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茽從屋子裡出來之後,直奔着三姨太的院子過去,說到底他也沒傻透,還是知曉一些事兒的,原本不計較是因爲沒必要,現下可今時不同往日。
李婆子見蔣茽自己過了來,還以爲是冷落了三姨太他自尋無趣過來討好,遠遠的從窗戶瞄到人之後,樂不顛兒的朝着躺在炕上的三姨太道:“夫人不要苦悶,人這不是來了,我就說着來的,不是老爺不來,他是早晚要熱臉貼冷屁股來的,遲早的事兒。這滿打滿算,蔣家大院兒裡還有誰如您這般得寵?您說可是這個理兒?”
三姨太聽了這話,心裡爽快極了,知道蔣茽自己送上門來,原本擔驚受怕又惱火的心思這會子一股腦兒的煙消雲散了,心口窩兒裡的小脾氣又發出來,滿滿的裝了一肚子,就等着蔣茽進了門兒,又似以前那般,好好跟他清算明白,也得消了之前他朝自己發的那個火兒。
三姨太若有似無的朝門口瞥了一眼,約莫蔣茽這功夫應該是剛好邁進門檻兒,絕對聽得見她這風涼話兒,遂陰陽怪氣兒道:“倒是愛來不來,不來拉倒,自古是隻聞新人笑哪管舊人哭,我這是看多了大戲,挺多了唱譜,早就心裡有數了。”
蔣茽在門口兒聽見這話兒,只倒是又沉沉嘆了口氣,這功夫才知道,女人多了也是麻煩,一個個都不是省心的主兒,只管着鬧啊吵啊,也不管他這個一家之主煩不煩。
撩了簾子,蔣茽進了門兒,見三姨太歪歪的倚在一邊兒,有氣無力的擺弄手上那方帕子,蔣茽朝旁側的李婆子使了眼色,李婆子會意,轉身兒離開了。等屋子裡沒了人,蔣茽這才走向牀邊兒,身子一沉,坐在上面,開了口:“你這脾氣是要鬧到什麼時候去才肯罷休?再鬧幾日可否我還有老命等着看見你消停的時候了?”
三姨太執拗道:“老爺有沒有這個命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是沒這命了。”說罷梨花帶雨的掉起眼淚來,看似委屈的不得了。
到底蔣茽與這三姨太還是有感情的,多少比喜歡其他夫人確是多了一份,一見她這般模樣也是心頭一動,當初他追着滿院子打她的醜事兒,早就傳遍整個蔣府了,說來也真的是讓她丟了身份兒了,自己做的屬實過分。
蔣茽嘆息一聲,轉而摸着三夫人的手,道:“這府裡上下,就算是悅然他娘都算在內,我平素可是最寵你的,雖說是個姨娘身份兒,可吃穿用度,什麼不是你偏得一份兒來着?你也該知足了,看着其他人,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饒着連我去別的夫人房裡你也干涉,霸道的面子也不給我一分,差點讓我以後再碰不得女人你就那麼高興?你說,我當時怎能不惱火,你還犟嘴撒潑,偏是個火上澆油的性子,就是不懂壓火兒,不懂讓人消氣兒,這能怪我大動干戈嗎?”
三夫人雖然刁蠻,但道理也是懂得的,也知道自己那次是真真有點鬧過了份兒,回頭兒自個兒想想,好似白白讓給人家做了借花獻佛的好事兒了。
第一次替換
蔣茽本是心裡頭有着自己盤算,看見三姨太哭哭啼啼不肯作罷,實則心裡頭也是煩悶的,但還不敢招惹她,遂安撫道:“你也着實別怪我脾氣暴躁,那日,哪有你那般潑辣兇悍又不留一點情面的?只是嚇得我差點這輩子都碰不了女人了,真是驚的屁滾尿流的。”
蔣茽說着這話,心裡頭氣的不得了,對於這個三姨太,到底是比其他夫人來的寵愛,只爲這女人很懂撒嬌耍蠻那一套,不如其他夫人,唯恐得罪蔣茽,都是跟供着祖宗一樣看待。
人皆是如此,總是愛犯賤,擰着來的。再加之三夫人到底比其餘幾位來的貌美,這寵愛也就當人不讓的歸她所有了。
三姨太聞言,想起那時候蔣茽惡模惡樣的追着她,輪圓了拳頭,滿院子追打的時候,不由得覺得自己既可憐又可氣,遂哭得更兇,毫無作罷的架勢。
蔣茽平素最心疼這三姨太拿捏姿態,可今日到底是有急事來辦的,哪裡有心情欣賞她這梨花帶雨,遂略略有些不耐道:“若說死心,平素裡吃的用的,但凡是我給的,你可是比哪一個用的都要周全,歸根到底,我心裡頭想的念得顧得不都是你?今日倒是因爲這一點點小事兒,又來開架勢似乎不罷休,你這可是讓我如何是好?怎的就不能讓我省點心纔好?怎麼的就怎麼寵你你都還是不滿意?”
