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大營外,一場由方錚直接導演的突厥人之間的廝殺正在進行,廝殺愈見激烈,一里方圓內,已不見翠綠的青草,草地已被鮮血染紅,觸目所及,映入眼簾的,全是一片赤光,如同鐵鏽一般的血腥氣,在再軍拼殺的戰場上愈來愈濃烈,聞之yù嘔,見之驚心。
成堆的屍體堆積在戰場的每個角落。每個突厥戰士了瘋一般揚起手中的彎刀,然後毫不留情的揮下,如死神的鐮刀,一茬一茬的收割着生命,別人的,或者自己的。
兩軍數萬人的大戰,正如同方錚事先所料,一旦動,便不是那麼容易停止的。戰場上你死我活的殘酷選擇,以及充斥四周的血腥之氣。無一不在刺激着雙方戰士的噢覺和視覺,繼而激人們埋藏在心底的狂燥和瘋狂,他們像一個個不要命的瘋子,呀呀怪叫着策馬衝鋒,像兩柄針鋒相對的兵刃,一次又一次的互相碰撞下,除了那耀眼奪目的火花。還留下了一個個殘缺不全的豁口。
兩柄兵刃已不復往日的鋒利。它們在內鬥中消耗了自己。
默啜yīn沉着臉,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他盯着大營外黑壓壓的戰場,戰場上的傷亡人數正在飛快的增加,一條條鮮活的生命眨眼間消逝,戰爭向來是殘酷的,鮮血與白骨的堆積,才能成就大人物的偉業。
“再上去一個萬人隊!”默啜語氣如冰碴,不帶一絲憐憫的沉聲下令。
令旗揮舞,中軍之內,一名萬夫長鏘地抽出彎刀,喲嗬怪叫一聲,率先向戰場中心衝去,緊跟在他後面的,是麾下一萬精銳騎兵,他們熟練的將陣勢列成錐子形狀,錐尖直指戰場中心,低沉而蒼涼的牛角號聲嗚咽響起,在戰場邊沿,如同奏出了死神收魂時的喪曲。
馬蹄聲如迅風捲過,一萬騎勇往直前,眨眼間便衝入了混雜廝殺的戰場,“轟”的一聲巨響,碰撞中透出一串耀眼的金鐵火光,如煙花般
璨。
大營轅門前,默棘連焦躁的望了望天色,看着戰場上越來越少的己方戰士,慣來老練沉穩的國師,此時也禁不住滿臉大汗。
“我們還剩多少戰士?”默棘連聲音彷彿透着幾分顫抖。
“國師大人,我們英勇的戰士已戰死一萬有餘了”身旁的千夫長恭謹的撫胸,哪怕戰局不利,他也絲毫未見懼怕,在這位不起眼的千夫長心裡,草原只能是雄鷹的天下,yīn險的餓狼是永遠不配佔有它的。就算戰局不利,也改變不了他對可汗和國師的忠誠,此戰,除了生存,還爲了千千萬萬草原人的信念!
帳下的勇士願爲小可汗獻身。可國師想的卻沒那麼簡單,久處高位。養尊處優,他已不復獻身的勇氣,活下去,並且獲得最大的利益,這纔是默棘連所一心追求的目的。
滿是皺紋的老臉不自覺的**了一下,默棘連語氣已有些惶然:“我們交戰到現在,可有半個時辰了?”
千夫長看了看天色,點頭道:“已過了半個時辰了”
“快!放響箭,方元帥必引軍來援!”默棘連說這話時眼皮直跳,越是在這生死關頭,他越對方錚曾經的承諾沒有信心。
“嗖!”
一支響箭帶着淒厲的尖嘯衝上天空,然後“啪”的一聲,在yīn沉沉的半空炸開一朵絢麗的煙花。
“再上去一個萬人隊!一定要在方元帥大軍到來之前,將默啜死死擋在大營之外!”默棘連大聲下令,眼中露出一種偏執的瘋狂。
方錚,老夫已將身家性命盡押於你一身,希望你不會令老夫失望,華朝人受儒家教化,你就算再不要臉,在這危急關頭,總不能一點都不顧信義?
“殺!給老子活劈了這羣叫花子!”
戰場的中心,達塔塔手舞彎刀,一刀狠狠劈下,雪白的刀光無情的掠過敵人的脖子,在如泉水般噴涌的血霧中,敵人捂着脖子嗬嗬怪叫兩聲,終於倒頭栽下馬去。
“達塔塔!你這養不熟的餓狼!骨祿咄可汗在天上看着你,你必會受到真神的懲罰!”亂軍之中,一名默棘連麾下的萬夫長怒極,策馬揚刀向達塔塔飛奔而來,在陽光的折shè下。刀光襯映出一片眩目的白光,光線直指達塔塔的胸口。
“納命來!”
