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璇在聽到寧楚的姓名之後,便朝他微一頷首,“寧公子的琴音讓青璇受益匪淺,他日如有緣再見,定要再次請教。”說完頓了頓,倒是覺得自己這番話說得有些歧義,便岔開話題道:“寧公子,王世伯和歐陽世伯都是好客之人……”?
寧楚直接打斷了她的話,“我來此,只是爲了見你一面,和其他人無關。”?
大堂內旁聽八卦的人都全部風中凌亂了,這是華麗麗的公開示愛嗎??
就連石青璇都愣住了,面紗下的臉容都已經羞紅,但她定了定神朝寧楚看去時,卻沒有看到她已經從其他人眼中看慣的那種愛慕,有的只是溫暖和關心。?
寧楚像是放下了一件天大的心事,淡淡道:“你很好,我很高興。”?
石青璇心中轉過無數念頭,卻終歸化爲淡然一笑,朝寧楚點了點頭後,便飄然離去。?
寧楚也並沒有失望,他本來計劃,就是這樣。他沒有到達石青璇說的那句“相見不如不見”的地步,他只是想看一眼他的姐姐,就夠了。?
只是在石青璇背影尚未消失時,忽然一道人影竄到了屋頂之上,朗聲說道:“若能得見小姐芳容,我跋鋒寒死亦無憾。”?
竟是那跋鋒寒。?
寧楚在心底大皺其眉,姑且不管那跋鋒寒是不是真對石青璇有意,這副姿態,未免也太過於孟浪。況且他本身來這宴會中,就帶着女伴,當着自己的女伴面前追求其他女子,這男人不是自信心太過於旺盛就是根本不尊重女性。?
寧楚本想替石青璇出聲訓斥對方,但卻見他那個極有原則的姐姐,壓根連頭都沒回,很快身形就融入到了黑夜之中,再也看不見了。?
果然對待無禮之人,無視他比搭理他更加打擊人。寧楚大爲佩服。?
跋鋒寒並未感到受挫折,他出聲留石青璇,只是爲了找一個藉口。他的目的,是想看看那位彈琴的少年。?
他迫不及待地轉過身,然後倏然睜大了雙眼。?
跋鋒寒在這一生中,最愛的就是他手中的刀劍,認爲世間任何東西也不及他手中的刀劍一半重要。他曾在塞外征服了草原上最美的女子芭黛兒,絲毫沒有顧忌她已經有了婚約。這是草原上的傳統,有力量的男人,就擁有最好的一切。他們的本性就是掠奪和征服,而當他發覺芭黛兒開始影響到他追求武道之心時,他又毫不猶豫地將她拋棄。?
他認爲,芭黛兒是他在武學道路上的一項考驗,他能拋棄溫柔鄉,就更能讓自己的心越發的冷酷,對待刀劍之心越發虔誠。可是當他看到寧楚時,本來堅硬的心忽然間無法自持地動搖起來。?
相比起他面前的寧楚,芭黛兒不過就是那草原上的一朵嬌豔的花,雖然好看惹人憐愛,卻沒有任何的靈魂,任憑着風吹雨打甚至讓人隨意採摘。而這盤膝坐在屋頂之上的白衫少年,更像是天山上的雪蓮,彷彿集天地的靈氣於一身,讓人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對於美好的人和事物,所有人都會心生親近之感,跋鋒寒忍不住拱手道:“跋鋒寒。”?
寧楚挑了挑眉,這人之前不是自己做過介紹?他又不是耳聾,自然知道他叫什麼。此時他身邊的黑墨伸過頭來在他肩上蹭了蹭,寧楚知道它恐怕是在這裡呆得悶了,催促他早點走,便收了心,開始把他的枯木禪琴細心地用布包起來。?
跋鋒寒此時才發現這名少年身邊,竟還帶着一隻黑豹。由於夜色漆黑,豹子的身體也是黑色的,所以他一開始纔沒有看到。跋鋒寒正驚詫間,就見寧楚已經收拾好站起身要走了,連續兩次被人漠視,就算跋鋒寒脾氣再好,也再也忍不住了。?
更何況,他脾氣根本就不好。?
寧楚看着突然橫在眼前的刀,那刀身上反射着那天上柔和的月光,看起來竟無比的冷冽。寧楚擡起眼,朝攔在他面前的跋鋒寒淡淡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跋鋒寒棱角分明的臉上露出一個戲謔的笑,故意揚高了聲音道:“寧公子琴藝超羣,不知道武藝是否也能讓人出乎意料呢?當然,能被石青璇小姐垂青之人,肯定不會讓我們失望吧?”?
