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旋在賀蘭義燁和楚玲瓏之間只是爲了讓顧如錦更好的進宮,他不想賀蘭義燁傷害顧如錦,直到兩人達成協議,他自動把三山相讓,給賀蘭義燁作爲屏障,只爲了給顧如錦一個名分。
原以爲能給她一個驚喜,可她卻說,不要。自己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做錯了?
“我以爲你能理解我所做的,”寬大的袖子中,賀蘭暮雲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有朝一日,我可以讓你成爲我的正妃。”
顧如錦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沒想到他會這樣以爲自己,他以爲自己想要的是正妃而不是側妃麼?那樣的虛名要來有何用?她要的只是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一個側妃的身份只會讓她覺得兩人的感情遭到了褻瀆。
她寧可什麼都不要。
“不……雲,你爲什麼這樣說?”顧如錦的眼淚嘩啦啦流了下來。
賀蘭暮雲顯然也在隱忍什麼,眼神裡的欣喜全然被沖刷乾淨,他的瞳孔已經成爲了一個幽深的漩渦,像是要把她吞噬進去,“既然你不要,那就罷了。”
他也是氣極了,面對她,他變得毫無理智可言。他揮袖轉身,動作行雲流水,回到高高的王座,只留顧如錦一人孤零零的待在原地,鮮豔似火的紅色此時也變得落寞了,在座的人默不吭聲,奇怪的看着她,又是憐憫之色。
顧如錦就像一個迷失的孩子,不知所措,她失掉了自己的身份,今後在他人面前,她再也叫不了顧如錦這個名字,現在,她又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此時只有柳雲龍一人起身,默默的走到了顧如錦的旁邊,現在應該叫她柳如錦了吧。柳雲龍向賀蘭暮雲行禮道:“小女無意冒犯,請王爺恕罪,老夫身體有些不適,就先讓小女陪着回去了。”
賀蘭暮雲不置可否,柳雲龍卻沒有多加理會,不卑不亢的牽了神情呆滯的顧如錦下去,行至門口時,她神情痛苦的回頭看向王座之上的人,那人卻不再看她。
她真的傷了他的心。可他也傷了自己的心啊,兩人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在內心問自己同樣問題的還有賀蘭暮雲,他也在問,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完全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外頭的風呼呼刮過,吹的顧如錦的耳朵有些泛紅,顧如錦雙臂把自己抱的緊緊的,走的極快,一副倉皇而逃的模樣。豆大的淚珠順着臉頰滑落,一直滑入衣襟,冰涼徹骨。黑夜中的一抹紅影太過刺眼。
柳雲龍跟在她的身後,默默地不說話,直到出了宮,上了馬車,就是機靈的連翹也變得手足無措了,柳雲龍開口道:“接受一個側妃的名分也不是那麼難的是,王爺心中有你,這難道不夠麼?”
顧如錦擡起臉,悽悽然的模樣,“你們都以爲我是爭一個名分,是不是男人都這樣的自以爲是,只按你們所想的去辦事?”
顧如錦心中的雜亂讓她的思想也變得刁鑽了,女人在愛情中總是容易迷失自我,變得不可理喻,或許今後看現在的自己,也會爲自己的一些言語和行爲感到可笑吧,顧如錦一巴掌拍死了天下的男人,這讓柳雲龍的鬍子都翹了起來。
柳雲龍嘆了口氣,還是溫聲道:“好了,我雖然早年離開柳家,但和你母親的關係還不錯,她也是個睿智又有個性的女子,你很像她。”
柳雲龍說到顧如錦的母親,這不由讓她慢慢冷靜下來,想到自己剛纔有些過激的言行,慚愧的垂下了頭,道:“讓您見笑了,我……我只是一時沒辦法接受,晚些就好了。”
柳雲龍笑着搖搖頭,不置可否。心裡卻在想着,真的晚些就好了嗎?他也年輕過,他也有自己的感情,感情這種事真的說不準,但他能肯定,一時能忘記的傷痛一定不來自愛。
“童兒,照顧小姐好好休息。”馬車一直行到顧如錦的住處,柳雲龍看着顧如錦下車後吩咐了幾句便離開了。
童兒一直站在夜風中守着顧如錦歸來,顧如錦的眼眶又溼潤了幾分,此時是她最無助的時候。
顧如錦的眼睛紅腫,她連頭都不敢擡了,讓衆人都退下後就回了房間,童兒想詢問些什麼,立即被連翹的眼神堵住了嘴。
顧如錦窩在被窩裡,淚水不再流出來,心裡卻依然淚流成河,她告訴自己,睡一覺起來就好了,只需要睡一覺,什麼煩惱都忘了,可是,直到一夜過去,破曉之時她才睡沉。
次日醒來已經日上三竿,顧如錦的腦袋沉重,隱隱作痛,她低頭一看,身上還是那身紅衣,她的心口一痛,痛過之後就什麼感覺也沒有了。
機械般脫下自己的衣服,讓童兒打了一桶洗澡水進來,童兒看見她腫的和核桃一般的雙眼,默默的低下了頭,當作什麼也沒看見。
洗過澡後,顧如錦端坐在銅鏡面前,神情木然,童兒站在她的身後,用牛角梳幫她的頭髮梳順,一縷一縷。
童兒以爲她什麼都沒看進去,卻沒想到顧如錦突然開口問道:“我這樣子是不是很醜啊?”
