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和石之軒一起同行,寧楚卻沒有了之前那次對石之軒的防備之心。
因爲石之軒現在的言行舉止,都異常的溫和,完全是用一個長輩的態度在關心他,那樣理所當然的態度,就算是寧楚抗拒得了一次,也抗拒不了第二次第三次。因爲在他的內心深處,是那麼的渴望着父愛,此時夢想的一切變爲現實,石之軒是那麼完美地扮演着一個父親的角色,就算是滿懷戒心的他都無法挑出任何瑕疵。
尤其是在他身心俱疲的時刻,即使知道可能會是甜蜜的毒藥,但仍是無法拒絕對方溫柔地滲透。
寧楚知道自己早晚會變成孤身一人,只是沒想到這個結局會來得這麼快。
他從不相信自己會過得幸福,縱使跋鋒寒他們每個人都對他表示了深情,可是無奈的是他只有一個人,無法同時迴應四個人。時間長了,總會有人提出離開,而這時便是人多的缺點顯現出來了。每個人都覺得他離開時,他身邊會有其他人伴着他。當每個人都這麼想時,他便會變回孤身一人。
寧楚透過車廂的窗戶,遠遠地看着他生活了一陣的小院慢慢消失在視線裡,最終隱去在拐角處,才收回目光。
這樣離開也好,他無法忍受那個盛滿了幸福時光的小院慢慢變成了他孤單的回憶。
寧楚知道自己悲觀的想法太消極,深吸口氣說服自己。
也許,他們很快便會回來,然後去他的小谷找他。
寧楚不知道,他留在小院中的字條已經被石之軒揉碎,他這麼一離開,寇仲他們想要再找到他,可就是難上加難了。
這樣的事情發展是誰都沒有料到的。寇仲和徐子陵離開時,確實心想着寧楚身邊還有跋鋒寒和侯希白在,寧楚的安危自然不會有問題。而跋鋒寒離開時,侯希白正在修習不死印法,把體內的魔種慢慢轉化爲道胎,也覺得有侯希白在寧楚身邊不用擔心。侯希白離開時以爲自己月餘就會回來,而他自然不會提防自己的師父,更不知道石之軒對寧楚有着獨佔的心理。
寧楚自然也沒想到此時一別,再和他們見面就要很久以後了。他此時正抱着沉睡不醒的黑墨,讓它的大頭枕在自己腿上,習慣性地用手梳理着它有些打結的毛髮。他知道黑墨平時最在意自己這一身的毛皮,每天有十二個小時在睡覺,而剩下的時間除了捕食,基本都花在打理這一身的毛皮上了。在黑墨昏迷之後,寧楚便一直細心地替它照顧着這身毛皮,可是儘管他再細心,黑墨原本光亮的毛髮,也失去了光澤,變得有些枯燥發澀。
楊虛彥也是昏迷不醒,只不過沒有人有精力去照顧他。寧楚只是按時給他喂營養藥丸和喂水,侯希白在的時候還會看在同門之誼上替他刮刮鬍子,整理下外表。在侯希白走了之後,就沒人在意他了。石之軒恨不得生撕了他這個不孝徒弟,又怎麼肯伺候他?所以現在的楊虛彥一臉的大鬍子,形象非常糟糕地躺在車廂角落裡,寧楚時不時會遠遠看着他發呆。
身邊沒人的時候,寧楚纔有時間靜下來細想那晚的情況,他留着楊虛彥不殺,很大程度上是因爲對方最後的那個眼神和那個動作。心中殘留着一絲的詭異,但理智仍告訴他那種想法未免太天方夜譚了。
一路上平平常常地走,寧楚覺得石之軒再正常不過了,彷彿之前那個精神分裂不講道理的邪王純粹是他的幻覺。而且石之軒也不再稱呼他爲青璃,而是親暱地叫他小楚。
也許是這個原因,讓寧楚很快地接受了石之軒的示好。他還是不習慣青璃這個名字,以前石之軒每每用青璃來喚他,他總是覺得在叫另外一個人。
寧楚思索着石之軒轉變態度的根源,猜想着可能是由於石之軒的武功倒退了很大一截,甚至連和他過招恐怕都不能得到什麼好處。也許失去了部分功力,才讓他唯我獨尊的性格也爲之變化。
一切都看似很正常,可是唯一讓寧楚感到疑惑的是,石之軒每日太陽一落山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管寧楚如何問他到哪裡去了,他都笑而不答顧左右而言他。
寧楚知道這肯定有問題,可是他也無法抽身跟過去查看,因爲黑墨和楊虛彥兩人沒有絲毫的自保能力。
所以他便一路懷着這個疑問,直到他們最終到達了寧楚自小定居的小谷。
步三爺自然不在谷中,寧楚走了一圈,發現屋中厚厚的灰塵,物品的擺設還是和他走的時候一樣,說明他那個呆不住的師父恐怕在他走後就立刻出谷逍遙去了。
