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一下子靜默了。
狐狸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腦袋:“嚇傻了?”
我吐了口氣:“花火……我,不該來的,我只是迷了路……”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真的不該來,看到了這些,對我來說,真的很窘迫。
“這是我的宮殿,不錯吧?”他竟調皮的笑了笑。
我輕鬆了些,擠出一絲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屋子,居然有草。”
“那是我的牀,要不要躺下試試?比你的木板牀舒服多了。”他俯身摸了摸那些草,側過臉朝我曖昧一笑。
“別開玩笑了,說話老這樣。”我訕訕然。
“我在開玩笑?”他嘟着嘴,指尖輕敲下巴。
“開玩笑也要有個度呀,就像剛纔那些話……怎麼可以亂說。”我腦海裡浮現出那句話,他說,是,我喜歡她,我要把她留在這裡。
我覺得尷尬無比。
“你是這樣認爲的?”他忽然湊近我,琥珀色的眸子裡倒映出面如菜色的我。
我故意大聲笑笑:“不是嗎,你一定是想氣氣彩雀大人吧?第一次賭約也是的,你們一定很要好,可是吵架了,對不對?”
我儘量讓語氣聽起來滿不在乎。
“你覺得是這樣?或者,還是要我再說一遍?”他雙眸一動不動的注視我,眸中像是什麼在燃燒,灼熱的如同他那身衣裳,花瓣一樣的脣角微微翹起,一字字的說:“我喜歡你,我要把你留在身邊。”
“你……”我張開嘴,吶吶的說不出話來。
忽然他移開眼神,大聲的笑:“怎麼樣?很真實吧?”
“又耍我!”不知爲何,我竟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用蹄子拍他的腦袋,“我說過下不爲例,如果你再耍我,你的尾巴就不保了!”
“你真的不想進宮?”狐狸不笑了。
“想。”我說,如果進宮是修爲提高的唯一途徑,我當然想進宮。
“那麼,跟我進宮不好麼?”他挑了挑眉。
“我想靠自己。”我想了一下,眯着眼笑了。
狐狸盯着我,終於也笑了笑:“啊哈,粉紅豬很有骨氣啊。”
走出大殿,我吁了口氣,彷彿渾身輕鬆了不少。
有些事,我不是沒感覺,只是不想去面對,如果不去捅破,是不是會好一點?
我又想起那天吃了情人果之後的感覺,心裡全是狐狸的名字,好像只有找到了他,所有的事才解決了,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
第二天第三天,我依然在研究風月無雙的第四式,照着即墨瑾的說法,平靜下來,果然沒出現什麼意外,可是,也沒有什麼進展。
好幾天沒見到即墨瑾,我竟有些失落。
有時,我看着那個軟榻,想象他坐在那裡打坐,冷冷的眉梢,堅毅的下頜,仿若一塊黑色的,神秘的冰。
今天我起了個大早,和苗軒去食堂吃了點東西。
我好久沒去食堂吃東西了,那個山羊大伯盯着我看了半響,給我乘了一大碗我第一次來這裡便吃過的貌似菜飯的東西。
“你不用上早課怎麼不再睡會了?”苗軒伸着懶腰問我。
“睡不着了,我想等下就去練劍。”那招見鬼的第五式讓我的倔強勁上來了,我不相信,我的劍術就到此爲止,被卡殼了。
“啊,真是好學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勤奮了?”苗軒一臉的難以置信。
我笑笑,本來我就是個特別鑽牛角尖的人,以前學琴的時候磨破了不知多少次手,發誓一定要學出些名堂,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的這種倔勁竟用到劍術上來了。
“小樓,你該不會是……”苗軒表情有些古怪。
“是什麼?”我困惑的看看他。
“你該不會是看上宮主了吧?”他壓低了聲音,神秘的說。
“咳咳咳……”我一口飯嗆在喉嚨口,臉憋得通紅。
苗軒急忙拍拍我的背:“被我說中了吧?”
