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手?
伸手不見五指,耳邊刀戈交鳴。
話說黑暗雖然有很多壞處,卻也是有好處的,因爲就算是高手,黑暗中視物同樣看不了多遠,加上有刀劍聲作掩護,一時倒也沒人注意到旁邊的王曉曉,於是她悄悄挪到一棵樹旁,背靠着樹蹲下,卻又不敢作聲,若對方還有幫手,自己一叫豈不就暴露了目標?現在情勢危險得很,若是被人抓來要挾他就不好了,而且來人貌似不少,他現在應該也不能分心。
刀劍的聲音越來越雜,越來越多。
王曉曉暗叫不好,對方來了幫手?可不太對勁啊,怎麼左邊也有,右邊也有?蕭夜是一個人,哪裡會□□?難道那些人分不清敵友,也在自相殘殺?
正疑惑間,所有聲音突然全都消失了。
靜。
靜得可怕。
到底結果怎樣?王曉曉心驚膽戰,緊張得要命,卻又不敢張口叫,只得豎起耳朵仔細聽辨,貌似小說裡這種氣氛都是必殺來臨之前的跡象啊,他會不會有事……
忽然,手臂被人抓住。
“走!”低如耳語。
原來沒有必殺,王曉曉大大鬆了口氣,趕緊站起來,一聲不響被他拉着就走,害怕之下,竟沒想到這其中的變化。
蕭夜沒有再用火,因爲在這種情況下,黑暗反倒是最好的掩護,王曉曉也明白,只跟着他一步一步往前移動。
他走得並不快。
一種奇異的感覺在擴散。
王曉曉漸漸覺得很不自在,這樣的氣氛彷彿很生疏,就好象你身旁站着個不認識的人,始終縈繞着一股陌生的氣息,分開才這麼一會兒的時間,怎麼會這樣?
腳下的土地似乎開始變了,不再是硬實的泥土,反而有些鬆軟,彷彿是踩在沙石上……
沙石!
迎面山風撲來,頭腦頓時清醒許多,王曉曉心中驟然一冷,警惕地停下腳步,不肯再跟他往前走了。
他也沒有催她。
沉默。
王曉曉只覺全身都如同浸在冰水中,寒意直往骨子裡鑽;又彷彿掉進了一個不見底的深淵,連同一顆心都在迅速往下墜。
腦海裡漸漸浮起一個可怕的設想……
她努力定下神,顫聲道:“師兄,剛纔那些是什麼人……”
沒有回答。
不知是因爲天氣,還是因爲風大的緣故,那隻手冰涼冰涼的,涼得簡直不像是活人的手。
死人?有鬼?!
世上哪有什麼鬼!王曉曉默默唸了N遍“科學”,發現那手握得並不太緊,卻又不敢掙扎,只得忍住內心的恐懼,試探:“你……先把劍給我吧,兩柄劍一個鞘太不方便了,若有什麼事,我拿着也可以保護自己。”
雖然不好去摸他的人來確認,但那柄劍可是自己摸得最多也最熟悉的,就算看不見也絕對不會弄錯,拿到它就可以證實了!
還是沒有回答,他也不動,二人就這麼僵持着,靜靜立於黑暗中。
許久。
就在身子幾乎被涼意浸透,意志快要崩潰的一剎那,王曉曉終於豁出去了:“你到底是誰!”
那隻手一緊,竟放開了她。
雖然很輕,王曉曉還是聽到了那聲微弱的嘆息。
耳畔,蕭夜的呼聲傳來,帶着一絲罕見的焦急。不遠處,隱隱有一點熒火般的光芒在移動,看在眼中簡直比熊熊火光還要溫暖。
來了!王曉曉狂喜,顧不得許多:“師兄——”
身旁,毫無動靜。
他走了?
回想剛纔的事,王曉曉嚇出了一身冷汗,蹲下身摸了摸腳下地面,更確認了心中的猜想,這裡是懸崖!還好蕭夜及時趕到,這個人冒充他把自己帶到這懸崖邊,難道也想製造一出華山弟子失足摔死的假象?
火光亮起。
蕭夜舉着火摺子站在了面前。
原來方纔被人圍攻,他本欲從對方招式中尋得他們的來歷,哪知道對方的劍法竟是十分古怪,根本就從未見過。打到後來,那些人竟全都消失不見了,身處黑暗之中,恐有圈套,所以纔沒出聲,回到原地發現王曉曉不見,這一嚇也不輕,顧不得許多,忙四下尋找,如今見到她,懸了許久的心才終於放下。
剛剛在死亡的邊緣走了一圈,如今看到他,竟有見到親人般的親切,王曉曉不由撲上去一把將他抱住,語無倫次:“師兄……你來了!太好了!你去哪兒了?剛纔有人冒充你……”
也不計較她的失態,他拍拍她的背,鬆了口氣:“沒事就好。”
過了好一會兒,王曉曉才靜下心,將事情的經過簡單講了一遍,雖然已經脫險,講到那隻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發抖:“只怕他就是那個兇手,所以故意把我帶到這兒來……”
蕭夜搖頭:“倘若他果真要害你,你如今也不會站在這裡了。”
王曉曉一愣。
蕭夜拉起她:“先回去再說,仔細跟着我。”
“我有辦法走出去了。”
林中,空地。
王曉曉解釋:“我們根本就沒回到過這裡,剛纔那人爲了害我,才把我帶回這裡來……”
“我們走了這幾次,一直以爲是回到這裡來了,其實根本沒有,只不過這些空地看起來差別不大,現在又是晚上,我們沒有仔細分辨,纔會以爲回到了原地。”
她指着地上的土坑:“你看那個坑,是你爲了試土質用劍挖的,可我們前兩次回來的時候並沒見到,也就是說我們根本沒有回過這裡,只不過到了另外兩個相同的空地而已,所以後來找到辦法再走的時候,由於出發的地點已經變了,用的法子雖然是對的,走的方向卻錯了,同樣還是走不出去……”
蕭夜突然打斷她:“等等!”
