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在魏然的記憶裡,是登高望遠的日子,可以和家人朋友一起登高,要插茱萸,要喝菊花酒。
魏然早早的釀好了幾壇菊花酒,在九月初八的晚上,邀來了杜三和杜牧雨,已經馬上要出嫁的冰心一起來附庸個風雅,沒想到蘇放竟然也來了,是杜冰心所邀。
其實,蘇放,本來不願意來,只是聽說是魏然釀的菊花酒,也是魏然設的宴,不由得就想來了,於是原本四個人的聚會,變成了五個人的聚會。
杜三和魏然坐在一起,杜冰心和蘇放相鄰而坐,杜牧雨坐在杜冰心身邊。五個人再搭上兩個宮女,氣氛卻分外清靜,弄得魏然好一陣兒鬱悶,明明應該是歡快的聚會,卻變成這樣兒,真是讓人無語了。
魏然先舉了酒杯,反正沒啥事,乾脆附庸風雅到底,來個飲酒吟詩:“今天花園的菊花開得很好,正好我釀得菊花酒,我的酒卻不是這麼好喝的,喝一杯,一首詩。既然是我的主家,那麼我就先來一首。”
魏然緩步走到亭外,心說,不好意思了又要剽竊了,偶以後如果能回去,一定再不支持盜版了:“秋霜造就菊城花,不盡風流寫晚霞;信手拈來無意句,天生韻味入千家。”(李師廣)
杜三笑吟吟地跟上,緩緩的吟詠出一首菊花詩:“雨弦的信手拈來無意句,天生韻味入千家,真是渾然天成,不着半點雕琢。”
“階蘭凝暑霜,岸菊照晨光。?露濃希曉笑,風勁淺殘香。?細葉抽輕翠,圓花簇嫩黃。?還持今歲色,復結後年芳。”(唐太宗李世民所作)杜三的詩一吟出,帶着淡淡的味道,卻勝在大氣,不愧愧是帝王的詞作。
杜三和魏然相視而笑,兩人的詩雖然相去十萬八千里,但心卻是相通的,於是詩的字裡行間,也有了相同的意味。
杜冰心第三個站起來,舉着酒杯站到了月色之中,緩緩如玉的吟詠出一首詩:“一夜新霜著瓦輕,芭蕉新折敗荷傾。耐寒唯有東籬菊,金粟初開曉更清。”(白居易)
蘇放的眼神隨着追逐了出去,卻不是看着杜冰心,而是看着在杜三身邊笑得異常嬌美的魏然,心莫名地被打動了,杜冰心美是美的,卻遠沒有這個女子能讓人心動。如果說杜冰心是枝頭最美麗、高中的一枝花朵,魏然只能說是深山裡生長開的一叢纏纏繞繞的青藤,開着小朵的花,卻有着莫名動人的幽遠空清。
杜牧雨看了一眼看向月色之下的蘇放,卻不知道蘇放在看着誰,見蘇放沒有先吟詩的意思,就緩步到了中庭:“花開不併百花叢,獨立疏籬趣味濃。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墮北風中!”(鄭思肖)
蘇放也隨着步入月色之中,不再看魏然,只是看着頭頂的明月,輕聲而吟:“寂寞東籬溼露華,依前金靨照泥沙。?世情兒女無高韻,只看重陽一日花。”(範曾大。有人說,在書裡出現古詩是用典,不算剽竊,可是我咋還是不安心吶……我不是不會寫,是寫了怕不好,會被拍死)
杜三緩緩回過頭來,看着場中所有的人一笑:“牧雨,你最擅詩文,不妨說說,誰當拔個頭籌?”
