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回房間睡下不久,一道人影就飛快從窗外掠進,悄無聲息地將雷蕾劫了出去,連啞穴都沒點,雷蕾知道是誰,也配合地不吭聲,一直到河邊小樹林裡才被丟下。
如花從懷中取出一壺酒:“喂,說我像女人?”
雷蕾笑道:“誰讓你叫如花仙子。”
出乎意料,如花這次非但沒再氣惱,反而大方地衝她一揮手,坐下喝酒:“你也不用再氣我,我已經想通了,隨你們說去吧,我會在江湖上宣揚宣揚,上官秋月是個美男子,生得沉魚落雁,那張臉比我還像女人,那時候他們就不會只說我了。”
雷蕾問:“你那幾個兄弟呢?”
如花莫名:“兄弟?”
雷蕾覺得不對勁:“白天酒樓裡跟你一桌吃飯的……”
如花恍然:“那是我請客,他們都是來陪吃飯的,不認識。”
雷蕾張張嘴:“不認識也請客?”
如花答得乾脆:“一個人吃太無趣,我就從街上隨便拉了兩個。”
蜀客酒樓消費都是高水準,走在大街上,有人突然拉你去白吃白喝一頓,這等好事不是每個人都遇得上的,難怪那些人會奉承他!雷蕾哭笑不得:“我有事找你。”
“沒時間跟你打賭了,”如花收起酒壺,跳到旁邊樹上蹲着,伸手搖搖枝頭的燈籠,“晉江城過兩日要開運動會,我且去走走,完了再來找你。”
雷蕾正色:“我找你可不是爲打賭。”
如花奇怪:“那是什麼?”
雷蕾直言不諱:“一句話,你跟長生果這事有沒有關係?”
如花先是愣,隨即暴跳:“長生果不是已經被你們找出來銷燬了嗎,關我屁事!怎麼,你們查不清楚卜老頭的死,就要平白把這殺人罪名往我身上推?”
“我又沒說兇手是你,你急什麼,”雷蕾笑眯眯,“據線索顯示,確實有人從屋頂氣窗潛入房間殺了卜老先生,我只不過想問問,有沒有人輕功和你差不多?”
如花別過臉:“沒有。”
雷蕾道:“你有沒有去過卜老先生的房間?”
“去過又怎的!”如花抱胸,揚眉,“反正人不是我殺的,我也沒見過什麼長生果,信不信由你,叫何太平派人追拿我也行。”
雷蕾道:“我相信你,我只是想問下,你知不知道什麼線索?”
獲得信任,如花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考慮半日,道:“其實……”剛剛說出這兩個字,他忽然放低聲音:“不好,有人來了,我先送你回去!”抱起她就往前衝。
跑出沒多遠,他猛地又是一個急剎。
雷蕾反應過來,忙問:“怎麼了?”
如花不答,直直看着前方,細長的眼睛也瞪圓了。
雷蕾轉臉,只見前面不遠處的大石上站着個人,白衣翩翩如黑夜中的明月,風采逼人,身後兩名美麗月僕各提着一盞燈籠。
如花未免懊惱,恨恨道:“方纔被你一氣,竟沒留意周邊動靜。”
雷蕾無力,望着那人。
上官秋月看着她微笑,笑容溫暖如太陽:“小春花快過來。”
如花大驚,丟開她:“你……你……”
雷蕾苦笑:“我認識他而已,你不用怕。”
如花看着她不說話。
上官秋月笑道:“你還能逃得出去?”
如花忽然拉過雷蕾,低聲:“前後左右共埋伏有二十七個高手。”
雷蕾緊張:“你……”
如花不答反問:“他會不會殺你?”
雷蕾搖頭:“應該不會。”
“那就好,帶着你是肯定逃不掉的,我先走了。”話音剛落,身旁已空無人影。
雷蕾無語。
眨眼的工夫,上官秋月已經站到了面前,冰涼的手指擡起她的下巴,責備:“小春花,你總是這麼不聽話。”
心有顧忌,雷蕾不想跟他鬧僵:“是他把我弄出來的。”
上官秋月嘆氣:“這麼多人,想不到還是讓他鑽了空子。”
雷蕾催促:“行了,快送我回去吧。”
“回去?”上官秋月搖頭,“不好。”
那隻手不知在她身上什麼地方拍了拍,雷蕾立時覺得眼皮沉重無比,睏意如潮水般席捲而來,她軟軟倒在上官秋月懷中.
雪白的帳子,冰冷的牀,房間溫度異常的低,根本不是仲秋八月該有的氣溫。
上官秋月坐在牀前,見她醒來毫無意外,微笑着伸出一隻手:“餓了近兩天,快起來吃飯。”
昏迷了兩天?雷蕾看清周圍環境,不由暗叫糟糕,努力保持平靜,翻身從牀上爬起來,埋怨:“三天兩頭帶我回來做什麼,小白會起疑心的,到時候就不好拿玄冰石了。”
上官秋月道:“我改變主意了,今後你不必再跟着蕭白。”
改變計劃?雷蕾萬萬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想着可能再也回不去公子身邊,只能天天對着變態,頓時着急:“怎麼,你不要玄冰石了?”