童兒一愣,隨即笑道:“小姐怎麼會醜呢?小姐是最漂亮的。”
顧如錦面無表情,連說出來的話都帶着些無情,“連你也騙我了,爲什麼說真話,有這麼難呢?”
童兒的手一顫,牛角梳一不小心就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碎了一邊角,童兒心肝兒顫抖,條件反射的想要跪下,卻又覺得跪下之後更會惹怒顧如錦,就這樣站在原地,支支吾吾什麼也說不出來。只知道不停搖頭,想表示自己不是那個意思。
顧如錦轉過身,笑道:“你怕什麼,我也不會對你怎麼樣。”
“小姐……童兒,童兒想讓你開心些,而且小姐在童兒眼裡總是最美的,童兒沒有說謊。”童兒舒了一口氣,終於把話說清楚了。
顧如錦點點頭,溫聲道:“好了,我知道了。幫我遮遮吧,我想出去逛逛。”
童兒扯着笑容,事實上她還沒有從驚嚇中恢復過來,心想這周圍的人怎麼一個個都喜怒無常的,太詭異了!
誰知這波未平那波又起。
童兒剛剛給顧如錦把頭髮盤上,顧如錦一把扯下了簪子,把童兒又給嚇了一跳,“小……小姐……”
“你覺得我已經嫁人了麼?”顧如錦問道,語氣中分不清她是喜事怒。
“小姐恕罪。”童兒也是覺得今日要觸黴頭了,以往她也給顧如錦梳過髮髻,只是顧如錦都沒說什麼,並且還說她心靈手巧,梳的髮髻很好看,可是今天,好像做什麼都是錯的。
“隨便用根髮帶紮起來吧,何必費那麼大的心思。”顧如錦說道。
童兒也利索的幫她把頭髮攏起,用一根寶藍色的髮帶綁起。
有時候人無理取鬧起來是六親不認的,特別是平常都很溫和,不知道哪天就發起神經來的女人,出門前,童兒都一直小心甚微,可還是不小心踩到了一根引線,結果,雷爆了。
“童兒,替我更衣吧。”顧如錦的臉上掛着笑意,可一看就是假的不能再假的笑。
童兒也在笑,笑的很是謹慎,不敢太開懷,也不能太拘謹,這種要笑到剛剛好的程度可是很難拿捏。“小姐要穿哪件呢?鵝黃的這件還是素白的?”
“太單調了,素的可憐,有沒有歡快些的?”顧如錦笑道。
童兒又拿出幾件衣服來,“湖藍色的這件很不錯,小姐還沒穿過這種顏色的衣服呢。”
顧如錦搖搖頭。
“墨綠色的呢?快冬天了,這種顏色現在穿剛剛好。”
顧如錦還是搖搖頭。
“那麼小姐一定喜歡這件了,紫色的,上面的花兒還是小姐最喜歡的秋海棠。”童兒不自覺的嚥了咽口水,她怎麼有種不祥的預感啊。
果然,女人的直覺一向是很準的。顧如錦問道:“爲什麼沒有一件紅色衣服?”
童兒的嘴角一僵,爲什麼沒有紅色衣服,因爲昨天過後她把紅色的衣服都給藏起來了,顧如錦看見紅色的衣服一定會又不好的感覺吧。誰知道她現在又問起紅色的衣服來。
“紅色的衣服……小姐,您真的要穿紅色的衣服麼?”童兒猶豫的問道,奈何這樣的猶豫在顧如錦身上就是一個不可觸及的炸藥。
顧如錦忽然站了起來,把牀上的衣服全部撈起又丟到地上,這還不止,她把能拿到的衣服都用力的撕成了碎片,她一邊歇斯底里的喊:“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啊,你們都在笑我,都可憐的看着我,我告訴你們,我不可憐,我一點都不可憐!我爲什麼不能穿紅衣?我穿紅衣不好看麼?”
嘶喊完,顧如錦又哭了起來,蹲到了地上,蜷縮起來。童兒一早上承受的壓力在這時候也徹底把她壓垮了,她又驚又委屈,同時還有對顧如錦的擔憂。
她不知道這個開朗的主子爲什麼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短短几日的時間,爲什麼就是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