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逍遙山後,風魂帶着袁寶兒往西方皓天飛去。一路上,他都只是沉默不語,袁寶兒見他沉默,也不知道該跟他說些什麼。
皓天在九野天中位於正西,若從人間界前往皓天,則需進入吐蕃,從小次山沿天梯而上,又或穿過鈴山與萊山之間的天門。路途遙遠,就算是使用遠遁之術,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三兩天內到達,除非真能學成孫悟空的筋斗雲,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但那只是演義罷了。
這一路上,到處都是崩裂的山丘與乾涸的河川,大地裂開一道道傷口,屍骸遍野,許多地方已幾無人煙,令人觸之心酸。臨近萊山時,風魂見袁寶兒有些勞累,便帶着她落到山野間休息。
夜風拂面,風魂站在山涯間,看着西方天空那灰朦朦的暗。袁寶兒知他心情不好,只是雙腿併攏,跪坐在他身後的草地上。站立良久,風魂輕嘆一聲,來到袁寶兒身邊坐下,見她始終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自己,不由奇怪地看着她。
袁寶兒俏臉一紅,扭過頭去,不敢再看,只是低聲說道:“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我想,芷馨和媚兒都不是命薄之人,她們不會有事的。”
風魂笑了笑,知道她只是在安慰自己,沒有說話。如今天命已經崩潰,連伏羲卦術都已失靈,袁寶兒在卜筮演卦的本事上遠不及她的姐姐袁紫煙,如何看得出他人的命貴命薄來?
他道:“我前幾日曾到過華山,想要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你姐姐,只可惜沒有遇到她。”
袁寶兒點了點頭。她也不知道她的姐姐去了哪裡,以前,她總是跟隨着姐姐,姐姐去哪裡,她也就到哪裡,從不知道多問些什麼。現在袁紫煙不在,她也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麼,只是由着風魂安排。
風魂道:“我記得你以前似乎提到過,你有你自己喜歡的人,那個人好像是血靈子的徒弟,你可要我幫你去找他……”
話音未了,袁寶兒已怯聲道:“你、你莫要再提起這事。”
風魂訝異地看着她。
袁寶兒螓首低垂,紅着臉兒道:“那個人是齊子恆齊大恆,在我小的時候,他曾經照顧過我。那時候的我,也不知道什麼是情愛,只是覺得對他有一種朦朧的喜歡。現在想來,姐姐說的並沒有錯,我與姐姐父母早亡,齊大哥又曾照顧過我,在我心中,實是把他當成兄長或是父親一般的存在,並非真正的愛戀。我想,我現在喜歡的人,只有、只有你……”
羞得發臊的同時,她的眼睛還是悄悄地看了風魂一眼,卻發現風魂根本沒有在聽。
他正轉頭看向西方偏北的位置,目中閃過寒芒。
心裡掠過幾絲失望,袁寶兒沿着他的視線看去,卻見那裡黑霧雲集,又不時穿出幾道光亮,那光亮由山野間掠起,又不斷折射,分明就是劍光。
“這劍光我好像認得,”她驚異地道,“當日在華山腳下隋帝宮裡,你的大徒弟薛紅線助我和姐姐一同抵禦血靈子時,她用的就是這種劍光。還有前幾日,那個傷了隱孃的少年,他的劍光也跟這一樣。”
“嗯。”風魂站了起來。
在那邊與人交戰的,毫無疑問就是樑休。
雖說樑休性情古怪,但風魂對他原本也沒有太多惡感,不管怎樣,他當年畢竟也跟樑休一同在大荒境相處了三年,就算是看在木公和浴月的面子上,他也不想與樑休爲敵。然而這次,樑休阻截隱娘,與他人合謀劫走芷馨,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他沉聲道:“我們過去看看。”
袁寶兒點了點頭,心中頗有些氣惱。能夠鼓起一些勇氣將心思說出來,對於像她這樣本就臉薄的少女來說實在是並不容易,誰知他卻根本沒有聽入耳中。
腳尖點地,她正準備往前方縱起,誰知風魂突然伸手一拉,她方自起勢要飛,被這一拉,立時便轉了半個圈,撲在了風魂懷中。風魂將她摟住,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對了,我給你的那件兔女郎衣服,你可一直帶着?”
感受着從他胸膛透出的男人氣息,袁寶兒滿臉通紅:“你、你好好的問這個幹嘛?”
風魂微笑:“等你嫁給我後,我可要你天天穿給我看。”
說完,他牽起少女的手,帶着她一同飛出山崖。少女一邊飛着,一邊在心中又喜又羞地想:“原來他剛纔聽到了……”
雲陣覆蓋之處乃是鈴山腳下,風魂與袁寶兒潛在暗處看去,卻見有兩人正被許多天兵天將圍攻,其中一名少年自然便是樑休,而另一名身穿青色束胸長裙、外罩翠綠對襟半臂的少女,袁寶兒雖不認得,風魂卻是認得的。
她分明便是上官婉兒。
圍攻樑休和上官婉兒的則是由三名天將率領的皓天天兵,爲首一人身穿青銅戰甲,手持三叉戟,另兩人穿的則是玄鐵戰甲,各持神兵。樑休雖然護着上官婉兒且戰且退,但這三名天將率衆緊追,令他們無法逃脫。
而樑休顯然早已身上帶傷,雖然劍光凌厲,卻應付得極是狼狽。
一道寒光劃過,樑休被那身穿青銅戰甲的天將祭出的三叉戟刺中,雖然強忍痛苦將三尖戟擊飛,卻已不得不以劍撐地,無力再逃。上官婉兒擔心地扶着他,而敵人已將他們團團圍住。
“阿休……”上官婉兒逃了一路,亦是早已疲憊難支,她扶着樑休,虛弱地喚了一聲。
樑休卻強行站起,將她甩開,怒盯着那爲首的天將,道:“囂水北嶽,你要追殺的人是我,與她無關,你將她放了。”
身穿青銅戰甲的天將冷笑道:“你有資格與我談條件麼?”
