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衆人都是目瞪口呆。今日這早朝哪還是朝會,簡直成了王大學士訴苦大會!…王庭一把年紀,卻是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磕頭如搗蒜口中悲鳴不止已有小半個時辰。見陛下仍舊微笑卻不答話,王庭又是抽空子猛然一聲乾嚎:“陛下!李家那小子將犬子打成那副模樣,卻是連登門看望也不屑一顧。實在膽大包天,老臣鞠躬盡瘁二十年,難道陛下忍心看老臣被一毛頭小子如此欺辱?”..陛下瞧那哀泣模樣,也只能無奈頓下團龍袖口,示意執禮太監上前扶起王大學士,帶笑道:“王老安心,還是先行起身!…李家那小子確實膽大包天,但小兒間打弄嬉鬧朕怎能插手!…王老乃是朕依仗老臣,李家乃大彥手中刀刃,切莫傷了和氣。還是自行調節,何必堅持要送至三司會審?”…王庭卻是不依不饒,甩開身邊勸慰官員,“噌噌”就跪地前行兩步,又是一聲乾嚎:“陛下,李家如此侮辱老臣!…讓老臣日後有何顏面教導太學院學子!只請陛下伸冤,移交三司會審!~”..衆大臣只能感慨王大學士怎麼越老越糊塗,何時變的如此不識相,陛下至今未開口,態度早已明瞭,難道非要逼的龍顏震怒殃及池魚嗎?紛紛不再圍勸,回了各自位置屏氣凝神站好…陛下忽然斜身坐在龍椅,表情仍舊不知喜怒,正待開口,門外已經傳來小黃門尖細聲音:“啓奏陛下,大皇子前來複命!”..
諸位大臣都是疑惑大殿下此時來複什麼命,陛下卻是似笑非笑盯着臺下大臣,朗聲道:“傳他進來!”.執禮太監一聲高呼,大皇子已經一身冑甲大步踏入,走到龍臺前翻身跪倒:“孩兒前來複命!”..陛下捋捋鬢角白髮,點頭問道:“可尋到李牧之,前來給王老一個交代?”..衆人恍然大悟,陛下不開口原來就爲這般,心中震驚陛下竟不顧老臣哀求,也要出手調和此事!李家老七難道真有如此驚才絕豔…大皇子卻不起身,面色慚愧道:“孩兒有負陛下囑咐,遍尋李府與連武堂,都不見李牧之!…只在街坊間尋到一首詩詞!”陛下眉毛忽然蹙起,盯着王庭又要慘嚎的嘴巴,大聲問道:“何人所作?”…“李牧之!”..“念來!”…
大皇子伸手入懷,掏出素絹白紙,字跡草草顯然一揮而就。衆大臣看陛下神色,都是心中凌然,知曉今日之事就要有了決斷,屏氣凝神靜聽。大皇子起身乾咳一聲,面色怪異朗誦出聲…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君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側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賢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爲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
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
