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兒可是着急賞梅了?”靜賢笑着取了暗竹花的紅緞子鴨絨披風爲她披上,,將窗子全部推開。外面的天確是冬天裡很難見到的湛藍,幾隻喜鵲嘰嘰喳喳飛過眼前。
梅園中的梅花當真受到了天氣的影響一般,仍舊遲遲沒有開放,枝頭的花苞擠成一團卻都在互相觀望,哪個也不爭先。
“孃親,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冬卻忽而十分盼着梅快些開放……似乎,只要雪下了、梅開了,便會有什麼喜事一般。”黛玉巴巴的望着外面大片的梅林,自己也覺得這感覺異常奇怪。
“喜事?還有什麼喜事能與玉兒有孕相比的?”靜賢笑着打量着她的氣色,滿意的點了點頭。自打黛玉診出有孕,日日裡靜賢親自設計食譜,依照現代科學的理念補身。不大油大膩的補,不盲目追求胎兒成長,只營養均衡。黛玉懷孕幾月,除了臉上略略豐潤了些外,竟與少女身材無異。太醫們看過脈象後也皆道王妃的身子的確是好的,胎像更是平穩。
“喵!”小白本在靜賢的屋子裡,趁着蓮茜沒有看嚴竟一路尋至梅園,尋見了開着的窗戶,便竄上窗臺,咪咪地向着黛玉叫,委屈的不行。
“溶小子去哪裡了?怎麼竟是一早起便不見?”靜賢拖過小白,摸着它的頭笑道:“溶兒若在,這畜生而是連梅園的門兒都不敢進的!”
握住小白伸出的爪子,肉呼呼的感覺卻還帶着一點點外面的涼氣,黛玉索性拿手爲它取暖:“溶哥哥一早起便入宮了。”
“眼瞅年關了,這朝廷還是不得歇歇,到底不如平凡人家好!”靜賢到底不大喜歡這邊的生活,批判了多年的男尊女卑封建制度,又讓她從頭到尾着實的體會了個遍。
與現代社會的繁華相北,古代唯勝在清新自然的環境。可論起勾心鬥角,陰謀陽謀,詭計手段,各個時代皆是如此。
“今日可是犒賞水清大軍的典禮,可是不能逃避啊!”水溶自己打起簾子走了進來,笑道:“皇伯母定了臘月二十八過府坐坐,只道是要來看看娘與玉兒。”
“這可使不得,哪裡有年跟子底下太后屈尊到王府來串門子的,玉兒身子不能勞累,我明兒進趟宮去瞅瞅便是!”靜賢知道蘇夢秋是好意,可也不能就這麼大大咧咧的等着太后登門來看望。
“我也是這般說的,皇伯母死活不同意,水沁那小子也要來。娘也別推辭了,只當是親戚串門子好。”水溶道。蘇夢秋自從得救,一直對北靜王府感激的不成。不僅玉兒懷孕後成日裡豐厚賞賜不說,年關下的竟要親自來看望,若是個普通的府門定然承受不起這般的恩澤,只北靜王府卻受之無愧罷了。
“話是這麼說……”靜賢猶豫着。夢秋的心意她怎麼能不知道,唉,隨她去吧!
“玉兒怎麼站在牀邊吹風?”就着爐邊烘暖了衣裳。水溶走過來,卻看見了靜賢懷中的小白,挑起一根眉毛:“這畜生怎麼跑來了?莫要抓傷了玉兒!”
“哪裡就能抓到我,它可是柔柔軟軟的很可人呢!”黛玉嗔道:“便是抓傷,也只那一點點的痕跡罷了,又能怎麼樣。”
水溶只笑笑,並不言語,他也不能從醫學的角度來解釋有關孕婦不宜養寵物的道理,解釋起來反倒麻煩。
“若說讓姨姨打着看望的名頭來府,不如干脆王府做東擺宴,再請了東臨王府與西寧王府一道比較好!”思索了一會兒,黛玉道:“到底這世間是要規矩的,即便姨姨不在意,卻也不能這般受了,對外只道是家宴便可!”