上官秋月看她的眼睛,笑容冷了些:“你真的打算替我取玄冰石?”
先想辦法回去再說,雷蕾淡淡道:“當然,我還不想死,指望着你替我解百蟲劫呢。”
上官秋月將她抱到懷裡:“總是不聽話,哥哥不放心讓你跟着他。”
雷蕾無奈:“我又沒輕薄他。”
上官秋月輕哼:“可他會輕薄你了。”
你怎麼知道?雷蕾驚疑,沒問出來。
上官秋月哄她:“傳奇谷已經歸順於我,你不想害蕭白也罷,玄冰石不要了,今後你只要乖乖跟着我,過段日子待我事成,會替你解毒的。”
此人好象真的沒有惡意,不是利用?看清他眼中那些寵溺之色,雷蕾半是意外半是震驚,有瞬間的愣神,差點以爲那個溫柔的哥哥又回來了,不過她很快就清醒——不,他的好是有限的,殘忍纔是他的本性,跟着這樣的人太危險,誰知道什麼時候就被做成人偶了。
見她耷拉着腦袋不說話,上官秋月眨眼,語氣中難得帶上了幾分討好的味道:“你爹的解藥已經叫人送去了,我放了花家就是。”
知道逃不了,雷蕾悶悶地哼一聲,心裡不知道什麼滋味.
且說那夜,公子與此女分開,回到房間便隱約覺得不安,卻又不知道緣故,反覆考慮許久,還是決定再去看看,於是披衣出門。
夜已深,檐下燈籠光線暗淡,惟獨甘草房裡還亮着燈。
公子緩步行至雷蕾房間外。
房中既無燈光,也聽不到任何動靜。
公子沒有立即叩門,而是站在階上斟酌詞句,雖然此女是自己名義上的妻子,但好好的把人家從牀上叫起來,總該找點什麼理由纔對,否則又要被她調戲取笑了。
半晌,他微微抿嘴,擡起手。
“蕭公子。”有人輕喚。
公子愣了下,收回手:“風姑娘?”
風彩彩遠遠站着,雙手交握,神情侷促。
公子鎮定,禮貌性問候:“這麼晚還沒睡?”
風彩彩緩緩走上前,低聲:“晚飯時卜二先生就過來找溫掌門李大夫他們說話,我跟溫香姐姐出去走了走,纔回來一會兒……”
“砰”,一聲輕響傳來。
二人同時看向旁邊房門。
以爲雷蕾已醒,擔心驚動她惹出誤會,加上白天才被此女的醋淹過,公子不好多說,於是點點頭,轉身走了。
風彩彩呆了呆,也自回房間休息。
二人都沒想到,方纔雷蕾的房間裡,一道人影迅速從窗外掠進,在桌上留下了一張字條,離去時還有意敲了下桌子。
“尊夫人在上官秋月手上,急。”.
千月洞的日子還算悠閒,除了上官秋月,身邊多是陌生面孔,葉顏已經不在,銀環素練經常有任務外出,顧晚還沒回來,估計是留在八仙府繼續追殺如花了,山下的消息全然不知,雷蕾沒事只好掰手指頭瞎算,十多天,馬上中秋節,晉江城運動會該結束了吧?自己一再被劫持,“小白”肯定很着急,何太平也肯定很頭疼。
白道魔教不可能和解,春花秋月的關係一天不了,這類麻煩就一天不會消失,就算“小白”不計較,自己也會內疚的。
雷蕾苦笑。
“小春花喜歡那裡?”身旁,上官秋月望着冰谷。
“風景還好。”雷蕾心不在焉瞟他一眼,此人不變態的時候還是很賞心悅目的。
“過了十月就會結更多冰,夜裡冰映着月光,都不用點燈,更好看,”上官秋月回憶着,又搖頭,“可惜那洞裡一個人也沒有,我先前是不喜歡被關在那兒的,她就給了我一堆心法口訣,我只好念給自己聽,差點不會說話了。”
雷蕾默然片刻:“你殺了她出來,外面很好?”
上官秋月遠眺:“外面很好,很大,人也多。”
正好給你提供了研究殺人藝術的平臺,雷蕾搖頭:“人多又怎樣,別人只會怕你。”
上官秋月不介意:“我們不是白道,已經習慣這樣的手段,我若跟你一樣當好人,顧晚他們會殺我。”
雷蕾冷笑:“連顧晚也猜忌,到底誰纔是你信得過的?”
上官秋月毫不遲疑:“我自己。”
雷蕾懶得爭辯:“我不能贊同你的手段。”
上官秋月似看透她的心思,安慰:“放心,哥哥不會害你。”
見識過此人演戲的本領,雷蕾沒好氣:“不是想拿我威脅小白換什麼東西?”