聽見這話,三姨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來鳳嫁進來之前可是如此的,可來鳳進來之後,這一切似乎也沒有太大變化,可她也不傻,她到底知道蔣茽心裡還是最喜愛來鳳的,平素往她屋子裡送的好吃好用的不見得比給自己的少,還都是偷偷摸摸的,好似多掛心似的。
尤其是蔣家福死之前,那一見了他就似看見含在嘴裡怕化,放在手心兒裡怕丟的寶貝一樣的表情,更是讓三姨太恨得咬碎了銀牙。可她那時候不敢這麼放肆,心裡是念了不知多少次盼着蔣家福活不長久好好讓自己兒子出出風頭,可就那麼恰巧,就真給她盼着了,蔣家福淹死在池塘裡,都不知道那出殯的路上,大家哭得昏天昏地的時候她心裡到底是多舒暢。只是看到來鳳一滴眼淚兒也不掉,倒是多少留了許多遺憾。
想到這,三姨太心裡攪着勁兒一樣的恨,道:“那房夫人倒是討你的喜,你若願意只管跟我說,何必大白天的把我支出去,偷偷摸摸的做那事,何必自討沒趣?”
杏眼一橫,尖刻道:“難道是還想多在她身上賣賣力氣,來個晚年得子不成?她生的就那麼值錢?我生的就是下等貨不成?”
蔣茽苦笑,只知道這三姨太是講歪理的本事無人能及,只無奈道:“你瞧你這張嘴,倒是從不會放過誰的,這事兒都過去多久了,你怎的還不肯罷休。說到底,來鳳也是我一房妾,我平素去的也不多,淨是窩在你這,你這麼霸道下去,到時候還不是後院起火?可說到底我可是日日跟你同睡一牀的。”說罷,蔣茽摸索着脫了靴子,往牀裡爬,順着三姨太的腿摸了上去。
三姨太狠狠瞪他一眼,拍掉蔣茽的手,道:“少來這一套,我可不吃,你甭哄我騙我,淨知道捏柿子挑軟的。”
蔣茽也不多說,甚知三姨太脾氣,遂死皮賴臉的貼過去,作勢往三姨太的臉上親去,順着一隻手摸上她胸口,猛揉了一陣。三姨太到底禁不住蔣茽如此,推搡了一會兒,也就順過去了。就這麼大白天的,兩人不顧外面,扯了帳子辦起事來,蔣茽心裡還十分委屈,只是覺得怎麼自己就突然的成了這幅田地了。
一番過後,三姨太軟身軟骨的靠在蔣茽胸口,撒嬌道:“你可別想着糊弄我,若是下次再幹些偷雞摸狗的醜事兒,我可絕對不善罷甘休。”
蔣茽忙不迭的應是,等着三姨太露了笑臉,方纔又開了口,道:“前院兒的事兒你可知道?真是要了我這老命了,怎麼到了這光景還不得消停呢。”說罷,挑起三姨太的下巴,狠狠啄了一口:“別的我可不說,單說心疼我這一點,必定是你最可我心兒。”
三姨太冷眼看着蔣茽,似乎聽出些門道,道:“自是以爲你根本就沒那個心思,來了就鑽進牀帳來也就爲了那點破事兒。”說畢,揚了揚眉毛,很是得意道:“怎的你那管家婆子不曾給你支些好招兒?她不是最會過日子,最懂幫扶持你,怎地現下出了事兒就就把我推上牆頭兒,成了聽話又懂事兒的那一個了?”
蔣茽忙陪笑臉兒:“你看你這女人,任是怎麼哄都不罷休,這倒是要怎麼折騰我才肯消消氣兒?”
三姨太心裡是明鏡兒似的,只認自己吃進嘴裡的東西是絕對不會再吐出來,邊是穿衣服,邊道:
“老爺這是問我要銀子嗎?我這裡哪有什麼銀子,我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窮得很。”
蔣茽央求道:“我的姑奶奶,你可是饒了我吧,外面這是人家都等着拿錢了事兒呢,你就算髮發慈悲心,先把你那些私房的銀票拿出來給我救急,等着過了這一村,還怕沒你好處?我豈能虧待你幫我過這一關?”
三姨太聞言,冷笑,道:“賬房的鑰匙手牌都在大房手裡,你怎知她就不監守自盜?如今來盯着我問我扣這一點兒牙縫裡的東西算怎麼回事兒?難道是看我好欺負不成?”