好不容易把飯嚥下去,我臉上的紅暈還未退去:“你亂說什麼!”
“我纔沒亂說,你一直很討厭那些法術劍術,可是最近,我變得不一樣了,沒事總往宮裡跑,你說,你是突然喜歡上練劍了嗎?還是喜歡上了教你練劍的人?”苗軒碧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彷彿要從我臉上看出什麼八卦新聞來。
“不是隻有練好劍才能進宮嗎?誰不想進宮!”我瞪他一眼,可是莫名其妙的,心漏跳了一拍。
“你真的想通了纔好,以前我在你耳邊嘮叨一百遍都不管用。”他又看了看我小聲說,“火狐大人多好,在宮裡除了宮主就他最大了,你別再多想了。”
啊,他說的好像我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可現在這鍋裡的碗裡的都和我沒多大關係,我何其冤枉。
“火狐大人很好嗎?他給了你什麼好處,老是幫他說話。”我不禁失笑。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火狐大人真對你有意,不止進宮,說不定你還能做上火狐宮的娘娘,和他一起修煉,千年之後飛天成仙,做一對神仙眷侶,多好!”苗軒白乎乎的臉上浮上一抹紅雲。
我真是哭笑不得,這隻貓居然想法挺羅曼蒂克的。
“這是你的想法吧?想和誰成爲仙侶!”我笑。
苗軒有種被人揭穿的窘迫,臉更紅。
“快,快告訴我那個人是誰?青蛇?不對,你不會喜歡她的,那麼是雲香?還是那隻小鳥,天鵝,或者……”我把他身邊的“女性”都數了個遍。
“你別瞎猜!她是那麼高貴,怎麼能和柳媚她們比!”苗軒氣急之下說漏了嘴。
我忽然想到他心底的那個人了,永遠高貴優雅,每次看到她,苗軒的眼睛就會變成滿天的星星。
“你說的那個人,是金鳳大人?”我張大了嘴巴。
“我是不是很不自量力?”他臉紅紅的低下腦袋。
“爲什麼這麼說?”
“她是天地間的靈鳳,我只是隻野貓。”他的眼神暗淡下來。
“苗軒,感情的事,只分喜歡或不喜歡,沒有對或錯。你喜歡她,是你的自由,而且,我相信只要你努力修煉,終有一天,會成功的。”我拉住他的爪子,微笑。
“真的嗎?”他注視我,得到我確定才笑了,“所以我一直很努力的想練好劍,好好修煉,趕快成人,這樣,我就可以和金鳳大人站在一起了。”
“你想進宮就是爲了她?”
他點頭:“我不要其他的,只要安靜的守着她就好。”
我心裡忽然一顫,這句話如此熟悉,彷彿很久之前,也有人這麼說過,是誰呢?
“你一定會的。”我說。
“小樓,你也要好好練,如果有一天,你先進宮了,可不可以帶我在你身邊?這樣,我便能天天看到他了。”
“好。”我拍拍他的腦袋。
我一直以爲,苗軒那麼想進宮是爲了出頭,爲了修煉和成仙,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原因。
他真是一隻傻獸,傻得可愛。
我呢?我這些天那麼熱衷練劍,一個勁的往宮裡跑,真的是因爲突然間對舞劍的默契感,還是,還有其他的原因?
……
我恍恍惚惚的走到閒雅閣,眼皮忽然跳了兩下,奇怪,這裡有種特別的氣息,是平時不曾感覺到的。
確切說,是一股強大的青色的氣流,圍繞在閒雅閣周圍,我試着往前走,可是毫無預兆的背彈了回來,灼熱的氣流扎的皮膚生疼。
我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那股青色的氣流忘了起來。
過了很久,我才又試着靠近,結果出第一次彈出更遠。
我像飛一般倒退着落地,驚魂未定,才發現落在了一片緋紅色的衣裳中。
“火花!”我驚呼。
他指尖冰涼,把我穩穩的放在地上,一雙媚眼閃爍着從來未有過的擔憂。
“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我望向閒雅閣,那股青色的氣流一直盤旋不去,並更加濃郁。
整座大殿似乎都被籠罩起來。
“那傢伙有事。”他低聲說。
我的眼皮猛地又跳了兩下,那傢伙,是即墨瑾?他出事了?