上官秋月皺眉。
雷蕾決定把話說開,擡眼望着他:“我本來就不是千月洞的人,從沒想過要害你,你卻幾次利用我,還給我下毒,現在要我怎麼相信你?”
上官秋月目光閃爍:“你要怎樣?”
雷蕾答得乾脆:“我不想留在這裡。”
上官秋月淡淡道:“要找蕭白?”
雷蕾道:“有沒有小白都一樣。”
上官秋月對這回答還算滿意,臉色好轉,輕聲:“你不喜歡這裡?永遠跟哥哥在一起不好?”
雷蕾後退兩步:“你相信的只有你自己,一個連母親都殺的人,難道還會對我手下留情不成?更何況你本來就不是我哥哥,說不定哪天我一句話說錯就被做成人偶了,所以你若真那麼好,就求你高擡貴手放過我,我還想好好活着。”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恢復溫柔:“百蟲劫的解藥很難配製,想活就跟着我,我會對你好的。”
這話半是威脅半是誘惑,雷蕾知道再說下去也是白費力氣,轉移話題:“你現在就打算對付何太平他們?”
上官秋月道:“剛收服傳奇谷,現在跟他們正面較量沒好處,不過何太平也沒空,想不到區區一個長生果就讓他們忙成這樣。”
正說着,一個星僕走上臺:“尊主,吳統領從八仙府回來了。”
上官秋月點頭:“叫他來。”接着轉臉吩咐雷蕾:“你自己吃飯,我下午還有事要出去。”
他也派了人在八仙府臥底?雷蕾很快就明白了,諷刺:“你也在打長生果的主意?”
上官秋月一笑:“何太平能,我自然也能。”.
獨自從月華臺下來,雷蕾準備回院子休息,哪知走出沒多遠就發現旁邊有雙眼睛緊盯着自己,有“羚羊”的教訓在前,她頓時心生警惕,放慢腳步留神觀察。
那是個美麗的月僕,一雙眼睛彷彿會說話,看樣子是來換班的。
不知爲何,雷蕾總覺得她很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發現對方似乎沒有惡意,雷蕾乾脆止步,當着衆守衛的面招手叫她過來。
月僕鎮定地上前:“小主有何吩咐?”
雷蕾道:“我隨便走走,麻煩你帶個路。”
月僕爲難:“屬下今日輪班。”
雷蕾看旁邊那個小統領。
鑑於此女身份特殊,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做,小統領不好反對,很給面子地答應了。
這名月僕果然與別人不同,生得乖巧不說,說話也很有分寸,應對更是機警,並且總是在有意無意間透出幾分主動親近的意思。
行至僻靜處,雷蕾隨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月僕道:“屬下葉容。”
雷蕾驚:“葉顏是你的……”
葉容垂下眼簾,看不清目中神色:“是我姐姐。”
說到底,葉顏之死多少與自己有關,雷蕾本來就很內疚,如今突然見到她妹妹,更加不安:“她的……在哪裡?”
葉容搖頭:“自她那日被尊主叫去,我就再沒見過她。”
上官秋月竟連屍體也不放過!雷蕾咬牙。
葉容略顯驚慌,掃視四周:“是她自己做錯事,小主不必生氣。”
知道她害怕,雷蕾不再提這事,卻又有心關照她,特意放慢腳步仔細詢問她的近況,葉容倒比她姐姐開朗大膽,二人很快就熟絡起來。
“聽說小主是從八仙府回來的?”
雷蕾點頭。
葉容低聲:“那……小主有沒有見過顧星主?”
雷蕾明白過來,發笑:“見過。”
“他幾時回來?”
“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我幫你問問上官秋月?”
葉容紅着臉不語,雷蕾只道是害羞,拉着她邊說邊走,卻沒留意到她脣角那絲奇異的笑。
這邊二女兀自閒聊,那邊千月洞裡卻在策劃另一件大事。
“尊主,事情不太順利,”吳統領上前,低聲,“天星派曹之敬、碧血宮李老頭都硬得很,遲遲不鬆口,另外幾個也沒有消息。”
上官秋月並無意外:“名門正派的骨氣呢。”
“屬下也沒想到他們膽子這麼大,”吳統領冷笑,“他們雖然怕何太平追究,但我們這次要他們辦的事也非同小可,倘若不成,就是坐實了滅門之罪,是人都怕死,也難怪他們不敢。”
“這麼說,他們更怕何太平,”上官秋月笑起來,“那就隨便端掉一家讓他們看看,我們也不是好說話的,既然得了把柄,還怕他們不聽?”
“若是他們執意……”
“兩條路叫他們選,爲一件莫須有的寶貝滅人滿門,何太平知道後也不會放過的,不論他們怎樣鬧,死的又不是我們的人。”
“尊主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