達塔塔渾身濺滿了敵人的鮮血,連臉上都糊得一片血紅,他收回彎刀,騎在馬上嘿嘿一笑,露出滿嘴的白牙:“有本事你來懲罰我啊。誰攔着你了?”
電光火石間,“鏘”的一聲。兩名將領的刀刃狠狠的碰在一起,刀光之後,兩雙互相仇視的眼神恨恨盯着對方,隨即,達塔塔左手忽然鬆開了馬兒的繮繩,反手從身後一抽,在萬夫長愕然的目光中,另一柄彎刀的刃尖出其不意的捅破了他的肚子,達塔塔獰笑一聲,左手彎刀的刀身在萬夫長肚子裡運力,一纏一橫。然後飛快收回,萬夫長如同渾身的力氣被抽乾,他睜着愕然的眼睛,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腸子和內臟在傷口處忽然滑落出來,連同鮮血,流滿了胯下戰馬的整個背脊。
“真神永遠站在有實力的一方!”
達塔塔糊滿鮮血的猙獰面孔在萬夫長臨死前的眼中被無限放大”
“真神厭惡不忠,但更帳恨懦弱!”
“撈!”刀光掠過,萬夫長的頭顱與身軀分離,沖天而起,脖頸斷口處的鮮血噴得老高。
收回左手的彎刀,達塔塔騎在馬上。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口水,面容再次變得嗜血猙獰。
“勇士們!用你們的刀來見證可汗的萬世偉業!殺!”
“殺”
遼闊的草原如同被火星點燃了似的。瞬間又有無數人策馬投入了戰鬥,兩軍分開,又接近,一次次的碰撞中,無數的生命被永遠留在這片冰冷血腥的土地上,,
“可汗,已打探清楚,我們現在的對手不是華朝人,而是默棘連麾下的五萬殘兵!”一名百夫長氣喘吁吁的在默啜馬前稟道。
默啜眼皮一跳。望着大營轅門上空高高飄揚着的華朝帥旗,忽然產生了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
“與我們交戰的是默棘連,那十幾萬華朝人哪裡去了?”
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除了他們敵人,誰也不知道這個,冉題的正確答案。
默啜臉色愈yīn沉,死死盯着戰場中屢戰正酣的兩軍,戰場上,兩軍戰士仍在奮力廝殺,不論敵我,都已殺紅了眼睛,無數人戰死,又有戰場邊等候着的無數人迅補上。沒有妥協,沒有求”讓紋個殘酷的地方,所有人只有兩種命瑟,死,或者活小
“華朝北伐軍不見蹤影,其中必有埋伏!”默啜對戰場的慘烈視若無睹,冷冷大喝道:“傳令!全軍往北撤退!派出探子,冉中軍爲圓心,搜索方圓百里!”
“元帥,默棘連放響箭求援了
遠離戰場的五十里外,北伐大軍嚴陣以待,刀箭出鞘,弓繃弦緊,只待元帥一聲令下,便直撲大營。
碩大的“方”字帥旗下,方錚騎着戰馬,立於中軍,他撇了撇嘴,道:“看見了,用不着你提醒我。我又不是瞎子”
身旁的一員副將皺着眉,試探道:“我們是否可以增援默棘連了?”
方錚看了他一眼,道:“急什麼?他們還沒死光呢,我們這麼早湊那份熱鬧幹嘛?這是打仗,要死人的!又不是搶錢搶女人,犯不着這麼積極
“啊?可”可默棘連不是咱們的盟軍麼?元帥您與默棘連不是早說好了,以響箭爲信號的嗎?”副將大惑不解道,軍令如山,元帥當着默棘連的面不就是這麼說的嗎?
方錚氣定神閒的伸出右手的尾指。朝副將比劃了一下,在副將愕然的目光下,方錚又慢慢將尾指塞進了耳朵裡,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開始掏耳朵,,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增援默棘連了?你耳朵有毛病?要不要學學我的樣子,也掏掏耳朵?”啊,真舒服啊,雖然這個動作有點流氓,讓人聯想到某種有傷風化的運動,”
啊?”副將大驚失色,結巴道:“元帥”你,你你”你”
方錚朝他咧嘴一笑,接道:“我我我,我什麼我?你想說我臨陣脫逃,對?”
副將搖頭:“不太貼切,”
“偷jiān要賴?”
只,,也不太貼切。
“隔岸觀火?”