她這是越說越氣,連珠炮兒一樣道:“別以爲我傻就拿好話兒糊弄我,用我時真是把我誇得東南西北的都分不得,用不着我時候就把我扔一邊兒,不聞不問,你當我是什麼東西?但凡這家裡大事小情兒可有那麼一時半會兒是給我們做的主的?既然不是,那憑什麼禍事臨頭的時候,你還來問我拿銀子?”
蔣茽眼見三姨太這裡是必定沒的辦法,遂再不願裝孫子,瞬間瞪大眼,呵斥道:“你這娘們兒家的可是夠了,我好話說盡,但凡跟你講的道理我也都說了。之前你跟曹方去支銀子的事兒,以爲我真的什麼都不知曉?我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給你去佔,凡事我不樂意做絕了。可你現下這是什麼意思?見死不救?當初要不是你在我耳朵邊哄騙我好聽的話兒,你以爲我賤的要把錢都給你們支走?現在東窗事發你來跟我耍橫,以爲不吐口就拉倒了?我告訴你,沒門。”
三姨太聞言,自然是有心虛,可還不願就此服輸,好不容易攢下的銀子也無論如何不能拿出來,臉色青白交錯,又才喃喃道:“老爺這話兒說的可不是,捉賊也要按住偷東西的手纔算數,你就這麼紅口白牙的說我跟曹方一個鼻子通氣兒騙錢,我焉能服氣?”
蔣茽哼道:“你豈止是跟曹方一個鼻子出氣兒,你還跟老二也一個鼻子出氣兒,今兒我既然來了,你敢跟我耍賴皮試試。我這話也說出來了,今天你肯拿出來幫我解圍,他日我必定不薄待你,如果你不識相的話……”
蔣茽一張臉有些扭曲,扯過外衫就往山上胡亂套,道:“我今兒絕不輕饒了你,弄死你也在所不惜。”
說罷,蔣茽赤腳跳下地,朝着三姨太平素放首飾的梳妝檯就衝過去,三姨太見勢,嚇個半死,原本也沒料到蔣茽會來搶東西,本也沒準備,所有值錢兒的東西都在桌面上,他要是拿,可得都給拿走。
三姨太顧不得穿外衣,跟着赤腳跳到地上去,朝着正在翻東西的蔣茽撲過去,嚎哭道:“你這是做什麼,你拿我的首飾算什麼事兒,你還我,還我。”
蔣茽瞠目,表情駭人,道:“還你?你這婆娘進來光景不過是個不值錢的賤婢,現下跟着吃香喝辣,還嫌不知足,挑三揀四的,着實討人厭的夠嗆。這裡何來你的東西?你除了這條賤命是你的之外,都是我蔣某人的。”
說罷,蔣茽把三姨太甩到一邊兒,伸手一股腦的將桌子上的首飾劃到一邊兒,瞧着少了不夠,又開始把每個盒子裡的東西全部倒出來,瑪瑙簪子,寶石金釵,翡翠鐲子,東西丁光的掉在桌面上,洋洋灑灑的散了一攤。三姨太的腰撞在牀柱上,本是疼得要死要活,可眼看着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值錢兒玩意兒就這麼給蔣茽都要拿走,她拼了命也要護住。
蔣家不會長久,連她這種從不參與生意也不管家不出門兒的大院女人也看得出的,她就只要趕緊把以後散夥了之後母女兩個的保障收好,不然到時候怕是連要飯都要不着。
三姨太使盡渾身的氣力擠到前去,推開蔣茽,抓起那些首飾便往自己身子邊兒摟過來,邊摟邊朝外喊:“快來人,快來人啊。”
李婆子一早聽見裡頭有人再吵,但她畢竟只是婆子,哪裡敢隨便進了門兒勸,何況蔣茽這人的脾氣她也是知曉的,真的光火起來,實在是可怕的,冷酷自私又殘忍。
以下內容全部替換完畢
李婆子在門外急的只搓的腳,想進門兒又怕到時候蔣茽發狂了拿自個兒開刀兒,不進去又怕到時候三夫人倒出空來找她麻煩,左右爲難了半晌,見院子裡的其他丫頭婆子都探頭兒瞧熱鬧,李婆子趕緊扯過一個毛頭丫頭,吩咐:“你趕緊去前院兒裡找大少奶奶去,說這院子出大事兒要人命了,得趕緊過來,快去。”
那不大的丫頭也給嚇的一怔一楞的,歪歪扭扭的朝門外跑過去,邊跑邊喊:“可是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這頭兒三姨太在屋子裡跟蔣茽搶的瘋頭瘋腦的,可她到底只是個女人家,哪裡有蔣茽的氣力大,扯了半晌搶到手的東西只有那麼幾件,一副南海珍珠的鏈子也給扯斷了,珍珠噼裡啪啦的掉了一地,蹦蹦跳跳的順着四處散開。
