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後,風魂向彭蘭與盱烈告別,又找到小紅,他也不隱瞞,把自己之所以要讓她進入佛門的原因說與她聽,又讓她拜師之後,好好修行,這樣,以後或許還有再見面的機會。
小紅抓着他,只知道默默流淚,讓風魂也心中難過。最終,他只好狠下心來,趁彭蘭安慰小紅的時候,藉着遁法離開。
風魂一路往太湖而去,因爲不知紅線爲何沒有按着他託盱烈寄去的書信趕來見他,心裡擔心。而另一方面,他也很想知道長江的戰況到底如何,孫靈秀有沒有遇到危險。
這一路之上,到處都是兵荒馬亂,難民比前些日子要多得多。他找人打聽,然而消息滿天飛,只知道天師道已經兵敗長江,天師孫恩已帶着門下道徒逃到了南海,然而戰事並沒有結束,反而愈演愈烈,這次已不只是沿海八郡發生起義,而是整個長江以南都開始被捲入了戰火之中。
天氣開始轉冷,不時有陣雨傾盆而下,到處都是逃亡的難民,有時又有追來的士兵將這些難民往回驅趕,甚至進行殺戮。風魂知道自己一個人做不了什麼,一路行來,也只能遇到的便幫上一些,大多數時候,只好趕自己的路。
只是有好幾次,他都聽到一些難民在那悄悄議論,說是有人曾多次見到穿着紅衣的仙女從天而降,爲那些逃荒的難民闢山開路,驅趕追兵。風魂聽着他們對那紅衣仙女的形容,心想,難道他們說的竟是紅線不成?
直到臨近歷陽之時,他看到一羣難民想要越過浙江,卻被那洪流困住,這時,竟真有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從雲端落下,只是一劍,便將那江水劈得分開,助那些難民匆匆渡過。那些難民望空下拜,少女卻已躍上雲端,消失不見。
風魂好笑地搖了搖頭,心想我一直在擔心她,卻原來她在到處做這些事情。
他趕緊也縱上雲端,踩着一片雲彩,向那正要御劍而去的少女叫喊。少女趕緊躍了過來,欣喜地跪拜在他的面前:“師父!”
風魂看着自己的美麗女徒兒,問:“你接到我的信了麼?”
紅線點了點頭。
風魂又問:“那你怎麼還在這裡?”
紅線往地面看去,眼睛微紅,低聲說道:“我想幫他們。”
風魂暗歎,心想整個時局已是如此,靠她一個人又如何幫得過來?只是,紅線終究是一片好心,風魂也不能說她做得不對。
他牽起紅線,說道:“這些人似乎都在往南逃,我們先到處看看吧。”
他們到處轉了轉,幫助了一些難民,也打聽了不少消息。原來,建武將軍劉裕在茅山道士的幫助下,藉着風勢大破天師道,天師孫恩也負傷而逃,而劉裕也在朝廷的命令下帶兵追至鬱州,迫使天師道連連敗退,不得不退至海島。然而,江州刺史恆玄竟趁着天師道之亂和荊州水災一舉攻下荊、雍二州,甚至連北府名將劉牢之也被恆玄收買,背叛朝廷。
恆玄的父親恆溫在世前便曾經操控朝政,甚至隨心所欲地廢殺過皇帝,如果不是謝安在暗中悄悄弄鬼,恆溫早已加封九錫,接受晉帝禪讓。恆玄從小便自負才華,認爲自己早晚能夠繼承父親遺志,成爲天下之主,他大肆招兵買馬,最終趁着沿海之亂,大舉進逼京城。
恆玄爲人強橫,又性情暴躁,他自以爲勝券在握,毫不收斂,一路之上惹得天怒人怨。他還未接近江州,江、揚各地的百姓已紛紛出逃,恆玄生性貪鄙,竟派兵追殺逃跑的百姓,又到處劫掠,百姓出於對他的畏懼,竟寧願拖家帶口地逃往同樣困苦不堪的沿海各郡。
風魂聽到這些,只能搖頭嘆息。晉朝已經衰敗,這恆玄既然勢大,若能好好的善待百姓,收得人心,成爲皇帝也是早晚的事。像現在這樣弄得人人怕他,除了暫時威風一陣,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當然,朝代更替的事,其實與他無關,真正讓風魂擔心的是,孫靈秀真的敗給了劉裕。雖然這也是歷史“早已註定”的事,但真的發生時,還是令風魂有些嘆息。
他看着紅線:“我們先去一趟南海……咳,你在想什麼?”
紅線慌忙說道:“沒、沒想什麼?”
風魂疑惑地看着紅線那微紅的俏臉。
紅線的臉更加紅了,她低着頭,用蚊子般的聲音說道:“徒兒只是在想……師父爲什麼要一直牽着我的手呢?”
風魂這才注意到自己自從重新見到這美麗女徒後,便始終沒有把她的手放開過,不覺大爲尷尬,一時間繼續牽着不是,就這樣放開嘛,反而顯得更加着相。
其實他也不是刻意去牽紅線,只是最近牽人牽慣了,見到王妙想用牽,見到孫靈秀也牽,在重遇紅線之前,也一直牽着小紅。所謂習慣成自然,對紅線也不知不覺地牽了起來。
紅線看着師父那撓頭的模樣,撲嗤一聲笑了出來。風魂不好意思地鬆開她的手,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你最近劍術學得怎樣?”
紅線想了一想,小聲地道:“又多學會了一些。”
風魂問:“學會了什麼?”