“也好!不過擺宴的事,到底要麻煩孃親張羅,玉兒可是不能勞累!”水溶摟過黛玉的肩膀,討好道。儘管他已身居攝政王、並稱萬歲的高位,卻還是言行低調些較好。畢竟在這個把禮教規矩看的比天還大的時代,皇權纔是他們心中至高無上的。
“還用你說!只管陪着你媳婦沒事在園子裡轉轉罷,運動運動免得窩出了毛病!”靜賢得意的撫着懷中的小白:“雖說梅花遷沒開,可花蕾掩不住瓣色,也算是有些色彩的了。”
忙碌的幾天一眨眼便過去了,臘月二十七的晚上,呼嘯的北風忽然颳起,伴隨着環繞在院子中間嗚嗚的聲音,靜賢氣惱了一晚,這要是趕在明日裡風雪交加的,可是破壞了好興致!
不料二天一早,竟沒有一絲兒的風,天上多了幾片厚厚的雲層,卻不耽誤陽光的溫暖照射。
從不開放的梅園,今日高朋滿座,喜氣洋洋。
見天氣好,靜賢便做主將宴席擺在美元東側的一片觀景臺上。
枝頭上的梅花依舊害羞般團抱在一處,沒有要舒展開衣裙的跡象,隱隱約約的粉紅,倒也使得這園子看上去頗有生氣。觀景臺上鋪了巨大的紅色金邊方毯,正中間卻是古老而神秘的圖騰圖案。
“王嬸興致極好!我卻不知道這含苞待放的梅花也是這般好看的!”水沁舉日遠眺,密密的梅林望不到頭,若不是園外王府中的建築遠遠還能看見些,還以爲身處梅海仙境一般。
靜賢、夢秋坐在上席,兩側分別是水沁和水溶夫婦。在下便分別是西寧太王夫婦同水清母子攜王妃三人。
雖是家宴,卻特邀了衛若蘭夫妻,一來衛若蘭是紫水閣暗中主管,並深得水沁的器重、二來則是黛玉許久未見雪雁,想念的慌。二人未席橫坐,所有的席位成不規則的環形。
黛玉的位置卻也特別的墊了暖墊,腳邊三四個暖爐哄着,絕對不會受涼。在屋子裡憋悶了這麼多天,既是吃不了什麼,出來透透氣也是好的。
“唉,要是住年,臘月中這梅便開了有大半。”靜賢拈過一致伸進席間的梅,嘆道。
“皆言瑞兆豐年年,這朝廷總算是太平了,可又要擔心這晚雪會不會影響來年百姓的收成。”夢秋憂心道。
“水朝終得安寧,老天也是會眷顧的。水清王爺率領大軍奪回了割讓的領土,又外擴邊境三百里,這可是幾十年來之揚眉吐氣!”黛玉喝着安胎的暖湯笑道:“那雪怕只是相對晚些罷了,記載中,也是有過二月降才雪時。天道變幻莫測,自有它的道理吧!”
“玉兒言之有理!”夢秋笑道:“這心裡終究是放不下啊!”
“聽聞清兒那側妃劉素心可是隻有幾個月了,可是要恭喜慧柔了!”幽怡笑眯眯的看着東臨太妃。
“是啊!”慧柔微微愣了愣,笑着點頭致謝,卻繼而輕輕嘆道:“那孩子身子太弱,如今只能臥牀將養着。”
“王爺福澤厚重,素心妹妹終究會化險爲夷的!”東臨王妃勸慰着婆婆。她本不知道那劉素心的真實身價,只道是王府終歸要有子嗣了。
雖自己一直沒有消息,聽說剛入府不久的素心便懷了身孕時,難過了好一陣,只終究是正室王妃,只當爲王爺香火着想,也全力的照顧着。
一旁的水清淺笑不話,偶爾同水溶聊上幾句。餘光掠過黛玉紅潤的臉,沒來由的一陣內心悻動。暗中捏了捏袖中的黛色玉佩,抿嘴沉靜着心事。
“唉!女人家生孩子,可不就是那麼回事,身子好的不要緊,身子差的可要遭罪呢!”幽怡道。
“快不要說這些,沒得嚇壞了玉兒!”夢秋插嘴道。
“是了!是了!看我,真是不該說這些!”幽怡笑呵呵端起隱隱冒着熱氣的酒杯,白罰一杯。
席間氣憤熱鬧,不覺已是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宴席早已重新劃分格局,女眷們聚在一處,嘰嘰嘎嘎的說着,男人們聚在一起聊些政事。
“還是先送玉兒回去歇着吧,雖然不冷,卻也莫要着了涼氣!”夢秋疼愛的拉着她的手:道:“敏妹妹與我姐妹相稱,雖見到的機會不多,可這感情斷不了的!如今我既認玉兒爲義女,只當是當成親骨肉一般的疼!”
