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魯特小郡王對清漪喜歡得很,天天來找清漪。清漪也不拒絕,似乎有意聽皇后意思跟這位小郡王在一塊兒。
不過璟珂卻覺得,清漪其實並沒有那麼喜歡這位小郡王,但是並未挑明出來。她想想也知道,清漪不過是爲了十四爺一家,跟她爲了胤礽一家一樣。
“清漪姐姐,你真的願意去草原嗎?”璟珂有一日終於忍不住問了清漪這個問題。
清漪只是擡眼淡淡一笑,說道:“如果可以保我家人平安,做什麼我都願意。何況是去做草原郡王妃,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了。”
璟珂竟有種感覺,恍惚間眼前的清漪像是一個大義凜然慷慨就義的女神,那麼形象高大。她崇拜清漪,當初自己死活哭鬧不去科爾沁,最終也是經過萬千思緒糾結才決定。而清漪,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犧牲自己的幸福。
“你不也一樣?”清漪微微一笑,與璟珂兩人的命運這般相似,真算是緣分了。
蒙古土地廣袤,即便是日後她二人都嫁去草原,想要見一面也是恐怕也是相隔千百里距離。
璟珂暗暗嘆氣了一聲:“皇家子女終不能自主。我們這幾個,恐怕就只有承露可以嫁在家門口了。”
璟珂說的並不是沒可能,承露是十三爺怡親王的女兒,從小就往雍王府裡跑,雍正和皇后加倍疼惜,加上十三爺的關係,說不準承露真可以居留京師,一如當初的固倫溫憲公主。
她璟珂畢竟身體裡流淌着廢太子的血液,哪怕雍正估計她生母的情分,明裡都不能太過偏私,她的婚事嫁了誰都是大事,指得近了,誰敢跟廢太子扯上牽扯?也只有指得遠遠的,纔算合理。
璟珂曉得,就算雍正想在朝中挑選一位合適的男子同她配婚,恐怕男方都不願意爲了一個額駙頭銜而斷送了仕途。
“那倒是不一定。”清漪搖搖頭,嘖嘖道:“皇上的子嗣本就不多,公主都是過繼來的,他怎麼可能爲了兄弟之情而放棄那麼好的和親機會?”
“何況,收養公主,本來就是欽天監那頭算好了的,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封了公主錦衣玉食。”清漪繼續道。
璟珂依舊不語,聽着清漪接着說道:“厄魯特郡王對我有意,我何不順水推舟?將來攀上厄魯特蒙古,指不定皇上顧及着,就會赦免了我阿瑪。”
以前那個樂觀無邪的清漪,沒了。如今的清漪,是工於心計謀劃前程的清漪。都是時局所迫,不得已。
璟珂不知道,這到底是幸還是不幸。當年的清漪,多少算得上圓滑,如今的清漪,反倒是她不認識的人了。
“公主,出大事了,您快去看看!”正說着話,梅兒喘着粗氣衝進來拉着璟珂就要往外跑。
璟珂來不及反應,被梅兒拽着跑,終於尋了氣力讓她先停會,才問是什麼事。
那梅兒心急火燎,說話也語無倫次,大體意思是說弘時和皇上的英答應在園子裡碰巧遇上了,說了幾句話,結果被三福晉給撞上,硬是吵着鬧到皇上皇后那兒去了。
璟珂差點以爲梅兒在說笑,清漪後邊趕來,聽了個大概,也不敢相信道:“梅姑姑,你不是說笑吧?三福晉?她不像是那般浮躁之人。”
“哎呦,公主,格格,奴婢哪敢開玩笑?”梅兒是急得團團轉,催着她們快點跟上腳步,“齊妃娘娘宮裡的茉兒跑來求奴婢,說是娘娘讓奴婢務必請公主出面幫忙,皇上這回火氣大了,連皇后都勸不住,說是要把三阿哥給逐了!”