一語落地,便如緊促鼓點敲在衆人心頭,滿室皆驚。王庭聽那“高堂明鏡悲白髮”一句,已是呆呆止了哀嚎。早已有文官面色凌然,口中隨着低聲重複,一時滿堂都是喃喃私語。大皇子一氣念罷,將素絹恭敬呈給聖上後,面色慚愧開口道:“陛下,李牧之今日只在茶樓逗留片刻,做詩一首後留了評句,便不知去向,遍尋不得!”…陛下正捧着素絹,滿臉微笑頗爲琢磨,不去責怪卻擡頭問道:“是何評句?”大皇子卻是轉身斜斜瞥了眼仍舊跪地的王庭,面色尷尬回話:“高堂之上雖有青絲變雪,大河之水卻是終究歸一!…只需胸中坦蕩,何畏他人言語!…”..衆大臣剛剛回了心神,又一句被震的腦袋發懵。“高堂之上雖有青絲變雪!”..這可是赤裸裸的諷刺王庭又能奈我如何。如此狂妄的挑釁,讓王庭忽然有些暈厥。…金鑾殿中大有文官早聞京城才子詩名,今日乍聽也是胸懷激盪,熱血翻涌。只覺實在痛快淋漓,只是後面評句未免太過大膽,在陛下面前失了分寸!但今日朝堂之上難道便不是爲讀書人爭了顏面?…難道陛下便當真容不下文人氣節?…“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趙高一臉凌然,口中呆呆重複,忽然撩了下襬猛然跪到玉龍柱臺前:“陛下!我彥國青年才俊如同過江之鯉,不想竟有如此驚才絕豔人物,作詩如此大氣磅礴,可見定是胸有萬千溝壑,志在千秋鼎盛的翹楚!…還望陛下饒恕此子無理之語,以正陛下惜才之名,還我大彥讀書人一分風骨!…早有清高讀書人見丞相竟然已經帶頭求情,也是正氣凌然掀了衣襬大呼:“望陛下惜
才,還我大彥讀書人一分風骨!”…王庭忽然懵了,呆呆看着眼前同僚下跪,卻爲他人求情。、、、
陛下卻是悠然放下素紙,面色含笑揮手道:“丞相多慮,衆愛卿也快快起身!我大彥一直被南蠻諷爲馬上武夫,今有才俊正了詩名,定要流傳天下!相信不日定會揚我大彥書香!…”…跪倒之人心中大喜,這不便算是過了,更喜就是陛下竟然立志要揚大彥詩名,這可讓諸位文官不禁挺起腰桿,再次拜謝起身。…陛下卻是似笑非笑看着失魂落魄的王庭,開口凌然問道:“子業!…着你兩日後開始連武堂演練,如今可有準備?”…衆人大驚,連武堂演練已關十年之餘,何時聽說又要重開?…大皇子卻是擂胸行了軍禮,大聲回道:“稟陛下,已經安排兵甲三千,千餘馬匹,聚於城東!”..衆大臣更是震驚規模竟然如此空前,皇帝已經朗聲大笑道:“諸位愛卿,我彥國好武,天下皆知!…如今連武堂操練卻已十年沒有開啓,昨日蒙先祖夢中指點,大彥兒郎多才俊,應重開連武堂演練。兩日之後,調皇城守衛三千供演習調遣。大皇子常年帶兵,亦是連武堂教頭,朕特命親率人馬,挑選大內侍衛五名,迎戰連武堂衆子弟,教導一番沙場練兵!朕兩日後城東等候,盼我大彥兒郎不負衆望,揚我大彥鐵血威名!”…衆大臣面色震驚,連武堂重開演習陛下還要親臨,已經讓衆人腦袋發懵。卻又調了三千皇城守衛,這可是前所未有,壞了祖先規矩!…慌忙跪倒一片,祈求陛下收回成命。皇帝陛下卻是仰頭大笑一聲:“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哈哈,不必多言,如此定下!…朕倒要看看李家那潑皮,如何拿朕賜花馬金裘換得美酒?”眼閃寒芒掃過衆人,瀟灑起身,凌厲揮手便轉身去了御書房,只剩殿中之人驚愕的安靜!…
李牧之此刻卻是呆呆坐地,面前一座悠悠孤墳。李家院落後山艾草悽悽,蓋住那一抹突兀的土丘。李牧之卻是伸手撫了墳頭,低聲道:“傻子哥,對不起!…我救不活那個賜你我身體卻悽慘一生的婦人,只尋到一座孤墳,隻立了一塊無字墓碑。但傻子哥,請相信李牧之,終有一天,這塊無字碑將刻上奪目逼人的金字。這座青草蓋住的孤墳,定會一片繁花!…”李牧之一口飲盡壇中最後一口清酒,仰面倒在墳前,面色迷離眼神卻直插雲霄,仰望頭頂蔚藍蒼穹低聲道:“在天之靈,佑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