紅線紅着臉將手塞進風魂掌中:“學會了被師父牽手。”
這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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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藍色的海面雖然平靜,天空卻積滿了烏雲。湍流在海面之下涌動,不時有飛魚躍出水面,快速地滑行了數裡,又潛了下去。
紅線說道:“師父,好像又要下陣雨了。”
風魂點了點頭,心中也有些疑惑。
此時,他們站在海面上,看着那蒼茫的大海,竟是難以辯認方向。而這陣雨也是奇怪,一下就下半個時辰,然後又停上半個時辰,緊接着又繼續下。它就這樣時傾時止,循環不休。
風魂放眼望去,竟是看不到一座海島,也不知道該上哪去找孫靈秀。
再看向身邊的美麗女徒,只見薛紅線身上已被淋得溼漉漉的,烏黑的頭髮搭在肩上,紅色的裙子緊貼着窈窕的嬌軀,胸口悄然地鼓出兩座小峰,雖還不夠飽滿,卻也極具曲線美。
他乾咳一聲,不敢讓這女徒兒知道自己在偷看她。
陣雨又下了下來,雨簾一重重地鋪去,由近而遠,放眼看去,天地都是灰濛濛的一片。
“師父,難道是我們誤入了什麼陣法之內?”紅線悄悄問。
風魂點了點頭,也覺得這很有可能。現在他們被困在這裡,別說不知往哪走,連自己是從哪個方向來的都弄不清了,幾個方位看上去全都一樣,也沒有什麼標誌可以用來判斷。
他說道:“你把手伸出來。”
紅線把右手翻在他面前。
風魂在她的手心劃了幾個交叉,然後讓她轉圈。紅線按師父的話,右足點在虛處,亭亭地轉了好幾圈,雨珠隨着紅裙的旋動輕靈地灑開,看上去就像是雨中的精靈。
她立在那兒,正想問師父轉得可夠,誰知眼前卻連師父的影子也沒有。
風魂從遠處向她飛來:“我讓你在原地打轉,你怎麼越轉越遠?”
紅線一臉委屈:“徒兒明明就是在原地轉啊。”
“那就不會錯了,”風魂點頭,“散勢鷙鳥,循因而動。這是戰國鬼谷子傳下的散勢流水陣。我們雖然沒有動,但水氣卻帶着我們走。”
“那要如何出去?”
“很簡單,”風魂說道,“任何陣勢,最難的就是將其判斷出來,只要知道它是什麼陣法,破起來就簡單多了。所謂山不轉水轉,水氣既然想帶我們走,我們就用‘玉女守門’,不被水氣帶動便可以了。”
“那要怎麼做?”
風魂說道:“我教你。”
他像擺模特一樣,讓紅線雙腿微彎,後背輕伏,又將紫綃劍插在胸前。紅線的衣裳本就緊貼在身上,他又“不小心”多摸了幾下,弄得紅線臉紅紅的,煞是豔麗。
“好了。”他拍了拍手,又見紅線宛如小貓般的姿勢很是養眼,不覺又多看了兩眼。誰知只是這麼一耽擱,兩人間的距離突然變得遠了,等風魂急急忙忙跳過去,紅線竟已消失不見。
風魂暗叫糟糕,知道不是女徒弟消失,而是他這做師父的又被水氣帶遠了,只好哭笑不得地想道:“她倒是‘玉女守門’了,留下我一個孤男在這裡無門可入!”
風魂是個大男人,自然無法像紅線一樣擺擺姿勢便可以“玉女守門”,好在這散勢流水陣其實也不一定非要用“玉女守門”才能破陣而出,否則這陣法就不叫“散勢流水”,而應該改名叫“男人進不得”了。
風魂從袋中取出幾枚棋子拋在身邊,棋子相互呼應,只一會兒便將身邊的水氣分了開來。天空墜下的陣雨有如幻境般詭異地扭曲着,無數的水珠在他的周圍旋轉。
一縷陽光透了進來,他知道那就是陣口,趕緊縱了出去。
他重新立在空中,只見,前方已是明媚的陽光,而身後的不遠處卻仍然是瀑布般的雨幕。他往下看去,心裡猛地一震。
在前方的海面上,停着不知多少的戰船,這些戰船佈列整齊,場面極爲壯觀。他看着船上的旗幟,上面寫的分明是“晉”與“劉”。
這無疑就是劉裕所率領的建武水師。
風魂看着那氣勢磅礴的場景,心中讚歎。這些水軍本是朝廷爲了拖延逆長江而上的天師道,臨時組建出來當炮灰的,然而只是這短短的時日裡,在劉裕的手中竟變成了無敵的雄師,劉裕能夠成爲南方的未來之主,絕不僅僅只是運氣而已。
他又往遠處看去,只見被劉裕的水師團團圍住的,卻是一團迷霧,迷霧內一座海島隱約可見。
風魂想了想,便已知道是怎麼回事。
毫無疑問,孫靈秀和跟隨她起義的天師道信徒便是被困在海島之上,而那團迷霧則是孫靈秀用來阻止劉裕強行攻島的鬼神之術。劉裕雖然已將天師道包圍住,但鑑於天師道以往在海上的神出鬼沒,爲了不讓“天師孫恩”逃走,便請茅山道士在外圍佈下了散勢流水陣,逼迫天師道在這裡做最後一戰。
劉裕的想法無疑是要儘快將天師道的殘軍消滅,然後北上,以扶持晉室的名義號召各路晉軍一同對抗攻打建康的恆玄。而孫靈秀知道朝廷的局勢已經越來越紛亂,劉裕不可能與她一直在這裡耗下去,自然是能拖則拖,只要能夠保存住這最後的實力,在這紛紛亂亂的時局下,多少還能有些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