吃了一次虧,王曉曉立即緊緊抱住他的手臂再也不放開,同時,兩眼順着他的目光向頭上前方望去。
樹上居然吊着一個人!
白色的人影如同盪鞦韆一般,不知是因爲風還是本身的動作,不停地搖擺着,白色的袍子看上去空蕩蕩的,更透着一股森森的鬼氣。
火摺子的光芒更暗了些,王曉曉全身冒起雞皮疙瘩。
藉着朦朧的光線,只隱約望見一團長長的頭髮,頭髮將臉完全蓋住了,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但那衣服下面……下面竟然沒有腳!
他究竟是人是鬼?詭異的畫面中,王曉曉的“無鬼論”開始動搖。
蕭夜摟着她退了一步。
喋喋的怪笑傳來,片刻間又轉成了低低的哭泣與抽噎,聽聲音彷彿是個男人。隨着哭聲越來越大,四周頓時也響起許多悽悽慘慘的哭聲,有男有女,此起彼伏,互相應和。
了不得,一窩鬼都出來哭了!王曉曉發抖。
蕭夜冷笑:“裝神弄鬼。”
終於——
幽幽的聲音響起,帶着哭音:“已經是鬼,又如何裝神弄鬼?”
蕭夜冷眼看着,不理會。
見他這樣鎮定自若,王曉曉膽子也大了些,開口:“既然你是鬼,沒事跑出來做什麼?”
“嘿嘿”兩聲笑。
“等人!”
“什麼人?”
“仇人!”那鬼似乎很激動,聲音尖銳刺耳,“自然是仇人!”
王曉曉馬上澄清:“我們不是你的仇人。”
鬼“哼”了一聲:“若真是你,此刻你安有命在?”
王曉曉大驚:“剛纔冒充師兄騙我的是你?”
那鬼沒有否認,卻恨恨道:“可憐我冷嶽與諸多同道在這裡等了二十幾年,一心想找他報仇,卻始終沒有等到!”
想到剛纔拉自己手的居然是個死人,王曉曉有些噁心,心有餘悸,那種冰涼的、可怕的感覺……
蕭夜卻目光一閃:“冷嶽前輩?”
“想不到都二十多年了,你們這些小輩竟還會記得我,”那聲音既詫異又欣慰,隨即帶上了不可一世的傲然,“想當初,誰不知道我逍遙派第一高手冷嶽!”
蕭夜對他的鬼話不感興趣:“你的仇人究竟是誰?”
“正是本派那無恥的叛徒金萬生!”
“你有何證據?”
“證據?”“冷嶽”尖聲大笑,“當初我等得到消息,說是在這後山發現了失蹤秘籍的線索,是以掌門纔會約上各位同道追查而來,而那個報信的人,正是金萬生!”
沉默半晌,蕭夜緩緩道:“但他早在十八年前就失蹤了。”
“失蹤?他自然要失蹤,他在害怕!我們幾百人隨他追蹤而來,卻一個也未能倖免,再過幾年,江湖中的高手已所剩無幾,惟獨他安然無事,葉盟主怕是早就開始懷疑他了,所以他才化名潛逃!
“他這麼做,究竟有何好處?”
“那個叛徒對掌門之位窺伺許久,一直有野心!因此串通別人偷走秘籍,然後藉此機會將江湖中的高手一網打盡,還妄想做盟主!好在老天有眼,沒有叫他得逞,葉仇飛當選了盟主,已發覺其意圖不軌,才叫人暗中監視他。”
沉默。
蕭夜忽然直直望着他:“前輩既被他所害,我們卻始終未發現諸位的遺體,葉落歸根,前輩不妨告訴在下,也好知會你們的家人前來收葬,如何?”
“冷嶽”果然噎住。
蕭夜淡淡道:“前輩既是鬼,莫非連自己的屍骨在何處都不知道?”
“冷嶽”怒:“那個叛徒一日未伏誅,我等絕不離此地半步!”
蕭夜嗤笑:“怕是果真有鬼!”
話音方落,他揚起劍鞘,那柄寶劍倏地自動飛出,直向樹上的白色人影釘去!
一聲慘叫!
周圍的哭聲也停了。
沒有預期的沉重,白影落下時只砸出了“沙”地一聲,隨即又被劍牢牢地釘在了地上。蕭夜拉着她走過去,用腳尖將袍子踢開仔細一看,竟是個稻草人,只不過外面套了件白色的袍子,頂着一頭長髮。
王曉曉這才鬆了口氣,回過魂,原來真是裝神弄鬼!但他的話究竟是真是假,還是在故意栽贓陷害?
來不及思考,蕭夜抽回劍——
一道濃烈的煙霧從草人肚子的裂縫中噴了出來!
躲避不及,王曉曉只覺腦袋一陣發沉,身子不聽使喚,直向旁邊的蕭夜倒了過去。誰知蕭夜竟也臉色大變,跟着她倒下。
火摺子落地,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現在連他也倒下,真的只有待人宰割的份兒了!王曉曉又驚又怕,卻又全身無力,半分也動彈不得,驚慌不已:“師兄……”
一雙手突然從旁邊伸來,將她抱住。
“不怕。”
柔軟舒適的衣料拂在臉上,猶帶着淡淡的檀香味道,他半趴在她身上,呼吸聲就在她的耳邊,身體卻仍然在向她移動,叫外人看來,這種姿勢簡直是曖昧親暱至極,但王曉曉卻明白,他正在努力想將她護在身下。
心中一暖。
她放心地閉上眼,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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