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事發

祝枝瀾輕捻着一片花葉, 嘆息聲似是從她的脣縫間溢出,滄桑的不像是她這個年紀。

玉珠傾耳去聽只聞一聲:瞞不住了!

瞞不住了?

什麼瞞不住了?

窗邊兒祝家的兩個小兒探出頭來,一片天真。

祝枝瀾抿了抿脣, 眼底有些許惋惜。

祝輝來回報軍情的時候, 祝枝瀾還在望着外面的光景發呆, 完全沒有祝輝那般的欣喜。

“將軍這次萬家趁機收了不少劉家的鋪子, 咱們兄弟們的光景也好了不少, 您的恩情……”

他的聲音壓抑着興奮與驕傲。

祝枝瀾擡了擡手,用自己的錢來養士兵,於國是大忌。

恐怕連上頭那位都懷疑自己圈養私兵了。

“糧餉是上頭撥下來的, 祝家爲朝廷的臣,自是要謹記聖恩!”

祝輝喉嚨一滾終是沒有將那大逆不道的話說出口, 卻也隱隱地察覺祝家風頭如此盛, 恐怕也不是什麼好事。

再者聽聞聖上如今體病多疑。

祝枝瀾一直在等, 等那條線的出現,仿若那魚兒輕觸誘餌。

御書房內, 久病的老皇帝陰沉着臉端坐在龍椅上,身邊除了得力的老太監,其餘人全部都撤到了外面。

那老太監握着拂塵的手隱隱顫抖,天哪,他剛剛聽了個什麼消息, 觸及到老皇帝那一觸即發的冷酷眼神又慌亂地垂下了頭。

老皇帝按着龍椅的扶手想要站起身卻又落下。

他實在是弱的沒有一絲的力氣。

“毓王可知你的身份?”

“不知!”

祝枝瀾垂着頭, 眼底似有光閃過。

半晌老皇帝才用鼻子哼出了一聲, “知道又如何, 知道……他也沒了資格!”

這話是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祝枝瀾握緊了手, 她還是不習慣有人當着她的面如此的侮辱牧疏狂。

老皇帝仔細端詳了祝枝瀾一會兒,冷哼一聲, 反倒是格外的平靜,祝枝瀾原本就是他選擇好的棋子,只是沒有想到這顆用來試水的棋子竟然是女人。

一個女人竟然闖出瞭如此名堂,雖是欺君,倒是令人刮目相看,更是讓他放心。

“退下吧!”

那沉沉的一聲從門口處傳來,祝枝瀾才如釋重負的離開了皇宮。

耳邊迴盪得還是老皇帝叮囑切莫泄露身份的聖言,可……即便她不說,又能夠隱瞞多久呢。

屆時那第一個跳出來的人,恐怕也不會比她好到哪兒去。

她置死地而後生就是爲了張開這樣一張網。

祝家的大門厚重而寧靜。

任誰都想不到一向低調的祝家會是打破朝堂格局的那顆石子。

與祝家有牽連的一切都似乎在完全不知情的進行着。

就連祝枝瀾剛剛相認的那兩個小的也沒有離開祝家。

但是祝家與秦尚書的前妻認親的事情卻是瞞不住了,甚至還隱隱地驚到了不少人,再談到祝枝瀾與秦尚書不由得將這二人的容貌拿出來比較。

瑞郡主氣的一連擲掉了好幾個上好的瓷杯。

“郡主!”

瑞郡主的奶嬤嬤心疼地看着自己從小看大的孩子,心中亦是滿滿的疑惑,當初祝家的老大被夫人設計害了,老二也沒了,老三丟了,如今祝家那頭只認以爲祝家老大是那個不肯理會他們的酸秀才,老二、老三是沒了的。

可這怎麼會又出現了。

瑞郡主的奶嬤嬤想不通,看着瑞郡主這副失態的模樣,知道一時半會兒是消停不了了,忙喚丫頭看住了大門,如果傳聞是真的,那位很可能和老爺流着一樣的血。

“賤人,小雜種!”

瑞郡主又從梳妝盒裡丟了幾件首飾出去,翠色的珠玉與金色的首飾在地上發出清脆崩裂的模樣,一旁的丫鬟看得隱隱心疼。

屋內大氣不敢出。

瑞郡主突然一頓,“快,快叫老爺回來……”

她的奶嬤嬤拿不準主子究竟是什麼意思,眼看着報信的小丫頭爲了搶工早已飛得沒影兒了,急忙吩咐下人將地面收拾了。

望月閣,祝枝瀾剛一坐下,身後就跟進了三個人。

“主子!”

祝輝雙手勃動只要祝枝瀾一聲令下,他就會解決掉那些人。

甭管他是誰。

祝枝瀾一擡手。

那邊兒跟了一路的三個人走了進來。

秦尚書的臉色很不好看,在他看來祝枝瀾早就發現了他們父子,卻偏偏將他們引到了如此偏僻的地方。

但也看得出他在隱忍着一口氣,和聲細語地道,“我們就不能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談一談嗎?”他聲音沉着儒雅宛如一個慈善和藹的長輩,站在他身後的兩位秦公子卻是一臉隱忍的怒意。

祝枝瀾看着這三人不說話,眼神卻明顯的一副免談的樣子。

秦尚書壓低了聲音怒道,“你究竟想要怎麼樣,若是我們父子幾人聯手,這朝中誰還敢在咱們頭上撒野!”