“走,去看看!”狐狸拉住我,走近那股氣流。
“這是什麼?”我看着那片青色,猶如挑釁般充斥着周圍。
“那傢伙的元氣。”花火一沉眉,右手指尖微微用力,似乎有一團紅色的光芒聚攏來,然後,他低喝一聲,指向那些青芒。
頓時,青芒與紅光交錯在一起,猶如兩股力量,推搡,擠壓。
狐狸的臉越來越蒼白,沒有絲毫血色。
我想問問他怎麼了,可是胸口悶得難受,彷彿身體要被活生生的撕裂。
猛地,那道紅色的光似乎鑽了什麼空隙,咻的閃進屋內,青芒頓減,頃刻間消散成淡淡的煙。
狐狸似乎舒了口氣,蒼白的臉,淡如白紙的脣,匆匆掠進屋內。
我跟着進屋,那種壓抑的感覺彷彿淡了些,可是還是讓人透不過氣來。
軟榻上,一抹黑色斜斜的躺着,猶如什麼東西被抽乾,輕飄飄的看不清。
“這是……”我說不出話來,這是,即墨瑾?可是爲什麼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看不見?
心底漫過一陣劇痛,眼眶忽然就紅了。
“他已經沒事了,剩下的,要慢慢調理才能恢復,走吧。”狐狸說。
“他怎麼了?”
“每百年,他都會有這一劫,如果能安然渡過,修爲便更高一層。”
“那如果失敗呢?”我有些發抖。
“灰飛煙滅。”
我的心立刻凍結,原來剛纔在這團青色的氣流裡,即墨瑾正經歷着生死兩重天。
“現在,真的沒事了?”
我看向火花,他的表情如釋重負,應該是真的沒事了,可是,即墨瑾就這麼輕飄飄的“掛”着,沒有一絲生氣和依靠,我竟然挪不開步子,不停的回頭,回頭。
“我要留下來!”我忽然說,聲音大的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狐狸的背影僵了僵,轉過身,一瞬不瞬的望着我:“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留下來。”我小聲的重複,卻更加堅定。
那一霎那,我只知道,我不能丟下他一個人,雖然我什麼都是,這種感覺也太莫名,可這就是我心底的感覺,確定了之後,我便毫不猶豫的說了出來。
狐狸又盯着我看了一會,眸中流光萬千,終於牽動了一下嘴角說:“我不擔保,那傢伙願意見到你,每百年的這個時候,他總是不願看到任何人。”
“我要留下來。”我不知該說什麼,只是重複這句話。
“……好吧。”火花走出屋子,十指在屋外劃了個圈。
我彷彿聽到他輕輕一嘆:“我在周圍設了結界,放心,不會有人來。”
聲音越來越輕,很快便消散了。
我僵硬的站在那裡,好久,才吐了口氣,慢慢靠近那抹黑。
小心的在軟榻前蹲下來,我什麼都不敢動,只是睜大眼睛看着他,沒有身體,沒有臉,什麼都沒有,彷彿是一縷飄蕩的氣息。
心揪痛,我的眼淚不停的流下來,滴在那件黑色的衣衫上,我慌忙抹去眼淚,蹲的雙腿失去了感覺,可是“他”還是一動不動。
爲什麼會這麼痛?彷彿要失去什麼,卻無力挽回,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消失的那種痛。
我越來越迷糊,身體漸漸癱軟下來。
恍惚中,看到一抹青色的騰空而起,眨眼間變幻化爲一條青色的巨龍。
冷冽的眸,瀰漫着殺氣,讓人不敢靠近半步。
我揉揉眼,又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久的猶如一場綿延的夢,我猛地睜開眼睛。
那件黑色的衣衫還是軟軟的躺在椅踏上,原來真的是一場夢。
我吁了口氣,站起來抖了抖發麻的雙腿,忽然驚得說不話來。
身後的地上,應該說是腳下,真的匍匐着一條龍,不,確切說,看起來完全不像傳說中的龍,墨黑色的鱗軟綿綿的搭着,沒有一絲光澤,頭上是有角,所以不是蛇,可是身體那麼小,和普通的蛇差不多。微閉着眼睛,猶如在半夢半醒之間。
我小心的靠近它,仔細觀察,它竟然有長長的睫毛,像只黑蝴蝶的翅膀一般輕輕扇動,它醒着?!