三夫人見了心都碎成幾瓣兒,昔日攢了半輩子的東西,現在跟一團亂線一樣抓了蔣茽一手,翡翠鐲子掉在桌面上,清脆的打了幾個轉兒,三姨太瞧的更是膽戰心驚,生怕這些值錢兒玩意兒就跟那珍珠鏈子一樣下場,遂頓時跟瘋了一樣,嚎哭着伸手去抓蔣茽的臉。
蔣茽本是沒防及三姨太會突兀發狂一般的奔着他的臉就過來了,當下只忙着怎麼從那瘋婆子手裡搶到東西纔是正經。可就那麼一眨眼兒的事兒,三姨太長長的漂亮指甲就跟小刀兒一樣,順着蔣茽的左臉毫不客氣的劃了下去,這一把下去,頓時三道子血痕現在臉上。
蔣茽只聽見三姨太嚎叫着撲過來,再就覺得臉頰上猛地刺痛起來,他哎呀一聲,丟了手裡的東西朝自己臉上捂了過去。
等反應過來才明白是給三姨太給撓了,捂着臉的手挪下來一瞧,淡淡鮮血蹭在手心兒上,此時三姨太卻是趴在地上把蔣茽剛掉的東西都扒拉自己身邊兒去了,連瞧他都沒瞧一眼。
這使得蔣茽更是氣得七竅生煙,七竅流血,嘴裡叫罵着:“你這下賤的娼婦婢子竟敢抓花了我的臉,看我怎麼跟你算這一筆帳。”說罷,彎腰一把薅住三姨太披散的頭髮,猛地往後一帶,三姨太媽呀一聲,朝後來了個王八翻殼,四仰八叉的摔了過去,摔的眼冒金星,兩耳鬧哄哄的一片,啥也聽不清了。
蔣茽還不罷休,氣急敗壞的一邊罵,一邊把梳妝檯上的首飾盒倒了個底朝天,見找不到銀票,朝着門外叫囂:“門口那受死的老貨還不進來更等何時?是要等到進了棺材才肯聽話嗎?”
李婆子被嚇的脖子一縮,嘎的答應了一聲,推門兒就衝進來了,可是嚇的她連門檻都沒邁,門衝開了,身子前傾,腳卻還在門檻外,就那麼臉朝地的趴下了。
這一摔可把這李婆子摔的不輕,媽呀媽呀的哼唧了半晌沒起來,只覺得一股熱烘烘得到東西從鼻子裡留出來,李婆子緩緩擡了腦袋,還昏呼呼的看不清眼前,沒等醒過神兒,就聽三姨太死嚎着罵道:“你這狠心不顧的東西,枉我這多年爲你生兒育女,悉心伺候,今日你倒是連我分毫也不顧了,牙縫裡的東西你也不放過,倒是說說看,你的良心哪裡去了。”
“老貨,還不快滾過來。”蔣茽一腳踹開抱住他大腿的三姨太,朝着李婆子橫眉豎眼道:“今兒你要是不把這下賤貨藏得銀子票找出來,我不扒了你一身老皮我就不姓蔣,我隨你姓李。”
李婆子聽了這話,頓時血衝了腦子,心知這蔣茽是動了真格的了,容不得她在這裡在做兩面好人,遂磕頭蟲一樣,點頭哈腰的答應,道:“曉得,曉得。”
三姨太聞言,瞪大眼,朝着李婆子,喊:“你這老貨,容你怕了他就敢得罪我?我若不死,你就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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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婆子又是一悚,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一雙耷拉眼看看蔣茽,再看看三姨太,遲遲不肯動彈,兩道鮮血從她鼻子一直蜿蜒到衣服上,李婆子迷迷糊糊的用袖子去蹭了蹭,頓時哭起來:“老爺夫人,你們這是難煞了我這老不中用的了。”
“老貨,給我起來。”蔣茽不容她在這裡耍賴,薅住她衣領子一把提起李婆子往小裡間拖,邊拖邊道:“你找不到,我就在這扒你的皮,拆你的骨,你是看看。”
三姨太平素的銀票或是值錢玩意兒都是李婆子代爲打理保管,她自然知曉東西藏在何處,現下蔣茽盯住李婆子去翻,必然是手到擒來的事兒。三姨太哪裡肯,扯住李婆子的頭髮就往後拉,扯得李婆子疼的哭爹喊孃的。
“夫人鬆手,夫人。”李婆子求饒。
三姨太不罷休,恨道:“你儘管試試我到底能把你如何便是。”
“婆子我不敢了,不敢了。”
蔣茽見三姨太如此,轉而送了李婆子,薅住三姨太的頭髮就往裡間兒拖,陰森道:“這老貨不敢,那我也不勉強,你給我打死了,我叫她一道給你做陪葬,一主一仆地下也是個伴兒。”
三姨太吃痛,隨着蔣茽的腳步一直被拖往裡頭小屋,三姨太鬼哭狼嚎的叫聲從屋子裡傳出來,一直傳到很遠,丫頭婆子們都給嚇壞了,誰也不敢進屋,都躲在自己屋子裡看動靜。