“皇嫂詩,清風明月,端是天成,皇兄的詩大氣磅礴,冰心詩清雅高淡,蘇國主的詩勝在高曠,依我看來,還是皇嫂那句信手拈來無意句,天生韻味入千家最合菊的境界。詩不在詞句之妙,而在合乎境界,由此來看自然是皇嫂的詩勝一籌。”杜雪城終於確定,鹹遠那個關於才女的傳聞並不是空穴來風,也不是小地方的人沒見過世面,而是真有才學。
“我倒覺得,蘇國主的詩好,世間兒女無高韻,只看重陽一日花。萬千韻只在一枝秋菊,何等高曠意味。”魏然其實聽不出詩的好壞,反正來者是客嘛,總要推辭一下,給蘇放點兒面子,何況就要做自家的妹夫了,總該表示點善意給人家瞧瞧。
蘇放愣了神兒,沒想到魏然還會替自己說話,蘇放當然想不到魏然只是客氣一把,而且是習慣性的客氣,壓根不針對某一個人滴。可是蘇放同學,卻忍不住開始多想了:“謝皇后娘娘褒獎,還是皇后娘娘的詩更勝一籌,牧雨詩、雪城畫、墨海劍,恆朝皇室三絕,我可是比不得的。既然牧王爺說皇后娘娘詩更勝,自然是娘娘的詩更好。”
推來推去,最後還是把光環丟到了魏然頭上,魏然也就替李師廣收下了光環:“詩有了,酒也溫熱,飛絮把酒端上來吧。”
酒香緩緩地從飛絮手上的托盤裡傳來,有微黃的顏色,在月色之下泛着幽亮的波光,美麗而動人。一口飲下,是淡淡的菊花香味,裡面還加了枸杞和參須、麥冬等藥材,清熱去燥也是最適宜這個時節喝的藥酒。
這一夜在菊花和酒的纏綿裡,淡淡隱去,沒有人想到這一夜的幾句談話、幾杯菊花酒、幾首詩、幾個人,後來竟然衍生出一段大恩怨。
菊花酒香散去後的第二日便是九月初九,冰心出嫁的日子。皇室唯一的公主出嫁,自然是風光華麗,十里綿延的嫁妝,讓閨中兒女無不羨慕,雖然是遠嫁炎國,卻是一國之主,嫁過去便是王后之尊,且有恆朝公主的身份爲後盾,人人都覺得,杜冰心自然是要得盡寵愛的。
杜冰心也是這樣認爲的,於是嫁得開開心心,更何況蘇放本也是她心儀之人,嫁了自然是幸福而甜蜜的,雖然要遠離國家,遠離親人,但她不悔。
車馬和送嫁的隊伍一直行走了二十多天才到達炎國,因爲是送公主出嫁的隊伍,當然行走的速度要更緩慢些。
杜冰心到炎國時,已經是十月初了,炎國滿山滿野的紅葉,讓杜冰心陶醉。蘇放淡淡站在杜冰心身邊,淺淺抿起一笑卻很快收起了笑容,這個女子是極美的,只是他卻不曾動心。
那個讓他動心的女子,在他心裡潛伏了很多年,直到現在他才發覺到,原來一直在心裡,如果早知道,是不會放她走的,如果早知道,就算是恨,也要把她留在身邊。
只是那個女子,如今嬌燦地開在帝王身邊,只屬於一個人。蘇放,向來不認爲自己是個很執着於小情小愛的人,卻沒料到,沒動心的時候,是不執的,動心了卻被任何人都癡狂,這些連他自己都從來沒有想過。
“十里紅葉紅染天,江心對月渡芳年。這裡的秋天倒真是美極了,紫歸的秋天,總有幾分蕭瑟,炎國的秋天真是美得如花開一般。”杜冰心自小並不算養在深宮裡,但依然有着養在深閨人不識的清真,只是這樣的美未必有人欣賞,未必有人看懂了。
“炎國,秋天很美,春天卻不如紫歸,紫歸的春天有幸看過一眼,繁花如錦,柳絮飛綿,碧水如染,天藍如洗,炎國的人從來沒能感受到那樣溫暖的春天,炎國的春天是雨季。”蘇放淡淡說着,並沒有摻雜太多的情感在其中,只是一句放在心裡很久的慨嘆而已。
杜冰心揚起笑臉,清爽地一笑,恰如此時的天空,高曠而爽朗:“各有各的美,早聽說炎國三四月,滿堤芳草,踏馬徐行在春雨芳堤裡,不也是很美嗎?”
蘇放不語望着前方,隨着一陣風吹來,轉身走回馬車,順便叫了聲:“冰心,該走了,他們在等着迎接我們。”
蘇放這一聲冰心,原只是隨意喚一聲,卻在杜冰心的眼裡心裡吹開了春風的漣漪,從此以後,竟然再也無法停下來。愛,有時候就是這樣,輕易的到來,進駐心裡後便再也不會離開。
炎國國都十里以外,就有炎國的迎親隊伍,綿延不絕,杜冰心從他們的身上感覺到了異鄉的感覺,衣服、髮飾完全不同於恆朝的風俗。
雖然稍有些不安,但杜冰心仍然微笑着,她是恆朝的公主,不僅是爲了蘇放而來,也是爲了兩國的和平而來,所以她必需表現得得體而從容。
蘇放並沒有太在意杜冰心的緊張,而是在馬車上悠閒地坐着,在蘇放的心裡,這個公主已經來遲了。炎國的宮廷裡,也有過多少女子,卻沒有一個曾經被他真正放在心裡,於他而言,無非逢場作戲。
只是魏然,究竟什麼時候跑進來的呢?蘇放輕微搖頭,他不知道,如果知道了,就會約束自己。
“她們…會不會不好相處呢?”杜冰心指的是皇宮的女人,也是這個國家的所有人。
她們?蘇放幾乎沒有多少印象了,除了那人糊里糊塗,一夜春宵的江雪衣,因爲不解至今,還記得些之外,其它的女子沒能留有什麼深刻的印象:“你是恆朝的公主,何必擔心這些,你是王后,她們自然知道該怎麼做,若有人犯着你了,王后自可以決定她們的去留。”
蘇放的話,不由得讓杜冰心誤會了去,誤會這個男子是在乎她的,誤會這個男子對她亦是有情的,所以才微笑着溫柔看待,且真正了敞開心扉去愛……
“我會好好打理,必不然讓有後顧之憂。”這既是承諾,也是公主的儀範,更因爲杜冰心的心裡滿是對眼前這個男人的仰慕之情,只是他還暫時不明白而已,但杜冰心相信,這個男人會看到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