副將終於遲疑點頭:“有那麼點兒意思了。”
方錚唷嘆,喃喃道:“沒想到在這鳥不生蛋的草原,老子的文采又一次昇華,實在是可喜可賀
馮仇刀和溫森自是明白方錚遲遲不援兵的用意,二人聞言相視一笑,馮仇刀策馬上前,將那名副將拉到一邊,開始低聲細語起來。
沒過多久,只聽得副將恍然大悟般的“啊!哦!啊?”等一連串感嘆詞兒,聽得方錚直皺眉。
“如此嚴肅的場合,那傢伙居然出這麼yín蕩的**聲,實在是有傷風化,大大影響我軍士氣
溫森在旁嘿嘿一笑,見方錚仰頭望天,眉宇間似藏有幾分淡淡的愁意。
溫森上前陪笑道:“元帥不必憂心戰事,待那兩幫突厥崽子內訌得差不多了,咱們再一舉潰之,此戰我華朝必勝!”
點點頭,又搖搖頭,半晌,方錚長長嘆息,一副憂國憂民的語氣,沉痛道:“你說,如此絕色的女子,怎麼偏偏是我的丈母孃呢?實在是人間罕見之倫理悲劇啊,”
“啊?”溫森傻眼了,兩國即將決戰,十萬大軍的統帥此時居然還在想着他的丈母孃,,
溫森覺得自己滿腔燃燒着的熊熊戰意,忽然被一盆水澆熄,從頭涼到腳。
側過頭看着溫森錯愕的表情。方錚一副悽然的模樣,嘆道:“你也覺得是悲劇?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叫聲丈母孃我爲你傾倒”咦?好詩啊!我的文采果然昇華了一大截”
“元帥實在是,實在是”溫森結結巴巴半天,終於拍出了一句很籠統很含糊的馬屁:“實在是文采蓋世!”
方錚四十五度角仰望天際,眉宇間的淡淡愁緒揮之不去:“但遇傷懷處,文思如尿崩,文采蓋世是很正常的
溫森實在受不了了小心翼翼道:“元帥,不如等決戰之後,您再好好考慮這個很複雜的倫理問題。行嗎?”
方錚聞言立馬回過神,左右張望,道:“前方探子還沒回報消息嗎?”
溫森鬆了口氣,暗暗擦了把冷汗,道:“剛傳回了消息,默啜與默棘連已廝殺半個多時辰了,雙方將士越戰越眼紅,傷亡很大。”
方錚皺眉:“傷亡很大是多大?”
溫森道:“估摸着,雙方傷亡人數加起來約有三萬餘人了”
方錚低頭想了想,搖頭道:“還不夠,讓他們繼續打,咱們仍舊按兵不動,等他們雙方傷亡過半時。我們再將他們一舉潰之,這樣我軍的傷亡可以少很多。”
“元帥,萬一默棘連或默啜現情況不對,提前率軍撤退了怎麼辦?那咱們設下的計劃豈不是白費了?”
方錚頗有自信的笑道:“就算此時雙方主帥下令撤退,只怕也來不及了”你想過沒有,哪怕上陣廝殺的突厥士兵每個人都能做到令行禁止。可現在雙方加起來十幾萬人,一道搬退的命令要傳達多久才能讓每個士兵都聽到?而且戰場相搏,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誰若先下了撤退命令,他就不怕影響了己方的士氣,助長了敵人的鬥志?兵敗如山倒,此時他們已深陷其中,撤退只會讓他們損失更大,讓敵人追殺得更加酣暢淋漓,默啜和默棘連久經沙場。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元帥認爲他們不會退?”溫森若有所悟。
“誰先撤退,只會敗得更慘。再說突厥人向來都是那種二楞子性格。一根筋兒拗到底的,與其撤退被敵人宰豬一樣的追殺,還不如搏一把,在戰場上賭個輸贏呢…”
“咱們十餘萬華朝北伐大軍不見了。難道他們就不顧忌?”
方錚嘆了口氣道:“顧忌是有的,不過不會有太大的顧忌,說到底。突厥與華朝征戰百年,華朝將士戰力不強這是事實,百年來令突厥人形成了一種固有的認知,所以他們根本就沒把咱們這十幾萬人看在眼裡。媽的!真讓人鬱悶啊,”
這時只聽得“嗖”的一聲,又一支響箭的尖嘯聲隱約在東方傳來。
“元帥,默棘連又放響箭求咱們援救了,這已是他放出的第五支響箭了刪”
方錚頗不甘願的喃喃道:“媽的。這老傢伙怎麼沒一點突厥人的骨氣?老是求援求援的,你多撐一會兒會死啊?太不要臉了”居然比老子還怕死,簡直是突厥人中的敗類,簡稱,突敗”
溫森滿頭黑線:“元帥,要不要兵?”
方錚擡頭看了看天色,嘴角露出幾分冰冷的微笑。
“擂鼓,傳令出兵!好戲壓軸。該咱們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