這可真是了不得了!璟珂二話不說一手拽上清漪,一手拽上梅兒,大步流星地朝皇上住的廂房走去。
剛進屋子,一個被打碎的茶杯碎片就濺到璟珂腳下,讓她嚇了一大跳。
哭哭啼啼的英答應,面紅耳赤的菲蘿,悶聲不吭的弘時,還有幾個侍女,都跪了一地。座上,黑着臉的雍正,無可奈何的皇后。旁座,心急如焚的齊妃,看着好戲的熹妃和裕嬪,漠不關心的寧嬪,平靜淡定的懋嬪。一屋子衆生相,真是精彩,精彩。
“是誰讓璟珂過來的!”雍正心裡本就不悅,見到有人請了璟珂來,更是怒火中燒。現下宮裡頭一旦出了什麼事情,人人都會想着請璟珂出面,只有璟珂的話能讓雍正聽得進去。
齊妃畏畏縮縮地低下了頭,雍正看也不看就曉得是她,不過既然璟珂來了也就罷了,他讓璟珂在一旁坐着先。
璟珂笑着緩和下氣氛,說道:“皇阿瑪,您別生氣,有什麼事情慢慢來。生氣容易讓人失去理智。”
“丫頭,你自己問問弘時幹了什麼好事!逆子!”雍正語氣還是強硬,但已經稍微柔軟了許多。
璟珂看向弘時,不做聲,只是用眼神詢問。
片刻,弘時才淡淡道:“一切都是兒臣之錯。兒臣不該與英娘娘寒暄過頭,更不應該任由自己的福晉無中生有,更不應該惹皇阿瑪生氣。”
璟珂又看向菲蘿,見她還想要爭辯什麼,幾經猶豫卻又生生嚥了一口氣,心有不甘。
而英答應依舊是哭哭啼啼,沒有說明什麼。
璟珂轉頭笑道:“皇阿瑪,在園子裡碰上沒什麼大事的。三哥出於禮節見了英娘娘本不該繞道而走,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意外?”
雍正冷哼一聲,撇過頭去,不理會他們。
“嬪妾午睡之後悶得慌,纔想着在園子裡走走。碰上了三阿哥,只是寒暄了幾句。三福晉想必是誤會了。”英答應平復了些,纔開始辯解自己的冤屈。
雍正冷冷看向菲蘿,道:“董鄂氏,你可曾親眼看到弘時對英答應有不軌之舉?”
菲蘿盯了弘時一下,搖搖頭。又聽見雍正問道:“那你又曾親眼看到英答應對弘時做出違禮之舉?”
菲蘿還是搖搖頭。璟珂着實無語了,與清漪面面相覷,原來一切都是菲蘿自己在胡思亂想。可現在鬧得這麼沸沸揚揚,就算真的沒有什麼事情,宮裡頭最不缺的就是無中生有的人。
皇后見雍正的心情稍許好了,才道:“皇上,不過是小夫妻之間鬧彆扭,不如就算了吧。”
“對,對,皇上,臣妾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弘時。”齊妃忙不迭地附和着。
熹妃淡淡一笑,有口無心般地說了句:“只怕這事這麼不了了之,外頭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皇上默許了三阿哥與英答應之間有了什麼。”
“胡說八道!”雍正剛平息的怒火又被點燃起來,不顧勸阻,鏗鏘有力地厲聲呵斥:“蘇培盛,傳朕旨意!英答應,賜白綾!弘時,就在這,跪着!福晉董鄂氏,善妒多疑,無中生有,已犯了七出之條,着令削除玉牒,遣返母家!”
“皇阿瑪,饒命啊——”“皇上,饒命啊——”
哭聲迭起,一下子炸開了鍋。懋嬪、皇后一臉不悅地瞪着熹妃,熹妃也不知道自己一句話竟然會釀成這麼嚴重的後果,現在也是懵了。裕嬪還沒反應過來,只顧着慌張。
寧嬪還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冷不丁地說了句:“哭什麼哭?現在要哭,剛纔都幹嘛去了?休了你,你就不用再嫉妒了。”她是說給菲蘿聽的。
齊妃也慌了神,忙跌跪下來求饒,還一邊求着璟珂:“公主,公主,您幫幫忙說句好話啊,求你了!”
弘時顯然已經不淡定了,連嗓音都提高了:“皇阿瑪,都是兒臣之錯,與英答應無關!”
“拉下去!”雍正金口玉言,不容質疑,蘇培盛只好讓人拖了英答應下去。
璟珂起身跑過去攔住侍衛,將英答應擋在身後,道:“皇阿瑪,事情都已經清楚與英答應無關,您爲何還要這樣做?”