劉婆子一早就知道這東面屋子會有好事兒,裝模作樣的還從這頭兒繞一圈回去,那哭喊聲聽的雖不真切,但多少也聞得到一些,劉婆子格外解恨,捂着嘴一路小跑回去打報告去了。
而另一頭,來鳳帶着明月也在院子裡兜,見那院子情形,一臉的得意。明月笑道:“那老妖精這回可是給打服了的,只管出來的時候不鼻青臉腫的纔怪,看她及時纔敢再出門得瑟。”
來鳳漫不經心的折了朵枝頭上的花,無謂道:“大夫人這招可真狠,容着她鬧了這麼久,得意忘形了這麼久,只爲了這一遭,讓她日後連半點翻身的機會都沒有了。真狠。”
明月聽了,略略收了笑意,看來鳳:“夫人何必這般認爲,以夫人的心氣兒來說,你也萬萬不是普通角色,何必怕她,不過只是早一時晚一時,大家是憑着本事討活的,三姨太她自己心眼兒不全,自命清高,那是她自己蠢,得到今天下場也是活該槍打出頭鳥,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連這個道理都不懂,真不知還活着幹嘛。”
來鳳輕嘆了一口氣道:“你錯了。”
明月不解,問:“明月錯在哪裡?”
來鳳輕聲道:“不管大夫人多部受寵,不管老爺對她幾多不滿,正室就是正室,從嫁進這個屋子那一天起,這些都是註定的,誰也動搖不了。再受寵不過只是一個妾,再不得寵也照樣蔣家大權一把抓,許是在男人心裡,真正信任又能同甘共苦的不是平素寵着慣着的那些小老婆們,所謂的結髮夫妻,白頭偕老,也不過是在跟他明媒正娶的女人連在一起的。說來是可悲,可到底還是這個理兒。”
來鳳轉而看着明月淡淡笑了一笑,道:“若是今日,蔣家家破人亡,自離子散,若只能帶走一人,我敢斷然,他一定要帶大夫人走,而我們,真真是在關鍵時刻纔看得出,到底是扶不上牆的一灘爛泥,遲早要被曬乾了碎成塊兒掉在窗根兒底下沒人看的。”
明月見來鳳神色有些哀寂,忙勸到:“夫人想太多了,這麼家大業大的蔣家怎會有家破人亡的一日?夫人想太多了難免傷神兒,還不如坐山觀虎鬥來的好玩,等着三姨太不受寵了,夫人再給老爺添個少爺纔是正經。”
三姨太再往三姨太那頭瞧一眼,轉身往回走,道:“這世上本來就是人不正經,世道又怎麼會正經得起來。”
明月見好戲還沒唱罷,忙跟上前去,問:“夫人不再多看一會兒這熱鬧了?”
來鳳輕聲道:“不看了,誰知看來看去,我不會輪上這麼一遭。”
再說那頭兒,方沉碧跟着馬文德一起拿着手牌去賬房盤賬面上的銀子數兒,進了賬房,裡頭的看帳的先生倒是客氣的很,將賬面攤了一桌子,他不說話,眯縫着小眼兒笑呵呵的站在一邊,啞着嗓子,道:“大少奶奶,帳都在這了。”
方沉碧嗯了一聲走上前去,微微俯頭一看,只管是略略的掃了一遍。她其實心裡自然是一清二楚的,三姨太和蔣家二少一直有各種名目支銀子的事兒早就有所耳聞,她時不時來賬房支銀子維持家用,便是瞭如指掌的,那連她都知曉的事兒,大夫人豈會不知?這賬房上下的的事又有那一樁不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的?
方沉碧當時沒有反口多說一句,不過是給了蔣茽的面子,現下最重要的是幫蔣悅然度過這個危機,絕對不是報復蔣家的機會,心頭略略一沉,她有些心虛,此次大夫人這一遭,怕是那頭兒三姨太那裡要遭殃,等着到時候鬧開了鍋,反而對蔣悅然的這件急事兒不好了。
賬房先生推了推鼻樑上架着的圓框眼鏡,忙弓着腰給馬文德倒茶吃,兩人坐在桌子前頭的小桌前,低聲聊了幾句,賬房先生時不時瞄着方沉碧的表情。
其實這賬面兒看不看也罷,馬文德心裡也是一清二楚到底怎麼回事兒。他品了一口茶,跟賬房先生道:“這頭兒不知道曹方是不是早打點好了,反正我們大夫人說了,全蔣家上下,先生您是最辛苦的,平素商用往來,哪一筆不是過了您的眼了,這頭我們三少遇見這麼個坎兒,可是急壞了大夫人。她這是跟老爺說了這事兒,老爺也把來拿銀子的官爺兒都留下了,今兒就得支走銀子,趕緊花錢消災纔好。日後,三少若是當了家,大事小情,還會虧待了您不成?”
