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魂跟着那蚌兵來到一座水中宮殿,大殿之內,一個穿着落地長裙的女子立在那兒。這女人只怕是這整個烏鳳潭中唯一穿着衣裳的……魚?還是人?
風魂悄悄看向這女人腰下,從勾勒出的曲線來看,倒像是人類的雙腿。
那個叫做離離的美人魚少女也在殿中,她看着風魂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那穿着長裙的女子倒是很和善的樣子,她以人間一般貴婦的禮儀朝風魂殷切地行了一禮:“妾身櫻櫻,乃是這龍綃宮宮主。風公子之名,妾身前些日子便已聽聞,不想今日有幸一會。”
風魂抱着靈凝不好回禮,只好彎腰拜了一下,瞅了旁邊的離離一眼後,朝櫻櫻夫人苦笑道:“夫人客氣了,夫人所說的‘有幸’,意思莫非是很高興在下這個仇人自己送上門來找死?”
櫻櫻夫人還未回答,離離便先搶着說道:“娘,你爲什麼要對他這麼客氣?他明明就是害死爹爹的惡人。”
櫻櫻夫人看了她女兒一眼:“不許對風公子如此無禮。”
風魂道:“令媛說的不無道理,我明明就是你們的仇人,你對我這麼客氣,我自己都難免心虛。”
那踐天竟然娶了個人魚做妻子,又生了個美人魚女兒,確實是讓風魂怎麼也想不到。不過北極戰神符奚斤曾不小心透露,說踐天的妻子被太極天皇搶了去,想來,踐天那被搶去的妻子應該不是這個櫻櫻夫人。
離離卻瞪了風魂一眼:“誰用你來幫腔?而且我的名字叫離離,不叫什麼‘令媛’,你好好的怎能給人亂起名字?‘令媛’這個名字難聽死了,我一點都不喜歡,上次在潭邊見到的一個人也跟你一樣,好好的給我取個名字叫‘姑娘’,我說我的名字叫離離,你爲什麼要給我另取一個名字?他又說‘姑娘’不是名字,而是……等一下,我爲什麼要跟你說這個?”
“……”我怎麼知道?
櫻櫻夫人輕嘆一聲,向風魂說道:“我這女兒從未離開過瑤湖,不解人間之事,還請公子不要怪她。”
風魂只好連說不敢。這櫻櫻夫人對他完全不像有敵意的樣子,實在是讓他摸不着頭腦。
櫻櫻夫人知道他心中不解,於是說道:“公子可隨我去見一人,所有疑惑,他自會向你解釋。”
離離也想跟去,櫻櫻夫人卻向她說道:“你先留在這兒。”
離離翹着嘴巴,不太高興。
風魂抱着靈凝跟着櫻櫻夫人身後,直往宮殿後方走去。這龍綃宮確是奇妙,到處都是透明的冰玉,珍珠更是有如不值錢的沙子一般鋪得滿地,斑駁的色彩在各個角落閃動,華美得直讓人讚歎。
風魂又在暗中觀察了一下,見櫻櫻夫人確實是像凡人一樣用雙腿行走,而非長有魚尾。櫻櫻夫人回過頭來,看出他的疑問,於是解釋道:“我們鮫人一族雖然一般不與人類配婚,卻也不完全禁止。人類與鮫人生理不同,若要與人類成婚,便需要服下巫藥,將魚尾變成人腳,而且再也變不回來。”
風魂心想,服藥之後變作人腳,這倒是和安徒生童話裡的人魚差不多。不過在安徒生的童話中,那人魚公主並不是無法再變回魚尾,只是要用利刃刺穿心愛之人的胸口,用那熱血來洗她的腳,而她卻不忍心下手,於是在日出時變成了泡沫。
說到鮫人,風魂記得《山海經》和《搜神記》都有關於他們的記載。《搜神記》裡便記載着: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
由於他的妹妹芷馨便非常喜歡看這些與神話誌異有關的書籍,因此,這些東西風魂自己也隨着看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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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魂看着滿地的珍珠,心想:“傳說中,這些鮫人的眼淚能變成珍珠,莫非這些全是他們流出的眼淚?”
不過書中也記載着鮫人“善織綃”,既然擅長於紡織,卻爲何他們自己都不穿衣服?看來書中所記的也未必全是真的。
風魂低下頭來,卻見靈凝還在拿着他的竹簡看。靈凝能夠看到天書上的字,已經讓他心中好奇,見她居然還看得這麼入神,不禁問道:“你在看什麼?”
靈凝慌忙將天書放下:“我、我不是有意偷看……”
風魂笑道:“我不是怪你偷看,而是問你在看什麼?”
靈凝臉一紅:“這、這竹簡裡寫着好多東西,有不少上古時期的事,我以前也不曾聽過,一不小心就看入迷了。”
風魂沒事翻看天書時,確實也看到裡面記載了不少東西。不過這些東西太雜,很多他都用不上,因此也沒太過在意,現在聽靈凝這麼一說,也就隨口問道:“你看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靈凝怯怯地說道:“也、也沒什麼。只是這裡面有一篇《玉虛無上靈寶自然北斗本生真經》……”
“玉虛……靈寶……北……什麼經?”