寧楚環顧四周,發現本來在大堂裡呆着的衆人早就已經轉移到了庭院之內,全部都仰起頭興致盎然地看着屋頂上的他們兩人。?
那是,女主角都走了,誰都以爲這場戲已經結束了,沒想到居然還有爭風吃醋的戲碼上演。?
寧楚的內心非常的不爽,他本來就是想圍觀的,結果現在反而被人圍觀了,真是豈有此理!?
他的臉色未變,但身邊的黑墨與他相伴多年,自然可以感覺到他心中的情緒變動,毫無預警地怒吼了一聲。?
這聲怒吼猶如平地驚雷,庭院內的衆人一片驚呼,他們也是此時才發現在屋頂之上,那看上去單薄柔弱的寧楚公子身邊,竟然還有一隻猛獸。?
可是跋鋒寒橫在寧楚面前的刀鋒,連顫都沒顫一下。?
“寧公子,若你不屑與跋某動手,也可以讓我和你的那個寵物過過招。”跋鋒寒輕佻地笑笑,自是不把那隻黑豹放在眼裡。豹子再兇,也不過是一隻畜生,何足掛齒??
跋鋒寒心情輕鬆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他自己已是極爲高大的身材,他沒想到這個寧楚站起來也十分的修長,只比他矮了半頭。但身形十分單薄,卻襯得他的手腳修長,極爲優雅。月光的籠罩下,他的肌膚就像被渡了一層光華,讓人不由自主地連呼吸都要放輕了,生怕這肌膚真的會吹破可彈。而且從他這個角度看去,對方的那張臉根本就是完美無缺,連睫毛的抖動都讓他心神一顫。?
跋鋒寒着迷地看着他那雙秋水般的眼瞳朝他看來,那張薄脣一張一合,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瘋狗。”?
“你說什麼?”正沉迷於自我幻想的跋鋒寒一驚,根本就無法相信從這個玉雕般的人口中聽到了什麼。這就好像正在吃着精緻美食之時,忽然在那美味無比的飯菜中發現了一隻蒼蠅一樣令人難以置信。?
這等容貌這等氣質,怎麼會說出這樣粗俗的言語??
寧楚以爲跋鋒寒耳朵不好,善良地重複了一遍道:“我說你是條瘋狗。”?
跋鋒寒這回聽清楚了,聽得極爲清楚,聽得他連手中的刀都開始顫了。?
“覺得我說錯了?”寧楚仍然淡淡地說道,“你到處找人打架,見誰打誰,見館踢館,這和見誰咬誰的瘋狗有什麼區別?”?
“你!”跋鋒寒沒料到他追求武學的艱辛道路,居然被這人說得如此不堪。但他偏生沒有對方的好口才,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
寧楚知道自己已經完全得罪了這個男人,乾脆就得罪得更狠一些,繼續淡淡說道:“還有,你在塞外被人追殺,沒有實力抵抗對方,才逃到中原來發瘋,不是喪家之犬是什麼?”他頓了頓,最後做了一句總結道:“你只是一條喪了家的瘋狗。”?
這番話說得冷冷清清,雖然聲音不大,但卻咬字極爲清楚。庭院內的一干人等大呼痛快,他們親眼見到跋鋒寒來到此處挑戰王通,不顧主人家正在開設宴會,強行闖入。所有人都對他不滿,卻沒有人像寧楚這樣真的不顧情面地說出來。?
當下就有許多人鬨堂大笑,均心想這情敵爭風吃醋的戲碼還真是百看不厭的經典之作,只是不知道這鬥嘴之後,會不會來個激戰呢??
只有王通和歐陽希夷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均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擔憂。跋鋒寒的實力如何,歐陽希夷是剛剛親身體驗過的,可以說和他同樣年紀的人,此等武功,中原根本罕有。他在塞外被畢玄追殺,那也是因爲對方是成名數十年的武學名宿,實力上根本不是一個層面的。?
看那寧楚公子,單薄的好像一陣風就可以吹跑一般,怎麼可能會有跋鋒寒那種的武藝?更何況只聽他的琴聲,便知他在琴藝上下了多年的苦功夫,又怎麼可能會有同樣精湛的武功??
跋鋒寒卻出乎衆人的意料,並沒有很快地勃然大怒,而是收回了刀鋒,靜靜地退後三步站在那裡,做了一個江湖上通用的“請”的手勢,正式地向寧楚挑戰。?
一陣夜風拂過,吹得他們的衣衫獵獵作響。庭院中的人眼見那兩人卓立在夜色之中,竟一時屏住了呼吸,生怕錯過了任何一個細節。?
然後,那道白色的身影,率先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