賬房先生也是個聰明人兒,在蔣家做了六十幾年的帳,到底是個哪面兒也不靠的主兒,他只管專心致志的記自己的帳,唯恐沾了哪房的好處,到時候一朝東窗事發之後跟着遭殃。
三姨太和蔣淵不是沒有賄賂過他,只是這人軟硬皆是不吃,實在沒法下手。當年,這張帆先生是蔣茽的父親最看重的人兒,也落下過這話兒,不到他死,誰也別想着把他從這個家趕出去。蔣茽對這個賬房先生也是頗爲尊敬信任,是他人萬萬不能挑撥的。
再加之大夫人也認爲,如他這般人才是最可靠的,遂從不對他下手,不拉攏也不找他麻煩,就讓他好好的在蔣家做自己該做的事兒,倒也是好的。可平素小恩小惠的事兒也是不落下的,多半隻是比常人多給一點兒,也當是讓這人自己心裡舒坦就是了。賬房先生心裡有數,小恩小惠也就收下了,畢竟大夫人才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平時也並無亂來的事兒做,他對她頗有好感,雖然他也知道這個大夫人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可事到如今,這賬房先生如是清楚蔣家目前的狀況,混到了今日,也是該走的時候了,見馬文德說了這話兒,賬房先生開了口:“馬大管家是個精主兒,賬面上的事兒我不得多說什麼,我只管說之於我來說,我只是做好我分內的事兒了,賬目明明白白的記着呢,都是秉着規矩辦事兒。
在我第一次踏進着賬房開始,從不曾有過什麼徇私舞弊的事兒出來,但凡每一筆支出收入,都是有理有據。主子之間的事兒萬萬不是我這等下人該過問的,我只是見到手牌就調銀子出去,誰拿牌子誰能支得走銀子。回頭也有名目可查,還有留名和日期。況且,每一筆銀子都有大夫人或是老爺的准許,每一筆都不差絲毫。”
馬文德聞言,笑道:“我也在蔣家做了四十餘年了,您這等爲人處事我還不知?就是因爲我知曉,而且是清清楚楚的知曉,方纔跟您說這話兒來着。”
賬房先生抿嘴一笑,道:“大夫人這麼多年來待我不薄,以前的老太爺更是如此,換到老爺這一代如舊,我能爲這家做的就只有這麼多了。其他的,你們看着辦吧。”
馬文德笑呵呵的應道:“足矣,足矣。”
賬房先生捋了捋鬍子,道:“我到了這把年紀,帶了鏡子也是花眼的厲害,這不幾日前大夫也說,我是從前看壞了眼鏡了,越老越不清晰。眼看着身子骨兒也不如重前,就想着跟夫人老爺告老準備回去養晚年了。”
馬文德連連點頭:“等着三少這事兒一弄利索,您的事兒我必親自去給大夫人說,您可放心。”
賬房先生,起身拱手,道:“這就謝過了。”
馬文德也忙起身:“哪裡哪裡,您客套了。”
等着方沉碧大致掃過一遍之後,跟賬房先生略略說了幾句就準備回去,老人送兩人出門,臨了的時候,拍了拍方沉碧的肩膀,朝她招手。方沉碧跟了過去,馬文德則會意,折身出外面等着去了。
賬房先生神情自若的站在方沉碧面前,一張滄桑的臉浴在窗外的天光之中,皺紋堆摞,皮膚鬆懈,本是極老的人,看來也沒有太多特別,但滿算着蔣府上下,方沉碧只覺得屬他最有智慧。
“先生有話說要?”
來人點點頭,又是捋了捋鬍子,道:“丫頭,信我一句,齊大非偶,三少萬萬不是你可託付的良人,不管他多一廂情願,亦或者,兩廂情願,你若是想抽身要儘早,蔣家要有大事了,你心裡要有數。”
方沉碧聞言一怔,竟想不到這個終日窩在賬房裡的花甲老人居然會對她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見方沉碧定定看着自己不說話,老人又開了口:“能救三少的,只有一人。”
“李婷。”方沉碧喃喃道,隱約有絲毫的失落之色掛在她臉上,看來實在可惜可憐。
老人見她如此,竟笑了,道:“我並不是如他人一般跟你講取捨的大義,我只是單單從你們是否合適在一起而言。三少是個性情之人,但凡事出大小多半是隨心所欲,而你隱忍又心事兒多,嘴緊從不肯講,只是三少是絕對猜不透你心思,兩人一起,並無默契,又都是任性固執的人,很難學會退步,這樣的婚事兒,多半難以長久,即便過到白頭,也是苦熬,何必?”