“姨姨……”黛玉靠在夢秋懷中,很是想念賈敏。
“姨姨,一定要把惜妹妹找回來……”看見不遠處的水沁,黛玉柔柔道。
“可不是麼,沁兒哪裡能放棄……那孩子,可真是苦了的,也不知道身便有沒有人照顧……”蘇後想起懷着身孕的惜春,也很憂愁。這水沁,只借口公事繁忙,不立她,不封嬪妾。當孃的怎麼能不知道,他是一直在等惜卿。作爲女人,有這樣重情義的兒子她實是欣慰,可作爲一國的太后,她卻不可能不擔心。勸他接受別的女人,白己於心不忍;不勸慰的話,這皇室後嗣……
“皇嫂,不能急,要慢慢來,自然水到渠成……”幽怡勸慰道。想來夢秋便是在爲水沁煩惱。“玉兒,先回去歇着吧!待會兒等人都轉回正堂,再來閒聊不遲!”
“是!孃親。”黛玉起身微微向衆位長輩施禮,東臨太妃婆媳趕緊起身恭送。
水沁正聽西寧王爺談到年底安置京周流浪百姓的事宜,忽而鼻尖一涼。擡頭看去,竟驚喜差點走了聲。用手一指天空,高聲道:“快看!下雪了!”
衆人聞聲皆忙擡頭看,連被雪雁雪晼扶着剛走到臺階前的黛玉,也止步擡頭仰望着。果然!零星的雪花飄然落下,從星星點點慢慢轉成洋洋灑灑的雪花。
雪雁趕緊把黛玉錦棉披風上的兜帽拉起,罩住了頭。
“好香啊……”伴隨着令人愉悅的初雪,一股幽香混在涼涼的瑞雪味道中,別有一番意境!水清不禁脫口稱讚道。
“梅花!梅花!”一旁服侍的幾個小丫頭驚叫着不能把話說的完全。衆人又轉頭向四周的梅林望去。這一看,不禁目瞪口呆……
一叢叢的梅花竟如通人性一般伸展開花瓣,優美動作展現在人眼前。
知道花開只在一夜間,卻不曾看到開花的過程呈現在眼前!梅林原是花苞帶出的那淺粉一片,竟轉眼怒放紅梅,厚重而鮮豔的顏色似乎剛剛浸染了明麗的染料一般!香氣浸進了空氣,浸進了瑞雪!讓人恍惚以爲雪花本該是這種味道一般!
“好兆頭!可真是好兆頭!”夢秋興奮的連連輕拍桌案:“快,我要親自下去看看!”
一道金光瞬間從天而降,直籠罩在黛玉的身上!快得讓人無法反應!雪雁雪晼唬了一跳,忙挽緊黛玉的手臂,不想那金光竟似產生了巨大的氣場,不斷的將雪雁二人推開!只一瞬間,兩人手均已離開了黛玉。
“姑娘!”雪雁急的大叫出聲,退後一步欲重新衝過去,卻再不得接近五步內。
“玉兒!”水溶見此異象,竟如黛玉穿越異世之前的情景一模一樣,不禁猛然心中揪起!妃身直撲進金光中,緊緊將她摟在懷裡,不敢鬆手。
“哥哥!這是怎麼回事!”黛玉緊張的要命,兩次穿越的時候,她皆沒有意識,自然不知道的。不由自主兩手護住小腹,驚恐的看着周圍的金光。
“爲何只有王爺和王妃娘娘纔不怕這金光!”幾個丫頭侍衛欲闖卻接連被阻在金光之後。
“快快進宮去請吳師傅!”靜賢覺得這異象定是不尋常,唬得不行。一面快步走上前,一面大聲吩咐!水沁留了吳真子到農曆年後再回。不料,那金光對她也毫無作用,任由她走入拉住了媳婦的手!