石之軒饒有興趣地參觀着這裡,時不時問問寧楚以前居住在這裡的事情,寧楚也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地回答着。谷中沒有什麼變化,連他養的雞都沒有溜走,還在空地上走來走去,甚至都已經繁衍成很大的一個家族了。
從附近的溪水中打來水,兩人動手把兩間木屋都收拾乾淨。寧楚沒想到石之軒還能做這些事情,難掩臉上的驚奇。他還是很難把石之軒看成是普通的一個人,可是偏偏最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人。
沒有邪王的囂張氣焰,沒有那隨意釋放的殺氣,隨着石之軒臉上真誠的笑容越來越多,寧楚實在是無法再用以前的心態面對他,在一次石之軒對他露出笑容時,頭一次回了他一個淡淡的微笑。
寧楚好像看到石之軒的眼中閃過一些不明意義的情緒,但由於速度太快,他根本來不及分辨。
由於有兩個木屋,寧楚不放心石之軒和黑墨或者楊虛彥任何一個同處一室,生怕石之軒一個氣不順就拿不能反抗的人或者豹子出氣。所以最終只能讓楊虛彥和黑墨躺在步三爺的木屋裡,而他和石之軒睡在另一個木屋中。
寧楚本來還覺得和石之軒同睡一牀有些彆扭,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個擔心是多餘的。和路上一樣,石之軒一到天黑便失去了蹤跡,直到天亮纔出現。
寧楚一開始無暇分神去注意他,每天他都埋頭於製作草藥,黑墨和楊虛彥的身體已經正常,可是神智卻依然沒有恢復。寧楚知道這是當時大腦缺氧的時間過長,變成了植物人。幸虧他們的身體還能吸收營養藥劑,但就算醫術精湛如寧楚,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的身體瘦弱下去。
即使在醫術發達的現代,植物人的甦醒也是無法控制的,所以寧楚只能在絕望中等待着。
也許是等待着他們醒來,也許是等待着他們逝去。
心中有種很奇妙的心理,寧楚並不認爲楊虛彥和黑墨會一生一死,他總覺得他們會同時醒來或者同時死去。
寧楚漸漸地連自己的木屋都不回了,每日都守在他們的身側,時刻留意着他們的氣息,生怕再也看不到他們胸口的起伏。
某天夜裡,寧楚起身出門取水,忽然聽見旁邊的林中有氣勁交擊聲,立刻便循聲尋去。
只見在圓月之下,身穿青袍的石之軒卓立在一片空地之上,四周堆滿了殘破的枝葉,不斷還有被氣勁震下的樹葉四散飄落。整個畫面美得不可思議,寧楚忍不住呆了半晌纔回過了神,看到石之軒無風自動的袍角,這才知道後者徹夜失蹤其實是躲在暗處修煉武功。
寧楚無意偷窺他的武功絕學,轉身打算離去。
可就在他剛邁出一步時,一道凌厲的掌風朝他襲來。寧楚連動都沒動,看着那道掌風中途改變了方向,結結實實地拍向了他身邊的大樹。
“都是你!都是你的緣故!他居然散盡了大半功力和元精!害得我還要重新練起!”石之軒的聲音冰冷無比,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般充滿了憤恨。
寧楚回過頭,看到了那張他本以爲變得溫和的臉,又恢復了往日般的冷酷無情。
石之軒的一頭白髮在月色映照下,刺目得簡直讓寧楚雙眼痠痛。
原來石之軒的精神分裂完全沒有好,而且從病症上來看,根本已經發展到了最糟糕的地步。已經完全分裂成了兩個獨立的人格,甚至對於出現的時間都有着完美的分配。
面對着石之軒看他像是看仇人的目光,寧楚頓時難以接受,身體裡的力氣像是抽乾了一般渾身無力,忍不住想扶住什麼東西來支撐自己站立。就在他的手剛碰到身側的樹幹時,被石之軒拍過一掌,看似無恙的樹幹轟然倒塌。
就像是寧楚脆弱的心一般。
<li?style="font-size:?12px;?color:?#009900;"><hr?size="1"?/>作者有話要說:嘿嘿,石爹已經完美分裂…………大家是喜歡溫柔石爹還是鬼畜石爹哩~~~~</li>(八?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