方沉碧始終一站不眨的看着面前的老者,突兀的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受,或許,只有這個老者纔是最瞭解她的人,可以跟她說些這種體己話。
“兩人過一輩子,總要互補纔好,人生苦短,只有兩廂歡喜並不足夠。我見你卻是個好孩子,既然苦了上半輩子,下半輩子就讓自己平淡而幸福的過着不挺好?而那些藏在心裡不願給人家知道的是事兒亦不用太在意,人都是命數安排,註定你走這一步,遇見這個人,留下一些東西,但三生石上沒有將你們的名字刻在一處,你守他多少年,有過多少不可割的過往,都是白費。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即便握在手裡一些光景,早晚還是要鬆手,與其到那時痛不欲生,不如看淡一些,該放就放吧。”
斷了斷,老人接着道:“對於三少也是如此,不管他多執意如此,說到底終究是事事不如人願,他的日後的日子和出路不是他自己能做得了主的,命裡不該的事兒他做了,只是他自己倒黴,連帶這你也跟着倒黴。我這話,你懂?”
方沉碧鈍鈍的點了點頭,只聞老人嘆着氣轉身走了,只剩下方沉碧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那裡,一張絕色的臉容在明晃晃的光線之中,越發的看不真切了。她反覆思索老人的一番話,突然覺得這前後,這事出,好似是有一些人爲,可說到底這麼恰巧,這麼周折,也都是天意。
痛苦嗎?自然是無比痛苦,天天熬着看見自己兒子的臉,就似鈍刀子,慢慢的一刀一刀的劃下去,往回想想,似乎蔣悅然在京城這麼多年,她的心也從來沒有從他身上回來過,身子裡空蕩蕩的,彷彿是極其瘦弱的靈魂吊在空無邊際的身體裡,不是寂寥,是從不知未來在哪裡的茫然。從以前到現在,她都覺得自己沒有腳落地的活過,她是飄在天上的,一直飄着。
正想着,門外突然傳來稚嫩的聲音,只聞一個丫頭叫道:“馬大管家我們李婆子叫大少奶奶趕緊過去一趟,我們那出天大的事兒了,不得了了。”
馬文德莫名其妙的問:“什麼天大的事兒了,你丫頭胡說八道些什麼?”
方沉碧從房間裡走出來,輕聲道:“我這就過去。”
丫頭打頭兒先跑開了,方沉碧朝馬文德道:“老爺允了三姨太和二少支出那麼多銀子,現下來要帳的人上了門兒,老爺自然不可能把之前那些事兒圓的上,大夫人不知曉,必定不會幫他,老爺除了找三姨太要些私房的東西便沒有出路了。”
馬文德聞言笑道:“有一個好日子要到頭兒的。”
方沉碧沒響,徑直往前走,馬文德好奇,便問:“他剛剛跟你說了什麼?”
方沉碧淡聲道:“舅舅,先生讓我放手。”
馬文德自然知曉放手爲何意,只管嘆息了幾聲,蹙眉道:“如若就此放手,璟熙以後可怎麼辦?現下三少知曉璟熙身世,以他的個性可能會善罷甘休?不鬧個蔣府底朝天才怪。”
“偌大的蔣府只餘下幾千兩銀子,明春的種子錢還沒有預備出來,今秋的藥材地寡收,藥材鋪子賠錢,打理鋪子還需要銀子週轉,現下哪來餘錢給蔣悅然堵上舟曲那麼大的漏洞?而且……”
方沉碧瞧着馬文德,一字一句道:“舅舅,我懷疑舟曲的事兒能這麼快鬧到如此大,甚至是連朝廷都插手進來,似乎內情很不簡單。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事出蹊蹺,心裡不踏實。”
馬文德想了想,道:“你說起這我也覺得實在是可疑,哪出來這麼一個禍事兒的主兒就盯住我們三少不放了?”