雍正一臉陰沉,不說話,直直瞪着璟珂,額上、手背上青筋暴起。皇后趕忙勸道:“皇上莫要動怒。”
繼而皇后又一直搖頭皺眉示意璟珂不要淌這趟混水:“璟珂,你不要惹你皇阿瑪生氣了。”
“皇阿瑪,今日您若是要濫殺無辜,女兒就不能坐視不理!”璟珂也索性跟雍正槓上了,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這樣爲了維護所謂的皇家尊嚴就要犧牲他人。
英答應像是抓倒了救命稻草,緊緊抓住璟珂的衣角,已經哭成個淚人了。
雍正使勁敲了一下桌子,氣得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來,所有人趕忙離座跪地,只有璟珂昂首挺胸與雍正面對面對峙着。
雍正氣指璟珂道:“你以爲朕不敢動你!”
“皇阿瑪,璟珂不敢!您在璟珂心目中是個明君,您疼愛璟珂勝過他人,正是因爲這樣,璟珂纔敢多次進諫。求皇阿瑪三思!璟珂今日魯莽,皇阿瑪要責罰毫無怨言,只求皇阿瑪饒了英答應!”璟珂說着也一同跪了下來,但是依舊挺胸擡頭,並不屈服。
寧嬪瞄了璟珂倔強的神態,覺得有幾分好笑,於是也一同求情道:“皇上,公主也是一番好意。若是今日皇上殺了英答應,反而讓外頭的人以爲這裡頭真有些什麼事情,皇上何苦落人口實呢?”
“是啊,皇上,千萬三思啊,不要因爲一樁小事而傷了皇上的父子之情。”懋嬪接過話茬,一同爲弘時和英答應求情。
雍正多少聽得進去,冷靜下來,想想也覺得寧嬪和懋嬪的話不無道理,於是讓所有人都起身。
“蘇培盛,傳朕口諭,從今日起,英答應打入冷宮!董鄂氏依舊削除玉牒,打回母家。”雍正頗有些疲憊,揉了揉太陽穴。弘時現在越來越不讓他省心了,今日的事情差點毀了他自己。
“謝皇阿瑪饒命!”璟珂求情成功,分外感激,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又迅速站起身。
英答應得以苟活,對璟珂分外感激,無憾笑着跟侍衛離開了。
眼下,就剩下菲蘿了,菲蘿已經哭得不成樣了,直喊着饒命。而弘時竟然也不爲菲蘿求情,眼睜睜看着菲蘿又是磕頭又是求情的。
“公主,你幫幫我,幫幫我!”菲蘿大哭着爬過去抱住璟珂的腿,泣不成聲。
璟珂正要扶起她,又見她爬過去抱住齊妃求饒道:“額娘,額娘,你幫幫我,額娘……”
“朕累了。”雍正深深打了個哈欠,讓皇后扶着回房去休息。
璟珂衝上去要再說什麼,雍正只回頭瞪了她一眼,她知道事情再無轉機,只能就此作罷,任憑侍衛拉着掙扎哭泣的菲蘿離開。
弘時依舊跪在地上,悶聲不吭,臉色蒼白得可怕。那畢竟是陪伴了他好幾年的福晉,他竟然連求情都沒有!
璟珂看着弘時的痛苦模樣,心裡實在不好受。
今日的荒唐鬧劇,菲蘿實在做得不理智,弄得自己被雍正勒令削除了宗籍移除玉牒,還要被打回母家,這讓她以後可怎麼辦?
剛纔雍正的眼神已經是在警告璟珂不要得寸進尺了,能夠饒了英答應已經是璟珂能爭取到的最大極限。
雍正會如此暴怒也是有原因的。英答應生得清純,又是江南秀女,最近頗受雍正寵愛。讓雍正下令殺了自己看得順眼的女人,這不是在拿刀捅他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人都散了,璟珂和清漪還陪着弘時跪着,感受他心裡的悲傷。
“三哥,今日到底是怎麼了?你平時不會這樣的。”璟珂輕聲問着,她想幫弘時排解心裡的苦楚,“我相信你的爲人,可是這也太匪夷所思了,菲蘿姐姐平日裡不是這麼沒分寸……”
“璟珂!”弘時心裡煩,也聽不進璟珂的勸,打斷了她的話,擡眼看着她,“我感謝你今天出面幫忙。我對不住英答應,也對不起菲蘿。”
“三哥,你是不是有一瞬間把英答應錯認成當年的菲蘿姐姐了?”清漪一針見血指出弘時的心病。
弘時不可思議地擡頭看了清漪一眼,意味着她猜中了:“都是我不好……”
璟珂無奈地與清漪對笑了下,又回頭問弘時道:“那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