“玉虛無上靈寶自然北斗本生真經。”靈凝掩嘴笑道。
“這麼長的名字,難爲你記得下來,”風魂搖頭,“上面寫了什麼?”
靈凝道:“上面說,原來西方太極天皇與北極紫微大帝竟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弟,而太極天皇還有一個名字,叫做耀魄……怎、怎麼了?”
此時,風魂已怔在那裡,呆呆地看着她。連櫻櫻夫人也猛然回過身來,一臉震驚。
櫻櫻夫人顫聲說道:“西皇和北皇竟是親兄弟?爲何我從未聽人說過?”
靈凝自己很少與人交談,她雖然也第一次從這天書中看到,卻還以爲這是其他人都知道的事。此刻見到風魂和櫻櫻夫人的神情,才知道這竟是一個並不爲人所知的事,於是趕緊說道:“這只是竹簡裡寫的,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風魂心想,這竹簡乃是太一東皇親傳的道書,這什麼什麼真經縱然不是木公所寫,也必是他親手收錄,怎可能是假?
櫻櫻夫人臉色蒼白:“你說太極天皇名叫耀魄,莫非耀魄天尊竟是西皇?”
靈凝緊張得差點哭出來:“我、沒說西皇名叫耀魄,我、我只是說這裡面寫着,太極天皇又名耀魄、耀魄……寶!”
耀魄寶?!
風魂和櫻櫻夫人不禁對望了一眼。
太極天皇是否真的就是在妖靈界中爲非作歹的耀魄天尊,此事暫且不說,但他與北極紫微大帝乃是親兄弟這樣的事,便已足夠駭人聽聞。尤其是櫻櫻夫人,她的丈夫本就是紫微大帝座下的星將,卻也從未聽過此事,由此可知,便是天界,知道這事的仙人只怕也寥寥無幾。
櫻櫻夫人向風魂低聲說道:“公子,你這竹簡……”
風魂嘆道:“實不相瞞,這竹簡乃是太一東皇陛下返虛前留給我的道書,裡面記載的東西,只怕不假。”
櫻櫻夫人早就知道風魂乃是東皇傳人,靈凝卻還是第一次聽他說起,不由睜大眼睛看着他。
風魂向靈凝說道:“你把那段念給我們聽。”
靈凝也沒有再打開竹簡,就這樣背道:“那篇經文上寫着:乾坤開道,龍漢之主同御,聖德無邊,稟受八萬四千大劫而成天帝。天帝有一玉妃,明哲慈慧,號曰紫光夫人,誓劫塵中已發誓願,願生聖子,輔佐乾坤,以裨造化;後三千劫,因上春日百花榮茂之時,遊戲後苑至金蓮溫玉池邊,脫服澡盥,忽有所感,蓮花九苞,應時開發,化生九子,其二長子是爲天皇大帝、紫微大帝;天皇大帝,其神曰耀魄寶,執萬神圖,主御羣靈;紫微大帝,居紫微垣大虛宮中,掌符圖紀綱元化,爲衆星之主領。”
“按這經文所說,太極天皇與紫微大帝都是天帝同御與那紫光夫人所生之子。”風魂一臉疑惑,“但第一任天帝不是帝俊麼?刑天與帝爭神,帝斷其首,乃以乳爲目,臍爲口,操干鏚以舞。帝俊斬了刑天,成功登上天帝之位,這應該是衆人皆知的事。天帝俊死後,木公應衆仙之請,暫代天帝之職,直到木公即將返虛之前,玉皇領三清敕命而成天帝。這天帝同御又是哪位?”
櫻櫻夫人卻道:“不,在天帝俊登位之前雖是四御分治,但在混元之初的仙妖大戰中,衆仙爲了對付那妖王共工,確實也曾推選出一位天帝,那位天帝想來便是這篇經文中所說的天帝同御。那位天帝雖然帶着衆仙戰勝了妖王共工,他自己卻也未能活下來,在那之後,纔是四御分治。”
風魂點頭:“結果後來又發生了帝俊與刑天的爭神之戰,那一戰似乎比仙妖大戰還要慘烈,天界中的仙人死了大半。而且不知爲何,那一戰四御大帝既不干涉,也不參與,只在事後共推打敗了刑天的帝俊爲天界之主。而天帝俊雖然登上帝位,野心卻仍然不減,又征服了四海的龍族,成爲真正的三界之主,只可惜他雖然厲害,最終還是死翹翹了。”
櫻櫻夫人失笑道:“風公子,這種不敬之辭在此間說說沒關係,在別處可不敢亂說,就算你是東皇陛下的傳人,也會生出禍患的。”
連靈凝都在那點頭。
風魂尷尬地笑了笑,又道:“不過,能從爭神之戰前活到現在的仙人,天庭中已是不多。而能從仙妖大戰和爭神之戰同時活過來的,充其量也只有玉皇、王母、上元夫人、四御大帝等屈指可數的幾個金仙。所以像太極天皇和紫微大帝的來歷,只要這幾個金仙不說,自然是無人知道。而且我認爲,雖然西皇的真名叫做耀魄寶,但那耀魄天尊,卻應該不是西皇。”
這時,一個陰沉的聲音從暗處傳了過來:“那耀魄天尊,絕不會是西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