秦尚書胸有意氣盛發,仿若又看到了一個趙家。

祝枝瀾輕抿了一口茶,將茶盞放下,“請問秦大人你姓什?我又姓什?”她雙手拱拳一抱,“先父如已魂歸故里,老母身患重疾卻一直爲先父守身如玉,秦大人一聲父子將瀾納入,瀾細思極恐!”

“你裝什麼蒜!”不等秦大人反應,站在他身後的秦大公子已經忍不住跳了出來,這個骯髒的泥腿子竟然也敢譏諷詛咒父親了。

祝輝毫不畏懼地上前擋在了他身前,一隻手就將秦大公子甩在了地上。

秦尚書眯着一雙與祝枝瀾相似的眼睛,半晌才冷哼道,“哼,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若乖乖向聖上交出兵權,我還會在聖上面前替你多美言幾句,你總不是要爲了一己私利毀了整個祝家吧!”

祝枝瀾迎着這相似的面龐,心中說不出的諷刺,冷然一笑,“我祝家的事又與姓秦的何干!秦大人莫非以爲宣瑞國是瑞郡府的後院不成?”

秦尚書臉色浮沉,他與瑞郡主的事說着好聽可朝堂哪個不是背後看他的笑話,這些年他在後院更是巴結討好瑞郡主,祝枝瀾的一番話簡直是將他的麪皮扯下來往死裡踩。

秦尚書冷哼一聲轉身就走,兩位秦家公子急忙跟了上去。

三個人跟了祝枝瀾這麼久,身邊的侍從也有些散亂,這一出門也沒有秦尚書想的瀟灑而去。

三個人被突然而降的大雨堵在門口,正巧一輛馬車趕了過來。

“爹!是咱家的馬車!”

就見有瑞郡主府的下人將秦尚書與二位公子迎了上去。

祝輝皺了皺,“爺!”

“秦逸好面子,可若真得在乎麪皮他又豈能活到今日!”她的視線在那個家丁身上落下,恰與剛上車的秦尚書碰了個對着。

那宛如仇人的眼神讓祝枝瀾心底發寒,功名、功名於這個人真的有那麼重要嗎,竟將親人當作仇人。

轉身看看身側緊張的祝輝,她突然又覺得自己是幸運的,沒有秦尚書這樣的父親,但是她卻有兩個愛她的母親,還有一幫可以兩肋插刀的兄弟,只是這次她或許真的要連累這幫弟兄了,但願在皇上眼裡祝家軍比自己想得分量還要重一些。

“起風了,這雨很快就要停了!”

一道驚雷劃破了京都的夜空,滿京城的達官貴人此時入睡的沒有幾個。

每一家都有探子們接來的密報,京……京裡這是出了大事了。

秦尚書坐立難安的在書房裡走來走去,心裡一口血更是嘔得要死,白天他還去見了祝枝瀾,沒想到晚上就收到宮裡傳來的消息,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殺頭。

更遑論,秦尚書想到一刻鐘前妻子的猜測,祝枝瀾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兒子”而是“女兒身!”

怎麼會這樣,一個女人怎麼會成爲……成爲將軍。

秦尚書跌坐在凳子上,秦家這次說不定也要被牽連,一個女人怎麼會成爲將軍……聖上,聖上肯定會以爲是他在暗中扶持。

秦尚書揉揉頭用力的回憶着與前妻的幾個孩子,好像印象中確實沒有一個三子反倒是有個聰明的小女兒被他起名枝瀾,他的身子一抖,腦袋也越發清醒了。

恍惚能夠看到那個孩子坐在他的膝上練字的情景,那個女人正好從門外走進來,手裡的挽着他的衣衫,笑顏如花裡滿是溫柔。

這時有人在耳邊咒了一聲晦氣。

秦尚書擡頭望去,就見他的夫人瑞郡主穿着一身黑色的斗笠站在了書房裡,旁邊的丫鬟正在幫她擦拭被淋溼的衣衫。

“怎麼了,雨如此大淋溼了夫人可如何是好!”

秦尚書下意識地起身迎了過去。

這會兒越發清晰那聲晦氣是從她嘴裡冒出來的。

“當初就說讓你將那邊處理乾淨了,你偏不,現在你那好女兒闖出如此大禍,恐怕還要連累我秦家!”瑞郡主滿聲埋怨,秦亦是她的姓氏,“哼,要我說她就是個掃把星,你前頭那位這才進她的府幾日就被活生生的剋死了!”

瑞郡主口無遮攔,她的奶嬤嬤在她背後嘆了一口氣卻覺得理所應當,祝家這些日子沒少讓夫人焦頭爛額,如今竟出了這樣的事情,真是老天開眼,收了這作亂的小妖精,屆時秦家還是京都的望族。

剛想爲夫人慶幸,可想到那姓祝的黑心肝兒的說不定還要連累他們秦家,心情又變得格外沉重。

“老爺,這個時候你可猶豫不得!”瑞郡主對着秦尚書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