“你,是誰?”我試探的問了句。
它沒有任何反應。
這是我在山洞中看見的那條龍嗎?可是那條龍是那麼巨大,而這條——
狐狸說,它是宮裡的聖物,可是它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即墨瑾呢?
猶豫了一會,我伸出手,輕輕的觸碰它,指尖剛觸到它的皮膚,它便掙扎着動了動,擡起眼看着我。
我和它對視,它的眼神很純淨,如一湖清澈的水,黑幽,深邃,像個初生的嬰兒,慢慢的睫毛又垂了下去,微閉上眼。
對視的瞬間,我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心微微一顫。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還是,你原來就是這個樣子的?你怎麼會在這兒?”我喃喃。
這條小龍應該不是那天山洞裡看見的那條,首先體積就不一樣,而且,那條龍的眼神冰冷徹骨,而現在的,卻清澈透明。
它微微睜開眼,看了我一眼,眨眨眼,好像在思考我的話。
“別看我,我和你一樣不知怎麼就留了下來。”我坐在地上,“你知道他怎樣了嗎?還是,你也是來看他的?”我指了指那件黑色的衣衫。
它的雙眸微微一顫。
“你是不是不會說話?你一定想問,我怎麼會在這,我也不知道,剛纔的一霎那,我就覺得我不應該離開他,不能讓他一個人留在這裡。”
我大概有些害怕和無措,而且這個小東西讓我有種莫名的親切感,所以話就多起來,嘮嘮叨叨一大推,它卻依然沒有反應,只是眸子一動不動的看着我。
“你是不是和我一樣搞不清狀況?這裡被設了結界,一時半會,我們是出不去了。”我低頭撥弄自己的小蹄子,“這裡,本來有個傷口,是被劍弄傷的,是他幫我擦了藥,然後好了,無論如何,我也應該謝謝他是嗎?可是,他總是冷冷的樣子,我又有些害怕,你說,他什麼時候會回來呢……”
我們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坐着,白天黑夜,周而復始。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記得累了就睡一會,醒了就自言自語。
那條小龍一直躺在那裡,很少移動,也不知道他聽不聽得懂我說的話。
我睡着的時候,經常會做些莫名其妙的夢,醒來後,我會把這些夢告訴它。
“我又夢見那個穿着粉紅色衣裳的女孩子了,她還是在那舞劍,那件衣裳,和我身上這件很像呢,可是我若有她舞的一半好就好了。”
“今天的夢真奇怪,我又看見那兩個小男孩了,一個一身黑,一個一身白,啊,有點像黑白無常的樣子,不過長得很可愛呢,那個黑衣男孩總是很臭屁的樣子,反而那個白衣服的挺溫和的。”
自從我莫名其妙的穿越之後,這些夢總是不斷的出現,有時我懷疑,這是不是我的前生呢?來到這麼個靈異的世界,所以連前世的記憶都想起來了。
覺得真可笑。
日子就這麼飛快的過去。有多久?我真的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