“誰知道呢,只是現下還顧不得這麼多,只看怎麼才能讓他先過了這一關再說。”方沉碧心事重重,想到蔣府已經是見了底兒,就越發着急起來。
想了想又問:“舅舅,你可是安排好了那幾畝地是不是不可查了,要是還查得到日後就麻煩了。”
馬文德左右瞧了瞧,道:“我這是想了好久,不如這樣纔好。我回頭兒找熟人兒搭個線兒把那地兒賣了,我這裡還有不少積蓄,填進去就去京城開鋪子得了。到時候先把你奶奶他們都先弄走,最後剩我們幾個一道兒去,那鋪子就寫你的名字吧。璟熙太小,免得日後蔣家沾得到,不如寫你的。”
方沉碧未曾想到馬文德如此打算,忙道:“使不得,使不得,這是舅舅跟舅媽防老的錢,我不能動。”
馬文德道:“我這是早把你當成自己女兒養了,現下我們一大家子光靠那幾畝地怎麼討活?人多力量大,你一個人支加過日子未免太辛苦,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面總是不好的,不如我來替你出頭,趁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動。你就別再推脫了,我這到死的幾年就靠你了。”
方沉碧望着眼前頭髮斑白的馬文德心裡五味雜陳,她的上輩子沒有人如此真心對她好過,這輩子還有一個舅舅能如此待她,真心爲她想,替她安排,她突然覺得這甚比愛情更讓她覺得幸福和欣慰。
馬文德見她感動的樣子,不禁苦笑道:“都是一家人,以後我們就只說一家話,我只把你當親閨女看待,不留二心,雖然你親爹還在。”說罷又笑道:“但他不如我,畢竟我跟你生活得更久,我知道怎麼纔是對你好。所以你也別總覺得難過,一個人一輩子有三個人疼,那是多好命的事兒?要不是你娘走的早,現下是四個,可即便沒了她,還有我們在。”
就這一句還有我們在足足讓方沉碧回味了許久許久,很多年以後,她對他說,也許就是那麼一瞬,馬文德的一句話方纔讓自己第一次有了所謂的歸屬感,那是一種很奇妙美好的感覺,雖然有些微酸,但再回味的時候確是甘甜無比的。
回到三姨太的院子的時候,裡頭叫的更慘了,方沉碧順着丫頭帶路進了門兒,但見蔣茽衣衫不整,臉上還帶着傷,正薅住三姨太的頭髮裝在牀邊兒的柱子上,三姨太則是滿臉的血,死命的扯着兩張銀票兒,死活不鬆手。再看地上珍珠胡亂的滾在地上,還零星掉落了一些朱釵之類。
而站在一邊兒的蔣家祝抱着蔣茽的大腿哭得跟淚人兒一樣,大叫着:“父親不要這樣,放過我三娘吧。”
裡頭鬧的一片凌亂不堪,方沉碧簡直無從下腳了,只好挑着沒東西的地兒走過去,忙勸道:“父親息怒,快別打了。”
蔣茽即便再惱火,見了兒媳上前來勸也多少給面子的,一把扯掉了她手裡的兩張銀票,氣呼呼的鬆了手,把沒力氣的三姨太摔到一邊兒,自己一屁股坐在牀邊兒,開罵道:“今兒就弄死你個下賤胚子,平素貪拿的時候怎不見你如今的嘴臉,現下讓你吐出一點,倒似要了你的老命一般,我現下話放在這了,你如此做絕了,他日分家,你們娘兩個什麼都別想拿到手,就給我淨身出戶,愛哪哪去。”
目光再轉向站在一邊兒不敢大聲哭的蔣家祝,不解恨的道:“一介男兒竟如一個娘們兒家家的就知道哭,哭哭哭,有這樣的孃兒子也教不好到哪裡去,你們娘兩個兒都是一道貨色。早是知道你如此,當年怎麼池塘裡淹死的不是你。”
說罷,蔣茽看了一眼方沉碧,冷聲道:“不許給她叫大夫瞧,由着她要死要活去。我看誰敢違揹我的話,就要誰好看。”說完提身出去了。
蔣茽走後半晌,蔣家祝方纔敢上前,跪在躺在牀柱旁側的三姨太身邊兒扶着她哭得更甚。外面不曾有一個丫頭婆子敢上前兒,生怕跟着遭了殃。方沉碧冷眼站在梳妝檯前,看蔣茽留下的幾件飾品,不覺得發現原來自己是這般的人,看見如此狀況並無一絲憐憫之情。
又過了一會兒,三姨太這才緩過勁兒來,哎呀呀的呻/吟開來。方沉碧在桌子上挑了塊兒白帕子,走到三姨太身前兒,伸手將帕子按到三姨太的額頭傷口處,只見她疼的一顫,緩緩睜了眼。
一見眼前是方沉碧,不禁粗喘了幾口氣,虛弱道:“你是來看熱鬧的。”
方沉碧面無表情,朝着蔣家祝道:“你去讓李婆子燒熱水過來。”
蔣家祝說到底只是個公子哥,還是個孩子,不知道怎麼處理,只好聽話,出門兒去叫李婆子,等人走了,方沉碧這才微微垂眸,看向三姨太一雙憤恨的眼,輕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該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