幾個貴婦大駭,接連上前效仿,卻無一不失敗!水清水親西寧太爺同樣束手無策。眼看着金光越來越大,將擔任齊齊籠罩在當中,竟形成一個金光四射的透明圓球,緩緩離開地面一步,懸浮起三尺的高度。
“王嫂!玉兒!這可是怎麼回事!”幽怡急的哭了出來,難道是又有妖人作祟,要害了他們三人不成!
“紫龍真君與絳珠娘娘何在——”天堂中隆隆的出悶悶的聲音,似一位長者低沉喚道。
下面人皆驚嚇的可以,恍然失措,上下五右找尋聲音的來源。
“絳珠……”同樣嚇得不行的靜賢頭腦快的運轉,忽而想起了書中暗表那黛玉的來歷,又聯繫到兒子的不同尋常……“快聽!那聲音定是在喚你們二人!”
水溶聞言,卻不爲所動,皺眉看向天際,卻已然將妻子緊緊摟在懷中。
“紫龍真君,絳珠娘娘!你二人本是天上神仙眷屬,因受天命下凡助水朝度過劫難,穩定江山。不料妖精作亂,將那天命盤逆轉,只是龍君魂魄分離異世!絳珠仙子助你神體合一,迴轉命盤,終究踏上正軌。如今人間安定,四海昇平,二神結爲連理,並孕育着下任龍君。如今已是迴天歸位之時!尚有一炷香的時候與凡間道別,小神稍後恭迎龍君與娘娘迴天庭……”厚重的聲音響徹天際,不只北王府的人,整個京城的百姓皆聽得一清二楚!紛紛駐足看向天際。
“溶哥哥……這……”黛玉聽糊塗了,卻也知道定是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到了!不由得一手拉住了靜賢,一手抓緊了水溶,咬着下脣淚珠打轉轉。
“王兄!”水沁跪倒在下面,合手作揖:“王兄!”無語哽咽!原來王兄王嫂竟是上天神仙!怔不得那般的不尋常。短短半年,卻早已手足情深,眼看着離去,如何叫弟弟不傷心!
隨着水沁的動作,身後之人皆跪倒一片。水清嘴脣微微抖,難以置信!她是神仙,她竟然是神仙!……
“姑娘!您不要走!”雪雁哭得不行,再次欲衝進金光裡,卻已然被彈出,跌在身後已快步迎上前的衛若來身上。
蘇後幽怡哭成一團,依依不捨!對於見了神仙異象的震驚,尚不如骨肉至親分離的哀傷。
“玉兒,我們要走了,還有什麼話,說說吧!”最先反應過來的便是水溶,歸納拉過黛玉。
黛玉定了定心神,流淚道:“衛若蘭!你會疼愛雪雁一生麼!”
“娘娘!若蘭今生唯林雪雁一人,誓死不離!”衛若蘭磕頭有聲,絲毫沒有疑惑的表達自己的心聲。雪雁哭得癱倒在夫君懷裡,久久不能回神。
“姨姨,王叔,王嫂,謝謝這半年來您們對玉兒的疼愛!請受玉兒一拜!”黛玉金光中屈膝行禮,反而使得幾個女人哭的更傷心。
“小沁,惜兒就拜託給你了!這八個雪字丫頭,皆留給惜兒,日後尋回,只當竭力服侍。其中雪晼細緻周詳,堪爲八雪之!可爲惜兒貼身近侍!只求日後到了年齡,小沁也要爲她們尋個好人家!不求大富大貴,只求真心相伴!”
“娘娘!”雪晼感動的一塌糊塗,哭成淚人,同剛剛聞訊趕來的另外七雪一同叩謝恩。
“王嫂,水沁記下了!水沁一定會找回惜兒的!”再堅強,也忍不住落了淚。
“珍惜眼前人啊!”毫無前提的,黛玉說出這樣一句,眼神卻看向那水清,而後只伏在水溶懷中默默流淚,再不多言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