這時,躲在遠處偷聽到他們對話的袁寶兒在風魂耳邊悄悄地道:“原來那人便是太極天皇座下五極戰神中的天空戰神囂水北嶽,那另外兩人,應該是八大元帥裡的人。不過這位樑公子的劍術,比我上次看到他時,似乎差了許多。”
風魂搖了搖頭,緩緩道:“你看看從他傷口流出來的血。”
袁寶兒定睛看去,只見從樑休身上滴落的血在還未落到地面時便已化作輕煙,就彷彿是落入炎炎火海中的水珠一般。
風魂道:“他雖然已將太陽劍訣學到極致,卻未能像紅線一樣再行突破自身,稟天地玄氣而成真。而他體內含有承金煞氣,分明是在此之前,便已被太極天皇重創。西皇乃是得道數萬年的大羅金仙,雖然據說他現在已入五衰,但修爲仍在那裡,樑休被他所傷,沒有當場斃命已屬不易,如何還能與人交手?”
此時他已看出,就算囂水北嶽和那些天兵天將不動手,樑休也活不了多久。雖說他對樑休劫芷馨、傷隱娘之事也極是怒火,並不想去管樑休的死活,然而婉兒也在這裡,他卻不能不顧婉兒。
卻聽天空戰神囂水北嶽朝樑休冷冷地道:“要我放過她也可以,只要你現在就棄劍下跪,向我磕上幾個響頭,我心腸一軟,或許就會放了她。”
風魂暗想,以樑休的性子只怕寧可受千刀萬剮之刑也不會向人下跪,誰知就在他動念之時,樑休竟真的拋開飛劍,緩緩跪倒,磕起頭來。
上官婉兒顫聲道:“阿休……”
腦袋敲在石塊上的聲音,響得連遠處的風魂和袁寶兒亦聽得清清楚楚。樑休看向囂水北嶽,額上血水淋漓:“現在你可以放過她了麼?”
囂水北嶽大笑道:“我說我心腸一軟,或許就會放過她,偏偏我的心腸從未軟過,你說我會不會放她走?”
“是麼?”樑休頹然一嘆,像是已經絕望,卻又猛一睜眼。
一道劍光從地底突然竄出,直襲囂水北嶽,其勢之疾,便連囂水北嶽也驚出一聲冷汗。
原來樑休早便猜到爲人陰毒的囂水北嶽絕不會放過婉兒,在將飛劍拋到遠處後,裝作下跪磕頭,實是爲了吸引這些天兵天將的注意,暗中卻以氣御劍,令飛劍進入地底,以之暗算囂水北嶽。
囂水北嶽怒叱一聲,移步扭身,飛劍只在他的腰側劃出一道血花。
樑休見暗算失敗,繼續以飛劍纏鬥囂水北嶽的同時將身一躍,抓起上官婉兒將她從囂水北嶽的頭頂拋了過去,大喝道:“你先走!”
喝聲未了,他身上已被一名身穿玄鐵戰甲的天將用法寶擊中,噴出大口鮮血,而其他人也盡皆向他攻來。上官婉兒在空中回過頭來,見樑休有若血人一般,心神大亂,雖知自己就算回頭也幫不了他,卻還是不忍離去。
“兩個都逃不了。”天空戰神囂水北嶽大笑一聲,將纏鬥他的飛劍擊飛,祭出三叉戟劈向上官婉兒。
樑休眼見上官婉兒遇險,竟不顧自身安危衝了上去,數道兵刃擊在他身上,斷去一隻胳膊,濺出許多血水,他卻彷彿不會痛一般飛縱到上官婉兒面前,將她撞開。
三叉戟刺入樑休的胸膛。
“快走。”樑休朝上官婉兒嘶吼着。
“都說誰也跑不了了。”囂水北嶽笑聲如雷,抓住戟柄一甩,竟將樑休的身子甩向不知所措的上官婉兒。
其他天兵已簇擁而來,利刃齊揮,要將樑休和上官婉兒當場分屍。
就在這時,一道黑色陰影急速覆來,所有人都只覺眼前一黑。
“什麼人?”囂水北嶽怒喝一聲,祭起三叉戟憑着感覺朝前方劈去,卻聽鏘的一聲震響,他胸口一悶,差點吐血。
等黑影消失,光明再現之時,樑休和上官婉兒都已不知所蹤,囂水北嶽祭煉了上千年的三叉戟也已斷成兩截,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