“公主過年就十六了,可得好好辦個生辰呢。”熹妃見氣氛有些尷尬,忙轉移了話題笑道。
齊妃會意,忙附議道:“對,對!公主的生辰可不能馬虎。”
“是該好好辦辦。”皇后點點頭,笑道。她知道璟珂現在心裡正難過着,也不忍再多說她什麼。
璟珂想了想,向皇后提出請求道:“求皇額娘應允,女兒想見清漪格格一面。”
皇后愣了片刻,只說過後會同皇上商量,請求皇上能開金口,把清漪從遵化景陵接過來一段時間。
璟珂知道以皇后的厲害,接清漪進宮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眼下太后跟皇上在僵持鬧彆扭着,清漪是十四爺的女兒,這時候進宮陪伴太后,太后有了精神寄託,也能夠緩和與雍正之間的關係。
基於此,皇后是不會做賠本買賣的。璟珂感覺勝券在握,又坐了一會兒,纔回自己寢宮去。
依舊經營如水的玉短笛,沒有絲毫改變。而如今已經江山易主,時過境遷,她不再是當年的璟珂格格,他也不再是當年擁有陽光笑容的費揚古。
他們,彷彿是一組交叉線上的兩隻螞蟻,有過一次交集之後,漸行漸遠,一不小心就會從線上掉下來。
如今他帶着他的福晉一同來爲她的婚禮下聘,她只能微笑地接受他們的祝福,並且反過來祝福他們夫妻倆百年好合。
想想都覺得受折磨。
璟珂只求雍正能快點下旨,接清漪的人馬可以快一些到達遵化。只有清漪入宮來,璟珂才能夠找尋到方向與慰藉。如今雍正登基,璟珂更不可能跑去鹹安宮找柔福晉了。她現在能做的就是跟廢太子胤礽一家保持距離,甚至是以陌生的姿態去應對他們,這樣子纔不至讓雍正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